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父亲来说,重头再来并不新鲜。依我看,自打他离开学校30年来,应该说至少有12次带着良好业绩准备再创辉煌。一般男人都是以投入资金的多少和距离预定目标的远近,来衡量“重新开始”的意义与重要性的。他却是承受着巨大压力的,人们怀疑,他不是被巨额债务压垮,就是在漫漫征途中累死。
但我的父亲并不是他们想象的那种人。
他从思想上压根儿就没考虑钱,更不在意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需要走过多少坎坎坷坷。在他初涉商海时,他宁愿为雪茄制造商四处奔波推销产品,也不愿意干无所事事的房地产买卖,他始终有一个明确的前进方向。另外一次,1910年,他使自己摆脱了通用汽车公司的桎梏,选择了一个新的努力方向,他对自己充满信心,在他亲手制定的人生道路上,迈出坚定的一步。
威利对《我的父亲》这本书不是特别欣赏,它是女儿马杰里所著,G.P.
普特南于1929年出版。他认为这本书过于表露情感,也过于提高自己。
在介绍雪佛兰汽车公司成立经过时,马杰里是这样描述老爸的:“他屁股坐在桌边上,围在办公桌周围的人来自全国各地,有的是请他帮忙,有的是请他买东西的,也有的是请他拿主意的。事情多得要命,这让他又得意洋洋了。”1910年11月出版的《汽车世界》上,对杜兰特提出了比较中肯的评价:
汽车行业内的有识之士,都为w.C.杜兰特,通用汽车公司的主要提议人和管理天才,不再跟银行利益牵扯在一起而松了一口气,但要是让他们心平气和地谈谈对这件事情的感受,就显得不那么轻松了。他们总的看法是……对于整个汽车工业来说,最严重的一次风险已经得以规避和缓解。要想给杜兰特戴上嚼子和缰绳,可得冒点儿危险看看他的牙齿。现在,杜兰特仍在华尔街的陷阱中,也就是说,还得听命于大资本家的指挥。
詹姆斯·斯特罗临时总裁和其他贷款银行的行长们,都想让通用公司及早归还欠债,他们也好从这家公司脱身。他们要求杜兰特除担任副总裁外,再担任一个新的财务委员会主席职务。他喜欢疯狂兼并其他企业,擅长施展金融手腕,从而招致银行界史无前例的严厉批评。此次给他这个主席头衔,说明他们还是需要这匹野马的。可是,在财务委员会举行的会议上,杜兰特坐的并不舒服。因为会议惟一的议题,就是清查审计他捕获的经济动物。金融投资家们的打算是,砍掉其他所有企业,只保留最赚钱的两家公司,别克和凯迪拉克。老亨利·利兰曾多次劝告他们,还是留着这个企业集团好。但后来仍然撤销了卡特汽车、埃尔莫尔、尤因和雷尼尔分公司,其生产设备当作废铁处理。“他们说我不应该收购卡特汽车公司,”杜兰特告诉A.B.c.哈迪,“那谁又能知道卡特不是个便宜货?它的摩擦传动装置可是独一无二,许多公司想买还买不到呢。我怎么能晓得这些工程师以后会提出什么要求?还有埃尔莫尔公司,他们的两冲程发动机是专利产品。他们原来是在汽艇使用这种机器的,也许将来的汽车也会采用两冲程发动机。我要得到所有的汽车,只要能找得到,并让它们最安全。”所有的投资商,都不认为杜兰特在这场游戏中是个到处捣蛋的坏小子。20年后,斯特罗传记的作者写道,纽约的一位银行家记得,那时的杜兰特是个“呼风唤雨、神通广大的财神,不像是安分守己的商人”。
在情绪上,在气质上,在心理承受能力等许多方面,他还是个孩子。但杜兰特这个人能量大得惊人,非常能干,心里也有不少锦囊妙计。总之,他是一位嗅觉敏锐、傲气十足又屡战屡胜的企业领导人,依我之见,我们要是能在他身上下一番功夫,比金融业务上赚到一大笔钱有意义。
斯特罗认识到,若将杜兰特的通用汽车公司分割成若干部分是很危险的。新的决策机构决定停止生产10型别克汽车,这必然会引发联合体的分解。威利心里清楚,若没有10型别克,肯定是把千元以下的汽车市场拱手让给亨利·福特的T型小客车。
杜兰特不再大发脾气,他要平静地处理此事。他决定另起炉灶,自己生产微型廉价的10型别克。一张20万美金的银行本票,年利率百分之五,使他盘下老弗林特马车工场,弗林特出品的第一辆别克小汽车就是在这里制造出来的。在这间位于西基尔斯利大街的工场产权名下,拥有厂房、土地、组装散件贮存大棚、设备、车轴、车轮及部分别克固定式发动机存货。
1911年8月31日,他与梅森汽车公司达成联合协议,该公司是阿瑟·c.梅森在西基尔斯利大街上开办的企业。这项协议签字之后,别克公司的前任总经理和第一台高压缩比发动机的发明人,开始踏踏实实地研究如何改进发动机设计。1个月后,杜兰特成立了利特尔汽车公司,在西基尔斯利大街的工厂里,为大比尔·利特尔专门腾出地方,供他制造利特尔单排双座折叠式软篷小客车。利特尔车子的驱动装置采用梅森发动机。
斯特罗临时总裁感到,自己驾御不了这部很难控制的汽车。两个月后,他和其他投资商没有讨价还价,就一致同意了底特律汽车制造商们的提名。他们任命托马斯·马尔为通用公司总裁,他以前是高级铅制品和颜料工厂总经理;詹姆斯·肖为总会计师,他有着深厚的会计学功底。杜兰特仍旧担任副总裁。在金融投资家们的一再强硬要求下,通用汽车公司申请将其全部股份列入纽约证券交易所上市证券表并获批准。
1910~1911年的冬天,市场对汽车的需求继续有增无减,但在汽车工业内部,却因利益冲突乱成一锅粥。早在两年前,亨利·福特和兰塞姆·奥尔兹就想红杏出墙,当时杜兰特正跟J.皮尔庞特·摩根吵翻了天。现在,福特成为汽车工业的龙头老大——1909年共售出18,664辆T型小客车——而奥尔兹莫比尔公司则成了通用手中的一张差牌。1910年,该分公司推出了体积庞大的6缸汽车,12英尺轴距,42英寸直径的车轮将车厢高高地托起。司机和乘客需走上双层踏板才能进入车内。该车参加了从纽约市到纽约州首府奥尔巴尼的二十世纪特别快车赛——赢得了冠军称号——以后就将此车冠名为特别快车。一年后,这个被称为《圣经》中巨兽的庞然大物便退出市场。
就像好莱坞产生电影界泰斗的经历一样,比利需要千锤百炼。
从赛车中路易斯·切伍罗莱特学到不少东西,特别是如何让汽车更稳定可靠。“那时候,安全性差是汽车的主要问题,”理查德·克雷布写道,“切伍罗莱特自信能打造出性能更好的汽车。”1910年lO月,杜兰特来找切伍罗莱特,问他想不想干汽车设计师。比利对他解释说,你可以仿造法国轻型汽车。路易斯点头了,比利把他安排在底特律市大河街3939号,这是一间很小的汽车修理厂。比利很了解切伍罗莱特,他虽然以前从未设计过汽车,但他的双手接触过许多种发动机,解决过各种疑难杂症,使汽车重新达到质量要求。
切伍罗莱特雇了一个叫埃蒂安纳·普拉奇的法国人,他10年前就在纽约市布鲁克林区的一家汽车店从事研制工作。他曾设计过罗布林一普拉奇牌汽车,它是斯巴达·美国·梅塞汽车的前身。在1910.1911年冬,切伍罗莱特和普拉奇俩人设计并制造出让比利十分满意的6缸小客车。
1911年5月30日,一家报纸刊登了以下一则新闻:
通用汽车公司的w.c.杜兰特和赛车手路易斯·切伍罗莱特,他是今天许多项速度纪录的创造者,也是杜兰特先生制造并应用快速汽车的助手,将联手在底特律创办生产新型高档汽车的工厂。
这则消息中遗漏了他们之间达成的协议,比利将全额出资支付新工厂的一切费用,而切伍罗莱特的技术投入则用100股该厂股份折抵。考虑到在底特律的重要作用将会逐渐显示出来,他们在西格兰德林荫大街租用了一家大型的汽车修造厂,以切伍罗莱特名字命名的雪佛兰(Chevrokt)汽车公司落脚在此,购买各种零部件组装6缸小客车。切伍罗莱特和普拉奇想让第一辆原始样车尽善尽美,杜兰特专门派大比尔·利特尔赶到底特律协助他们工作。
杜兰特回到弗林特筹钱。全镇父老仍对自己最了不起的儿子关爱有加,此次共筹得款项82.5万元,除了用于启动雪佛兰汽车工厂外,还要资助原有的品牌发动机工厂。梅森汽车公司负责向切伍罗莱特提供动力装置,并对利特尔发动机进行改进。
在别克汽车公司裁减工人之际,利特尔和梅森都不失时机地争夺有经验的技工。头一年,他们出售了2,500台4缸利特尔马路之星牌汽车,价格为650美元。
1910年12月的一天,底特律艾斯尔公园大桥上发生一起意外事故,使得亨利·利兰心烦意乱,后悔自己怎么制造出这样的汽车。一个妇女开车上桥时车子突然熄火了。一位过路的驾车人停下来帮忙修车。他就是后来成为通用汽车公司卡特分公司经理的拜伦·T.卡特。他替这位妇女用摇把发动机器,没想到点火并没有延迟。发动机反转,摇把打断了他的手臂并击伤脸部和下颚骨。这时,又有两位凯迪拉克公司的工程师带妻子出游路过这里,他们赶忙停下车子伸出援助之手。他们帮那位妇女发动汽车,然后送她回家,同时将卡特送进了医院。尽管卡特下颚和手臂的伤势并不太严重,但因并发坏疽和肺炎,几星期后死在医院。
杜兰特——汽车工业的台柱——认识到,要想让汽车有个光明的前途,非得发明出自动起动器不可。此前工程师们就已做过无数次试验,有人采用弹簧,有人采用乙炔气,还有人试过使用压缩空气和轮胎气泵,都未制成理想的自起动器。大家一致认为,最好的装置应该是电打火的。问题是谁能第一个搞出来。
亨利·利兰找来他的工程师,告诉他们说要办一件大事。“如果我们大家携起手来,群策群力,凯迪拉克汽车就不会再置人于死地了。”他在公司早会上强调。“现在我们把所有项目都搁在一边,立即着手开发傻瓜式汽车起动器。”威尔弗雷德·利兰将此事告诉了厄尔·霍华德,他的销售经理助理。霍华德想起在俄亥俄州德顿市国家现金出纳机公司工作时,一位叫查尔斯·
凯特林的工程师,曾为起动现金出纳机发明过一种小型电机。他向小利兰提议,也许咱们用得着凯特林的实践经验。威尔弗雷德立即给远在德顿的凯特林打电话。第二天,凯特林赶到底特律。
凯特林年轻时命中注定要做牧师,父母也准备送他进神学院,但他设法说服了家长,并向家长保证,将通过献身于机器制造事业,更好地为上帝服务。他进入国家现金出纳机公司工作,对其产品进行了大量改进,收到良好效果。凯特林和朋友爱德华·A.迪兹,他曾在自家后院用买来的成套部件攒了一部汽车,于1908年一起创建了德顿机械工程实验室公司(【)elco),研究、试制、销售机器产品。r)elco的两位创始人,在迪兹由车库改成的机加工车间里,夜以继日地工作。奥利夫·凯特林负责给丈夫和车库族另一成员送咖啡和三明治,让他们全身心地投入创业。
1911年1月6日,霍华德将一辆凯迪拉克车运到德顿,供凯特林试制之用。汽车已具备了照明和点火用的电器元件,凯特林认为关键是如何使这些系统归并成一个电系统。经过反复试验与失败,Delco的工程师们终于搞出一个齿轮机构,它可在汽车行进时带动发电机以1:1的速率跟发动机同步运行,而在起动过程中则可加大其扭矩。1月14日,车库族一鼓作气完成了微型起动发电装置,经过一百多次中试性能稳定。2月8日,他们将该装置安装在凯迪拉克车上,在运行中解决了若个故障,一星期后,他们将汽车运回底特律,让利兰父子进一步试验和证明其性能如何。几个月过后,凯迪拉克公司决定使用这种自起动器,11月利兰向Deko公司订购了1.2万套起动、照明和点火装置。
5年后,杜兰特以5百万现金和3百万元股票的价格,将I)elcc,公司收入通用汽车公司旗下。
利特尔和梅森公司也迁至弗林特,19ll年11月28日,弗林特市政府为比利举行了盛大宴会,人们称之为精英聚餐会。150人聚集在共济会教堂,为本镇大英雄庆功。社会各界名流为杜兰特大唱赞歌,每位男宾获赠一小箱弗林特本地产雪茄烟,就是比利年轻时推销过的那种,有一次,他只身前往密歇根州休伦港一共卖掉2.2万包。雪茄盒上印有杜兰特的头像和幽默的称号:“雪茄工业最老牌的资本家。”在谢辞中,比利略带诗意地说:“不要认为我离开过弗林特又回来了。其实,我的心永远属于这座老城。”路易斯·切伍罗莱特带领他的一班人马,在1911年底拿出了第一台样车。他在凌晨4点跑到底特律郊外的公路上秘密试车,把速度打到每小时110英里。在回城的路上,他在警察设置的路障前停住车子,连人带车被送进拘留所。地方法官对其罚款30美元——5美元是由于行驶超速,25美元是由于他假冒著名赛车手。
比利有些心急火燎。他觉得样车太大,成本也太高,非常担心它能否在春天的销售旺季上市,他已批准切伍罗莱特生产这款汽车。他派比尔·利特尔去底特律协助切伍罗莱特工作,这边让A.B.c.哈迪进入董事会,全面负责领导利特尔和梅森汽车公司。
在大量赊欠原材料和零部件供应商货款的情况下,古典6型汽车正式投产。这是一种极其豪华的6缸发动机旅行车,车厢很大,可容纳5个乘客。其尺寸和动力打着名人旗号——风头正劲的赛车手路易斯·切伍罗莱特,他是靠迄今功率最大的机器创下各种比赛记录的。古典6型汽车在工厂门口就卖出2,150元的天价。借着切伍罗莱特的名声和比利的推销术,1912年这家小厂居然生产并卖掉了干部这种汽车。切伍罗莱特也亲自上阵推销。他把一支铅笔放在汽车顶上,让一名记者做公证人,由他启动汽车使机器达到每分钟24转。铅笔纹丝未动。这是可以做到的,他介绍说,特殊的曲轴设计使这种往复运动部件的重量达到最小,并配上整体式平衡重,也就是将平衡重与曲轴制成一体,其作用如同在曲轴上增加一个辅助飞轮。
为了给杜兰特搞到钱,达拉斯·多尔特克服了最初的畏难情绪,成为他的老伙计的坚强后盾。时间一晃过去了25年,比利和多尔特当年打造成第一辆双轮轻便马车时,是何等的欣喜若狂啊,只可惜马车制造商的好日子也不长了。1910至1911年,杜兰特一多尔特车辆公司的股东们,眼瞅着自己的收益减少了10万块,他们急了,要求将手里剩余的资产全部转换成杜兰特新公司的股份。这些持股人获准认购122.5万元切伍罗莱特(雪佛兰)汽车公司的股票。多尔特成为该公司副总裁。
威利的袖口里还有一张大牌。汽车界遭遇到一场大风暴,其震动程度超过了以往:杜兰特宣布成立合众国汽车公司,首先在特拉华州注册,这是其所有控股公司一致向往的热土,然后在纽约州,最后在密歇根州落户。合众国公司旗下网罗了梅森、利特尔和雪佛兰几家企业,在威利心目中,不久还将包括竞争对手通用公司。他的盟友有女婿埃德温·坎贝尔,多尔特,利特尔和柯蒂斯·哈撒韦,另外还有3位年轻律师沃德、海登和萨特利,他们在4年前就为通用汽车公司的联合设想准备过法律文件。1912年7月11日出版的《汽车世界》报道了合众国公司的成立消息。
w.C.杜兰特又为结成一次美满姻缘而上路了。自从资产总额达到4千万的通用汽车公司大权旁落之后,杜兰特再也没有合过眼睛,这已不是什么秘密——睡不着觉是因为事情太多,心里老在惦记底特律的雪佛兰汽车公司和弗林特的利特尔汽车公司。如今,这两家企业成为拥有6500万资产的特大型公司的台柱子,说白了,这些钱早晚全都会属于杜兰特。
不久,在纽约市建起一家组装利特尔汽车的工厂。其他分厂计划分别设在费城、波士顿、辛辛那提、圣路易斯、明尼阿波利斯、堪萨斯城、波特兰、旧金山和洛杉矶。为了让投资家专注于此项事业,比利特意在密歇根城高地公园伍德沃德大街上选中一块地方作为厂址,正对着福特汽车公司。在这里他竖起一个广告牌。上写着:在这个地方,切伍罗莱特汽车公司将要建立“完全现代化的大型工厂”。
如此先进的工厂后来并未出现。比雪佛兰公司迅速腾飞更令人兴奋的是,梅森和利特尔成功地收回别克、奥尔兹莫比尔和凯迪拉克3家公司。
值得一提的是,凯迪拉克汽车上的凯特林自起动器,首次让妇女进人了汽车市场。威利看到,尽管通用公司已经恢复元气,完全有能力偿还1,500万欠帐,但那些银行家们仍不肯自动放弃控制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