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武大郎,他不知什么时候来了。
估计武大郎是要去乐志斋,路过降雪轩的时候听到吵闹声,便过来看原因。武大郎是人未到,声先到,话音刚落,只见眉目凛凛,精光慑人,不怒而威,浑身散发着一种凛然气息的武大郎大步走了起来。
笑容僵在众人的脸上,笑声蓦然而止。
众人赶紧站起来,恭恭敬敬地向武大郎行礼。
一脸尴尬的刘大家,也跪下来行礼:“妾身见过皇上!”武大郎说“免”后,众人站起来了,唯独刘大家还跪在那儿,她涨红着脸,一边磕头一边说:“妾身不才,实在是才疏学浅,无能之极,担当不了‘大家’这个称号,妾身真是惭愧。望皇上恕罪。”
武大郎把头转过来,目光严厉地扫了一下众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众人低头,不敢吭声。
武大郎的目光又再落到我身上:“淑妃,肯定又是你捣鬼。”
我唬得连忙分辨:“臣妾没有捣鬼。”我偷偷瞄了瞄武大郎的脸色,不像生气的样子,于是大着胆子说:“刘大家让大伙儿作诗,臣妾很听话地作了。刘大家让臣妾把诗念出来,臣妾也很听话念了。只是臣妾刚把诗念出来,众人就笑了。”
“是什么诗?给朕看看。”武大郎说。
我连忙把我写的诗呈了上去。
武大郎拿过,瞧了一下,那张原本冷清严厉的脸,忽然就“扑哧”一声,忍俊不禁的笑了,他边笑边问:“淑妃,这是你写的?”
“是。”
“你除了会这样的歪诗,你还会些什么?”
“臣妾就懂得歪诗,其它不会了。”
“挺老实的嘛。”
“妾臣再有天大胆子,也不敢不老实。”
“朕倒没觉得,你有什么时候是老实的。”
“妾臣老实的时候就老实。”
武大郎瞅着我,好半天后,他长叹一声。武大郎对低头垂首站在旁边诚惶诚恐的刘大家说:“刘大家,你还是给大伙儿讲课吧。”武大郎用了严厉的目光,扫了众人一眼:“你们要认真专心听刘大家讲课,如再发出喧闹声,无论是谁,朕定然不会饶过!知道没有?”
众人回答:“知道了。”
武大郎又再瞅我,板着脸孔:“淑妃,知道了没有?”
既然武大郎都点我的名了,我肯定得识时务者为俊杰,以免惹火烧身,于是特恭特敬特虔诚地回答:“臣妾知道了。”
武大郎又再看我好一会儿,“哼”了声。
我的头赶紧窝囊废的低下去,就差没钻进裤裆了。
但没过多久,我又得罪了刘大家。
其实我对刘大家,很不以为然,而且打心眼里很瞧她不起。堂堂一个女子,却长男人之志气,灭女人之威风,每次到宫中来上课,总是不忘荼毒我们的心灵,灌输那些不良的封建思想,什么内外有别啊,男尊女卑啊,三从四德啊,诸如此类的,听得我烦不胜烦。
刘大家在上面讲课,我在下面无所事事。
忽然心血来潮,我便拿起了毛笔,洋洋洒洒的,写了一大堆字。
我的毛笔字,经过我一番苦练,终于达到我写钢笔字的水平,看上去挺娟秀。只是那些繁体字,我老写不全,缺边少点的,后来索性不学,直接写简体字。
刘大家突然停止了讲课,她问我:“淑妃娘娘写些什么?”
我说:“写《呆学堂》。”
“《呆学堂》?”刘大家问。她来了兴趣,她以为我转了性,开始喜欢听她的课了,她说:“淑妃娘娘能否给大伙儿读来听听?”
刘大家也聪明,她认不得我的简体字,因此她叫我读。
我也不客气,大声念起来:“君子坦荡荡,小人呆学堂。举头望明月,低头在学堂。少壮不努力,老大呆学堂。洛阳亲友如相问,就说吾在学堂呆。垂死病中惊坐起,今日还是呆学堂。生当作人杰,死亦呆学堂。人生自古谁无死,来生继续呆学堂。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正在呆学堂。”
念完后,别人不笑,我倒自个儿的笑了起来。
我觉得我,越来越有水平了,这样高难度的文章,亏我作得出来。
刘大家黑着脸,哆嗦着嘴唇,她受伤了——因为我这文,讽刺了她。
没过多久,这位才高八斗,心高气傲的刘大家便托病,不愿意到宫中来讲课了,她说:“妾身身体抱恙,加上妾身才疏学浅,无才无德,极是惭愧,望太后皇上另请高就。”
太后很是无奈。
当着武大郎的面,她又好气又好笑地训我:“说你不学无术嘛,偏偏就有点小聪明,不但会念诗,还会作歪诗,会把字偷工减料少写一半还诡辩是什么简体字!正经的东西学不来,乱七八糟的倒学得齐全。”
我不敢吭声,灰头灰脸的随了她教训。
太后瞧了瞧我:“淑妃,哀家猜不透你,到底你小小的脑袋瓜子装的是什么?那些似是非是,似通非通的东西,是自哪儿学来的?别说刘大家被你搞得糊涂,连哀家也想不明白你。”
我仍然不敢吭声。
在皇宫中,我只怕太后和武大郎——特别是武大郎,有时候,我竟然窝囊废的怕到闻风丧胆的地步。如今这两个人最可怕的人都在,我就是有天生的道理,也只好死憋,话不敢多说一句,以免生事。
武大郎倒也不生气,像看什么似的看着我,眼中的笑意,若隐若现。
太后把我训够后,在喝茶润喉咙的当儿,武大郎笑着对太后说:“母后,孩儿看淑妃不但是有点小聪明,还挺精灵古怪。孩儿想,是不是刘大家真的是才疏学浅,没有能力教课呢?淑妃在桂宫里呆着也是呆着,说不定又会生出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来,不如让淑妃到东观藏书阁,听大学士李铭讲课。”
太后皱着眉:“话倒是不错,可这样也行?”
武大郎说:“在东观藏书阁听李铭讲课的,只是三王弟和谢家兄弟,淑妃和他们三个自小玩大,也不是外人,没有什么关系。”
太后沉吟。
武大郎说:“李铭学问高深,精经学,通文史,晓天象,孩儿也常常去听他讲课,受益匪浅。孩儿认为,让淑妃去听听,学些东西,只有好处没坏处,也没什么不可。”
太后又再沉吟一下,便点点头:“既然皇上这样说,那就让淑妃到东观藏书阁听课吧。”
我咬着嘴唇,苦着脸。
走了一个刘大家,又来一个李铭,这不是刚逃出狼穴又进虎穴嘛?在古代听课很闷,就像坐牢似的,我不想去。
可我也不敢说“不”。因为我略略的抬了一下头,就接触到武大郎朝我看过来的一双眼睛,那双眼睛很气势凌人,里面充斥着:朕的话就是圣旨,不得违抗。
倒是一旁站着的孟玉楼很是羡慕,眼里全是渴望。
她张了张嘴,犹豫了一下,终于大着胆子小声地说:“太后,皇上,臣妾有个请求,臣妾可不可以,也和淑妃娘娘一起到东观藏书阁听大学士李铭讲课?大学士李铭才华盖世,学识渊博,臣妾无比仰慕,能听他的课,真是三生有幸。”
孟玉楼说这话的时候,偷偷地扯了扯我的衣服。
我也会意,赶紧为她求情:“让贤妃也去听课吧,这样臣妾也有个伴儿。”
武大郎不说话,可也没反对。
太后说:“嗯。那就让贤妃相伴吧。”顿了一顿,太后又再说:“虽然到东观藏书阁听李铭讲课的都是自家人,大家也见过面,可到底男女有别,到时候你们还是穿上男装,这样方便些。”
孟玉楼脸上有喜色,赶紧说:“臣妾谢过太后。”
又再说:“臣妾谢过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