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月,泻进窗口,流进笔头,良久。
在这样明透月光的照射下,大地死一般宁静。一个远了家乡的地方,一间感同刚灭了灯光的小屋,格外清新,少有的典雅,缓缓地融进了这满月的映衬。
记得,这是今年的元宵少有的月。
这样的景致,是谓难得;这样的月色,是谓暖人。可,也不免有些非同此类的或寂然,或躁动,或静默的哑然。
移过乳状的屋宇,这间熄了灯的小屋,大抵是这般味道。
顺着白线斜进窗户,当头迎面:宽厚的臂膀,硕大的头颅,一手托腮,另手把笔,浓眉深锁,目光,专注而深邃,直直地盯着那适才升起的满轮,眼睛一眨不眨,独坐。
他,你道何许人也?大概我也好像不了了之,自己只不过是个过客——一只偶掠夜空的夜枭;你,他哪知道?一看他那默然,竟让我这夜里的英雄冷不丁地打了几个寒战。
夜枭,很不以为然地落在了窗前的扶手上,以待此人思从何来?
果然,不出这夜猫子的意料,好戏终于上场了。
移开了久注月光的视线。他,似有灵感,刷刷地在桌上雪白的本子上记录着什么。稍顿,他那健壮的身影,从椅子到背后的床沿,留下了串串细长的轨迹。
尾随这些轨迹,似感有几分深奥,定睛一看,你到那是什么玩意:一张貌似双人床的板子上,一堆堆书籍竟然占了大半个地盘,整齐的一次拉开了六块区域:文、史、哲、经、管、法。
的确,夜枭老兄实在不敢相信这样的事实。忆往昔宏宏史册,可有此状,唯有润之兄矣!
约莫过一阵工夫,他来回地重复这样的过程:找书,书写,凝神远望,又找书------时而又猛地立起,在那块偌大的空间里来回踱去。
……
(二)
月,越发地明朗起来。
殊不知,此时已过午夜。
而他,仍在重复,仍在继续。它,好奇的夜枭,似有几分倦气。
“值此大学之际,我中华之青年应以何为首要?我辈应以天下为己任,修学是求索之本,储能是当务之急!”
“子曰: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如此,我中国少年为何而学,则实为明朗。而举凡目今我中国少年,往往只居其一而不能成大才,实为教育之悲矣!”
夜枭探了探头,似已明白了什么。
“修学储能,实为学之对象;然学以何用?首推经世致用。何为经世?致力于国家,致力于社会谓之经世;何谓致用?以我之所学,化我之所用谓之致用。所谓经世致用者,绝非只修学不储能或是只储能而不修学也,绝非埋头故纸堆中做些于国于民无用的所谓之学问------乱以尚武平天下,治以修文治人心,以天下苍生为己任,匡复正义,易世泽民,没错,匡复正义,易世泽民,就是这八个字!
以此而推论,当今之中国,我中国之少年,有什么事比求知要大,有什么手段比读书要强?所以,修学储能,博晓古今,学贯中西,他日学成,以我之所学,为国家之发展民族之振兴而效绵薄,为中华之真正崛起而尽一己之功,这,才是我中国之少年应有的素质。”
好似从未见过此等场面,夜枭早已呆若木鸡。
(三)
夜,已在这明明如昼的月光下熟睡。夜凉如水。
此时的夜枭,感觉吃了什么,心底却比先前多了几分明透,缓缓拉开双翼,往浓密乌黑的远处掠去,单独地,没有第二只。
“伐木丁丁,鸟鸣嘤嘤。出自幽谷,迁于乔木。嘤其鸣矣,寻其友声。”霎地,已掠过大半个夜的夜枭忽听得这撩人的旋律,毅然决然,它调回了头,朝着先前的小屋飞去。
……
微弱的晨曦,刚刚将夜的边际染淡。那间小屋紧紧地笼罩在黎明前深邃的寂静之中。突地,夜枭偶然发现,在小屋的一侧,从窗户里传来丝丝响声,它轻捷地落在窗沿:他,那个书生,身穿短裤,肩跨毛巾,正用手试了试冰凉的水的温度,它猛地一缩,继而用力深深吸了几口气,他狠狠地拍拍胸膛,将半桶水往头上垂直浇下。顷刻,他冷冷地全身一缩,倒吸了一口气,他咬了咬牙,用毛巾在光滑而雪白的身上搓拭:由慢而快,由冷而热,缓缓地,他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让夜枭感到奇怪的是:不大工夫,这个小屋已雾气腾腾。
见他洗毕,落于窗前桌子一旁的椅上,凝神看着一本泛黄而皱起的书籍。
“易世泽民,光阴易逝,汝当惜之。先贤至理,汝当常忆……”继而读到:“日本人之称我中国也,一则曰老大帝国,……红日初升,其道大光。河出河流,一泻汪洋。潜龙腾渊,鳞爪飞扬。乳虎啸谷,百兽震惶……”
渐渐明晰的晨光中,他读得聚精会神,那琅琅书声,仿佛天籁般充满着这书香的小屋。
“哑——”的一声大叫,书生悚然探望:窗外的远处留下了点点夜枭掠下的余黑。
血红的光晕缓缓从东方泛开。
一切,又归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