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太后又病了,听说是感染了风寒。
我到长乐宫去探望。
太后躺在床上,并不是病得很重,只是精神不大好,还不时伴着咳嗽。太后看到我,微微一笑,突然说:“昨儿哀家作梦,梦见了你爹爹。”
我爹爹?我一愣,要过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我“爹爹”,是老爷。
太后说:“是啊,哀家梦见了你爹爹。哀家的梦到了很久很久以前,哀家还没有出嫁,而你爹爹,还很小,哀家让他读书识字,可他却贪玩不愿意,哀家就拿了一根拂子,追了他满院子打。”
我笑:“臣妾爹爹那么胖,肯定不够太后跑。”
太后摇头:“你爹爹小时候不胖,机灵得很。哀家记得小时候,他一看到哀家拿了根拂子,他通常就一溜乎的跑了个无踪无影,哀家常常找他半日也找不到。”
我好奇:“太后,臣妾爹爹小时候很顽皮?”
太后瞪我一眼:“你以为你的顽皮像谁?就是像你爹爹!你如今是什么样子,你爹爹以前就是什么样子!哀家不知前世造了什么孽,今生给你们父女俩折磨,以前哀家最头疼的就是你爹爹,如今最头疼的是你。”
我嬉皮笑脸:“估计太后前世是臣妾的娘亲,所以今生太后这么疼臣妾。”
太后又再瞪了我一眼:“油嘴滑舌。”
我伸伸舌头,嘻嘻笑。
太后不过是寂寞,她生了三个儿子,没有女儿,因为整天板着一张脸孔,神态威严,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人人都怕她,对她毕恭毕敬。而我却不知天高地厚,怕是怕她,却不像众人那样怕得战战兢兢,太后对我头疼的同时,也带着一种溺爱,对我比较亲厚。
太后此时的神情很茫然,她对我回忆着那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你祖母去世得早,那个时候,你爹爹才四五岁,哀家也不过十来岁。你祖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爹爹,当时哀家拉着你爹爹的手,跪在你祖母跟前发誓:哀家今生今世,一定要全力照顾好你爹爹,不让你爹爹受半点委曲。”
太后黯然:“想不到,你爹爹去世那么早。”
我安慰她:“臣妾爹爹虽然去世得早,可他这一生,因为有太后的照顾,过得无忧无虑,也是无憾了。”
太后看我,突然说:“金莲,哀家近来一直想着,让你进宫来嫁给皇上,到底是对还是错?你的脾气和个性,其实,并不适应在皇宫。哀家感到欣慰的是,幸好皇上如今对你还不错,处处维护你,以后命运如何,得看你造化了。”
我有点纳闷:“太后,好好的,怎么说起这些啦?”
太后叹了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近来哀家总觉得伤感。”
我说:“太后,别想那么多,别杞人忧天什么的。人家李白不是说了么,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哎呀不对,好像不是李白说的,好像是罗隐说的。”
太后心情再不好,还是忍不住失笑:“你这个人,就是这么糊里糊涂,乱七八糟的。”
这个时候,有宫女进来报:“太后,李昭媛和孙充仪给太后请安来了。”
太后皱皱眉:“告诉她们,哀家睡着了。”
宫女说:“是,太后。”
我又再坐了一会儿,才告辞。
走到大厅的时候,看到李娇和孙雪娥端端正正的坐在那儿——太后虽“睡”着了,可既然来了,也不敢擅自离去,得乖乖的等候着太后“睡醒”过来。看到我昂首挺胸,大摇大摆的从太后卧室出来,她们那脆弱的心灵,不是不受伤的,只是人比人,气死人,有些人,天生的白菜命,却有着肉的理想,失落是难免的。
李娇和孙雪娥站了起来,向我行礼请安。
我点点头,说:“你们慢慢的等候,本宫先走一步了。”
我刚走出屋子,远远看到武二郎修长俊秀的身影一闪,往院子里的假山石那边的亭子走去,我的心不禁就“扑通”一声,疯了那样的狂跳了起来,而我整个人,仿佛轻飘飘浮了起来,快乐地飞翔着,一种醉人的红晕,不知不觉,就从我的脖子浸到了脸颊——哎呀呀,这武二郎,他丫的有着太大的诱惑力,每次看到他,我的身和心,总是不受控制地汹涌澎湃,心血沸腾。
这不是我的错,是爱情的错。
我控制不了我自己,就像我无法控制自己的命运一样。人的一生,总会遇到一个令自己痴恋的人,这便是爱的感觉。爱的感觉,并不是永恒不灭的燃烧,更多的时候,它就像迷茫时的星火,闪亮在彷徨不巡的心底——就像飞蛾扑火。
我停了下来,想了一下,就用了一个不久之前曾经用过的支开春梅的烂法子:“春梅,我突然觉得口干了,又不想走回头去喝茶——呃,我不想看到李昭媛和孙充仪。要不春梅,你回去拿一杯茶来给我喝,我在这儿等你。”
春梅人老实,不疑有诈:“是,娘娘。”
春梅走后,我朝着武二郎所走的方向,快步追了上去。
果然,武二郎在假山石那边的亭子等着我,看到我后,轻轻的笑:“人挺聪明,反应挺快的嘛。”又再说:“我一直在等着你,好不容易看到你出来了,就引着你往这个偏僻的地方而来。”
我红了脸。
武二郎坐在亭子里的石凳上,他指了他身旁的一个地方:“别站在那儿,到这儿来,我有话和你说呢。”
我问:“什么话?”
武二郎看我一眼:“你站得那么远,叫我怎么和你说?”
于是我便走了过去,没坐在他刚才指的那个地方,只是离着他远远的坐着。
武二郎又再轻笑了起来:“没胆坐这儿?是不是怕我吃了你?”武二郎说这话,莫不有调情的成分。如果出自武大郎的嘴里,是理所当然。但出在武二郎嘴里,感觉就很特别,有着怪怪的的味儿——到底,我是武二郎的嫂子,武二郎是我的小叔子。
我的脸又红了。
两人坐了一会儿后,武二郎叹了一口气:“没过多久,我就要离开京城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以后想见到你,也不容易了。”
我一愣:“你为什么要离开京城?”
武二郎瞧瞧我:“皇上没和你说么?”
我轻轻咬了一下嘴唇:“皇上没和我说。”
武二郎说:“近这大半年来,云南不安宁,经常有外族人生事,为了预防战事发生,皇上前两日下了圣旨,封我做云南番王,让我管辖云南。皇上下的圣旨说,十日之内,靖仁王府全家大小老小,一定要离开京城,前往云南,如有缓迟,当抗旨处置。”
番王和节度使不同,番王只是授予宗室——也就是说,皇上的叔伯,或兄弟,或儿子。番王在自己的封国内,完全是土皇帝,拥有相当大司法,人事权,其官属除长史及镇守指挥,护卫指挥,由朝廷进行派遣外,其余均在封国境内或所部军职内选用,藩王对他们有生杀予夺之权。
做番王的,也像做节度使一样,不能随便离开自己管辖的地方。如果要到京城来,要得到皇上批准,或皇上要接见,而且番王进京朝觐时,停留京时间,不得超过十天,十天之内,即遣返封国。
我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
我心里隐隐约约的感觉到,武二郎被武大郎派遣到遥远的云南去,是与我有关——这武大郎,做事深藏不露,没人猜得透,他前一步和下一步的动作。
“潘金莲,想些什么?”武二郎问我。
我回过神来:“没什么。”
“是不是不舍得我?”武二郎笑着问。
“没有。”我否认。
“口是心非!是不是女人都喜欢口是心非?”武二郎一边笑,一边摇头,他好像很了解女人似的。过了一会儿,武二郎又再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说:“潘金莲,如果你真的舍不得我,那我不去云南做番王,我们私奔好不好?”
我唬得跳了起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瞪他:“私奔?我干嘛要私奔?”
武二郎半认真,半开玩笑:“因为,我喜欢你!”
“喜欢我?”我鹦鹉学舌。武二郎这话,虽然是我盼望的,也是我作梦作不来的,可是真正听到从武二郎嘴里说出来,我还是吓着了,不知所措。
“是,我喜欢你!”武二郎说。
“你喜欢我?”
“不相信?”
我低头,没有回答。
我觉得我这个人真没用,别的事还犹可,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天不怕地不怕,但遇男女感情的事,就六神无主,属于那种有贼心没贼胆的窝囊废。
武二郎说:“潘金莲,我是说真的,我真的是喜欢你!快,快答应我,我们私奔去。”
我低着头,踌躇着说:“如何私奔?你以为是小P孩玩家家?估计我们出皇宫没多久,就给皇上,要不你母后派血滴子去追杀,取你我的人头!”
武二郎失望:“潘金莲,你不喜欢我?”
我想了一会儿,然后说:“不是不喜欢,但我更喜欢我的人头,安安全全的长在我的脖子上。”
私奔虽然好玩——可是,这太不现实了。
古代私奔最出名的,当数司马相如和卓文君。可人家司马相如,可不是一般人,是后来出了名的辞赋家,音乐家,卓文君除了漂亮外,还善琴,文采非凡,勇气亦可嘉。两人私奔后,生活窘迫,卓文君就放得下富家大小姐身份,把自已的首饰当了,开了一家酒铺,亲自当垆卖酒。
私奔的另外一对也很出名,是李靖和红拂女。
红拂女是歌妓出身,却能独具慧眼,而李靖是一位落难才子,文武双全,通兵法谋略,心怀大志。后来李靖有功被封为卫国公,红拂女妻因夫贵也被封为一品夫人。两人恩恩爱爱,相伴过一生。
我有自知自明,知道自己水平有限,本事也有限,做不了卓文君第二,更做了第二个红佛女。
而武二郎呢,既不是司马相如,也不是李靖,而是堂堂的王爷,如果我真的与他私奔了,就算太后愿意放过我们,武大郎愿意么?到头来,那只是死路一条。
这点智慧,我还是有的。我和武二郎私奔,纯属瞎掰——想也是白想,不可能。
武二郎瞧了瞧我,然后就扬声,笑了起来。
他说:“我在说笑呢,你可别当真。真的,我怎么可能和你去私奔?我生在帝王家,好歹也是王爷,有权有势,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女人,而毁了这一切?这可是一件得不偿失的事儿对不?”
我瞪了武二郎,紧紧的咬着嘴唇,突然就生起气来。
这事,是可以拿来开玩笑的吗?
他刚才说的喜欢我,是不是也是开玩笑?
我斜了眼睛看武二郎,武二郎也看着我,他的唇角微微上扬,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暧昧,一双丹凤眼似笑非笑,有点让人琢磨不透的东西从里面流露出来,那表情,挪揄十足。
我莫名的就恼羞成怒起来,觉得颜面尽失,有一种被武二郎玩在手掌心的恨恨。
我平生,最恨人家像猫玩老鼠那样的玩我。
也最恨,人家当我是白痴那样的忽悠我。
我怒从心起,恶从胆边生,顿时不禁三七二十一,就叉腰,不禁破口大骂:“马拉隔壁的!武二郎,你他丫的以为你是谁啊?你他丫的以为你了不起啊?你他丫坑爹啊,竟然拿我来忽悠。”
武二郎瞠目结舌:“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我又骂:“死脑残!马拉隔壁的!靠!”
武二郎给我一连串二十一世纪的网络语言骂得昏头转向,云里雾里的:“你到底说些什么?我完全听不懂。”
我咬牙切齿地说:“我说的是中国话!”
武二郎还不是明白:“中国话?”
我口不择言的乱骂了一通,一口委曲气出了七七八八,我斜眼看武二郎:“好了,我解气了!我走了,拜拜——呃,拜拜的意思,就是以后永远不要见到你!”
武二郎伸手拉了我:“潘金莲,你别走——”
我用力甩开了他的手:“别拉拉扯扯的,给别人看到,成什么?”
武二郎问:“是不是生气了?”我不理他,又再转身要走,武二郎又再伸手,一把拉了我:“潘金莲——”他轻笑:“我最喜欢就是你这个样子!你知道吗?你生气的样子,够泼辣,很迷人!”
迷人他的头!
我又再狠狠的甩开武二郎的手,然后大踏步的急急忙忙要离开。我走得太快,太急,没走多远,不小心踩了一块石头——这块石头,还挺大。我一个踉跄,“哎呀”一声,便像干革命那样,前赴后继的往前直扑去。
武二郎看到了,急忙冲过来,要扶住我。就在武二郎冲到我身旁的时候,刚好我摔倒了下来,身子狠狠的往武二郎身上一撞,结果武二郎不但没能把我扶住,连他也像便像干革命那样,前赴后继的扑倒了。
两人不自觉的抱在一起,“骨碌碌”的滚了一下。
然后,我的身子也像上次在西池别苑那样,重重的压了在武二郎身上,很不要脸,很流氓,很不雅的来个二重叠。
就在我涨红着脸,要从武二郎身上翻滚下来的时候,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突然从天降下来一群人,以了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度冲在其首的,是王婆那个欧巴桑,屁颠屁颠跟在后面的是孙雪娥和李娇,她们像捉贼捉脏——啊不,是像捉奸捉现场。
尽管我和武二郎身上都穿着衣服,没有赤`裸相见,到底,姿势不雅观,估计她们想着,我和武二郎就算暂时没搞“圈圈个叉叉”,估计,是在准备搞“圈圈个叉叉”的路上。
王婆和孙雪娥还有李娇,一脸的得色,幸灾乐祸,等着好戏上场的表情。
孙雪娥阴阳怪气:“哟,淑妃娘娘和靖仁王爷亲热哪?”
亲热她的头?这样子也叫亲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