囚车在三匹马的拉扯下颠簸了一夜,车厢内的海盗们都被硬座待遇折腾得够呛。早上微冷的雾气搅醒了师古通,发现车厢内透进了一丝光线。没过多久,马车终于是停了下来。镇警对着车厢铁门上的一个长方形不足一指宽的窗口,吆喝了一声准备下车。于是,他们又像绵羊一般被赶了下来,镇警们则用枪托推搡着这支残兵败将。
他们身处一个叫沛济港口的码头,也就是有名的海盗之觞的正法码头。
停港歇业的各种船只排列的密密匝匝,一望看不到边,两岸矗立着四角飞檐的屋舍,都是些各行各业的店铺,这些都显示出是个人口密集的商埠。码头上早早站了不少围观的渔民、小贩、寂女、域外骆驼商人各色人等,吵吵嚷嚷。沿海小镇这种缺少娱乐项目的镇民来说,绞死海盗那是刺激性的活戏剧当然不会放过。中饭过后,就早早来到此地,占领有利的观景场地。
师古通却没有心情欣赏这异域风情,海鸥的呕呕呕的鸣叫似乎都在预示着自己凄惨的结局。
那个大腹便便,手拿旱烟袋的,应该是某位总督,这群土著大臣们喜欢留一部大胡子,这符合登陆在讽刺漫画报刊上对他们落后蛮荒的描述,当然还有杀人不眨眼。
他头戴乌纱圆翅帽,上面有两个小翅膀一样的东西随着他的走动,在左右上下晃动;身穿圆领朝服,胸前的补服上是一只红眼避水兽,身后绣饰的是他自家的家徽——一堆臭石头。
这一脸和气,身边簇拥了许多镇警和文职的正是程达的顶头上司,石乐志总督,掌管一省的军政大权,在重大问题上需要经他同意,但不享受封地和续命仙丹。莫说他没有,就是整个黑森州的总管鲍云山大人也没有。说白了,就是朝廷“削藩”政策下委派的流官,加强了皇权的把控,也减少了行政开销
他对一般的下属那是颐指气使,脾气暴躁,却忌惮这位武将的刚正不阿。因为自己心里清楚,他要是想要弄死自己,比按死一只蚂蚁容易,至少不用到处去找,肥头大耳现成的杵在他面前的就是。
一见到程提督从马车上下来,他抱了抱拳,“恭喜程提督,贺喜程提督,这头等大功非你莫属,到时候我一定保奏圣上。”
程达虽然不喜欢这个嗜杀成性,也是个名副其实的大贪官上司,但也不好得罪他。“多谢总督大人,我只是为国尽职尽责而已,况且丢失了致远号,死罪死罪。”
“何罪之有?赚了一轮蒸汽船回来,这回皇上她老人家那是该有多高兴啊。”
“这是几天前剿倭和失去致远号的详细情况的奏本,请总督大人阅后转交给朝廷。”程达随行囚车的主要目的,是亲手递交奏折,顺便押解这些重要的犯人。他将自己写的那份盖有官印加急的奏疏交给总督,他的任务也算完成了,至于他要在上面补缀什么谀词内容就不是自己感兴趣的了。
“程提督,既然你来了,就随我一起审理此案吧。”石总督将那封奏疏塞进了宽大的袖子里。
“这件案子明明白白,我就不耽误了,船坞那边我还有事,就此别过总督大人。”程达抬手作揖。
“没办法,你是个大忙人。忙起来好啊。”
两人一拱手就算交差了事。
几张案桌前身穿旗子纹耀的策士,在帮助镇长办公,每个人都造影图册,在一份认罪书上画押手印,一个海盗值十枚银币,每个人头都是一笔不菲的收入。匪首冈佐直男的赏金达到了五十枚金币。不一会儿,镇长就拿了一摞文件高举头顶谦恭地递给了坐在太师椅上的总督大人。师古通原本猜想自己会坐几天牢,关押受审、吃顿上路饭什么的。事情很快就到了重头戏的部分,自不必说,他们的效率可真高啊!不出意外,自己这条老命就要交待在这里了,一个烂臭小镇的码头上。
长长的绞架莫说他们六十二个人,就是再来两三沓也够用的了。当初,某个要求建造此架的大人,其志不小,心还真大,誓要将海盗倭贼吊死干净。
绞刑架上其实已经有三具明正典刑的尸体,他们的面貌经过长期的日晒雨淋已经很难辨认了,悬吊在岸边绞架上以儆效尤的尸体已经腐烂,身上包裹脑袋的三角巾让他保持着仅有的尊严,不过,这一点尊严也受到了毁坏,鸟儿啄去了那个矮个子海盗的眼珠。被绞死风干后干鱼似的尸体在随风摆动,此刻正被士兵用钩子轻易地叉到了最末端的绞环上,这是为了腾地方,看来是要营造出一种更加集中绞死人的视觉效果。在以前,每当船行路过此地,冈佐直男都会摘下海盗三角帽恭敬地行注目礼,现在他也自身难保,就要滚付后尘了。一起随刑的还有五个从别的地方弄来的海盗,而看这些人的衣饰打扮无疑是一干唐泽刁民了。反正地方宽敞,一起荡秋千喽!
一群海盗们被这个镇警司统统赶上了橡木桶上了架,水师兵们在他们的脖子上套好了绞索。
师古通被套上绞绳的时候,旧问身边的那个水师兵,“你们不要来个皇家法庭,司法查案,走个程序什么的吗?就这么突然去世了?”
那人根本没有理他,尽管他的官言说的很利索、没毛病。
师古通接着说:“这会造成多少冤假错案。我是冤枉的。”
结果,这句话刚一出口,那三个唐泽海盗也跟着说—我们也是冤枉的。
师古通只能暂时闭嘴,要不要那么真实。
冈佐直男被拖到朗姆酒桶套上绞索上架的那一刻起就开始骂起来了,“我不会为你们这帮土著人屈服的,德川将军一定会为我报仇的。杀光你们,拉走你们的女人去做慰安妇。”
那个小胡子警司充当的翻译官明显是个精明人,这一段詈骂就直接选择无视了。
大多数海盗一如直男船长般视死如归、樱花一瞬,嘴里破口大骂,问候对方祖宗十几代。但也有闹死闹活的,也有安安静静的赴死,一时间真是人生百态。
总督大人的靴子踏在木板上咚咚作响,“你以为自己是神,可在我眼里就是条虫,一条海盗虫。
三品文官石乐志手按《日月圣典》起誓,大家要谨以为戒,这些来自各国各地的海盗,不干人事,阴谋夺船害命,判其有罪。根据多兰行省的法律规定,我石乐志已明令禁止此类行为,违者处以绞刑。我自诩是一位公平正直的总督,但是若犯有海盗之罪,我授权行刑。
随后,神龙教会的本地神甫说了一段“龙神宽恕诸位”赦免的话,游戏正式开始了。
此刻石乐志总督在遵循传统,望着绞刑架上的一排海盗,就像某位渔夫在欣赏自家晒鱼杆上的收获,他一边捋捋长胡子,一边挨个问候他们:“有什么话要说的吗?”
其中一个脑袋上负伤,绑着带血绷带的海盗说:“总督大人,我有张藏宝图,财宝就藏在星星罗海众多小岛上的某个犄角旮旯里,我发誓······”
总督大人快速打断了他的话,冷冷地讥讽道:“我还是阿里巴巴四十大盗呢!枪怎么没打死你,浪费我一截绳索。行刑!”
身边充当翻译和行刑的小胡子镇警司,一脚踢翻了那个海盗脚下的橡木酒桶,绳索快速地绸紧了他的喉骨,踢翻他们脚下支撑身体的橡木酒桶。下一位就没那么走运了,在上面鬼哭狼嚎,任其在绞索里屎尿齐流,挣扎半天才死透,后面一位向个溺水者一样,喉咙里发出可怕的咕噜声。
众海盗被这种痛苦的死法震撼到了,看见他们的表情,石乐志内心无比畅快,嘴里说道:“这就是做海盗的下场!”身后的群众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那个胖子因为体重的原因,下坠的力道过猛,直接拉断了自己的颈椎骨,没吭一声就死了。众海盗们用羡慕的眼神瞅了瞅他“幸福”的死法。总督打了个响鼻,感觉便宜他了。
老天爷啊,这帮没文化的野蛮人。看来自己要壮志未酬身先死了。
总督石乐志根本懒得再看一眼,就直接走到下一个留着大胡子的唐泽海盗的身边。
大胡子海盗急忙抓住这最后一丝机会说:“我上有80岁的老母,下有五个没成年的的孩子和三个未出世的婴儿…”
总督大人及时打断他的话,“行行行,那你还不学好,学人做海盗。动手!”
枪炮师乌尔班悄声对师古通嘀咕:“完了,他把我的台词给说了。”
师古通说:“幸亏你没这样说,死得快呀。赶紧换一句吧。”
乌尔班继续嘀咕:“我感觉说不说都一个样,该咋死跑不掉,我会选择沉默,像个真正的海盗。”
刑场上有股子屎尿味,有些吊死的、准备受死的正在失禁。海风一吹,臭气熏天,也许这次是人数众多,总督对这种传统也是越来越没有耐心了。他不喜欢那种地板突然悬空,直接拉断喉骨死亡的老旧方式,他喜欢海盗在套死自己的绞索中挣扎的样子。
“我们伟大的大扶桑帝国是不可战胜的,天皇万岁!”
轮到独眼龟,他巍然不惧,兀自骂个不停,大概的心思是想骂个够,不然就没机会了。总督说:“这个码头注定了因你而出名,独眼龟绞死在此地,我真为自己感到骄傲。咦?这小子在说些什么?”
小胡子对着总督摇了摇头,意思是没有必要翻译下去。总督就默许了执行死刑的命令,小胡子一脚踢掉了朗姆酒桶。冈佐直男在绳子上直打摆子,没一会儿就翻起了白眼,舌头伸出来耷拉在嘴边,咽了气。
见鬼了,这狂人看来是要向天皇尽忠!他可不想如野狗般被人给吊死,然后被晒成鱼干,供来往的人们观看。
总督石乐志此刻刚好转到师古通的面前,“有意思,蓝眼睛的,鹰勾鼻子蛤蟆嘴的外国人也来做海盗,给国人丢脸,出国送人头来着。说说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