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克·亨德尔!”维克多的脑海中嗡的一声,从他懂事时起就听说过他的大名,甚至可以说他的名字在整个帝国都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曾经是活跃于北海上的海盗,据说但凡是他看上的船只没有一艘能逃脱他的魔爪,但凡他看上的宝物没有一件他不收入手中;他就像是一只不知疲惫的野兽,在他最疯狂的一年里被他劫掠过的船只竟然有四位数,船长和水手们无不谈亨德尔而色变。但不知为何,有一天亨德尔突然从海上消失了,人们众说纷纭,有说他去了新大陆探险,有说他遇到了海难已经葬身大海了,甚至有些人绘声绘色地说他遇到了海洋中的海怪。总而言之,在今天之前没有人见过他,也没有人知道他究竟长什么模样。
维克多脸色煞白地看着眼前这个名为查克·亨德尔的男人,他究竟有些疑惑了,为什么这个海洋王者甘愿在港口里做一个渔夫,终于好奇心还是战胜了恐惧,他有些颤抖地提出了问题:“那你究竟是为了什么留在了维茨利斯。”
“因为时代变了。”伊利诺夫摊开双手无奈地回答道。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们是不是考虑下先把我弄出去?”这时公爵打断了二人的谈话急切地叫道,“这种上世纪装饰板甲又重又厚还密不透风,我现在衬衣都湿了。你们先把我弄出去,然后你们在讨论海上传奇行不行?”
伊利诺夫听他那么说话轻声笑了起来打趣道:“堂堂公爵老爷竟然也会求人,这可真是稀罕事。”他走到公爵面前,弯下腰抱住公爵的腰用力往上一拔,公爵的双腿就从铠甲里出来了。
“非常感谢,剩下的我自己能行了。”公爵摘掉手套,解开胸甲侧面的搭扣,胸甲也解开了,最后才摘掉头盔大呼一口气道:“我发誓再也不想穿那么厚重的盔甲了。”
“现在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了吗,而且为什么你们两个竟然认识。”维克多抱着胳膊站在一旁看着二人一脸抑郁地说道,活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女孩。公爵挠了挠头说道:“这种事你们平民其实不该知道,但你既然跟着亨德尔来拯救我那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也欠你一个人情……”说到这里,他突然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一拳打到伊利诺夫胸口骂道,“你难道就是为了让我一直欠着你人情才把他带来的?”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伊利诺夫嘴角泛着狡黠的笑容说道,“难道你拒绝承认你欠了他人情吗?如果被诸神知道……”
“够了,我方才已经说过我欠他情了。”公爵抢过了他的话头说道,“但我们之间的债可以一笔勾销了吧。”
“如您所愿,公爵老爷。”伊利诺夫右手扶胸弯下腰笑道,公爵翻了个白眼叹了口气随后又看向维克多开口问道:“你知道帝国和弗兰斯尼亚战争吗?”
“就是为了弗兰斯尼亚王位继承权的那次战争?”
“没错,就是那次。战争起因是弗兰斯尼亚国王利奥三世去世,留下一个八岁的女孩做了国王。皇帝陛下认为自己有机可乘于是发动了对弗兰斯尼亚的战争。而查克·亨德尔,就是帝国雇佣在海上打击弗兰斯尼亚商船的海盗中的佼佼者。”
“你是说那些劫掠事件都是皇帝允许的?”维克多惊讶地叫道,“难怪帝国的海军从来对清剿海盗的事不上心,真实原因竟然是蛇鼠一窝。”
“你那么说也对。”公爵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我觉得这个形容很棒,因为的确是皇帝陛下亲自下的命令,而且由大主教和各大诸侯共同确认签字并颁布的私掠许可,主要的目的就是打击弗兰斯尼亚的海上贸易,切断他们和远古大陆之间的联系。我们不止雇佣了亨德尔一个人,像他这样的海盗头领至少有十二个,他们成效显著,因为很快弗兰斯尼亚的港口就陷入了危机,他们也不得不停战乞和。”
维克多有些似懂非懂,毕竟洛丁公爵说的那些对于他这种乡巴佬来说过于的遥远,自己每天的奢望就是能睡到太阳照了屁股、薪水不会被扣除这两件事,至于什么弗兰斯尼亚、海盗王、皇帝这些对于他来说和神话传说没什么区别,甚至他还听说皇帝陛下住在用金子做的皇宫中,每天吃饭都是用的纯金的餐具。因此听到这些他脑海中有些混乱,混乱到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这时,伊利诺夫(或者是亨德尔)警觉了起来,他那灵敏的耳朵听到了甲板上层传来了脚步声,公爵也停下话头竖起耳朵倾听了一会:“是铁皮鞋的声音,乌鸦们又回巢了。”维克多猜测乌鸦可能指的是王国之翼的面具,但传来的铁皮鞋踏着木板的那种踢踏声那可是他刚刚亲身体会过那种恐惧。“我们怎么办?”
伊利诺夫哂笑一声:“什么怎么办,难道我还会怕区区几只只会嗷嗷叫的乌鸦吗?”说着便抽出一把大剑握在手中,一旁的公爵也拔出一把佩剑,维克多想了想丢掉了手中的长剑换成了最趁手的一把十字长矛。
“哦,看看是谁在这里。”暗影中,一只乌鸦缓缓说道,这个声音他们听过,是首领那种浑厚的带磁性的声音,“公爵老爷和著名的海盗查克·亨德尔,这是吹的什么风能让两位大人物同时出现在这里。”洛丁公爵放下手中的剑:“艾拉森伯爵,都是熟人了为什么还戴着那么难看的面具,不能开门见山地说话吗?”
那个叫艾拉森伯爵的人大笑一声摘去了面具,他留着褐色的络腮胡子,一道伤疤从右眼角直划拉到下巴,但那双蓝色的眼睛却让人感到此人深不可测。
“久违了,艾拉森伯爵。”伊利诺夫似笑非笑地向他敬了个礼,“上次见到阁下还是五年前的利维堡吧。那时承蒙您手下留情,不然我们今天就不能在这里见面了。”
“过奖了。”艾拉森伯爵从楼梯间走出来将油灯拧亮了些,“我到现在都挺佩服你的机智,竟然能从守卫森严的帝国首都中逃跑。那么些年能在我手下脱得性命的一只手都数的过来。”他站在伊利诺夫面前,仰头直视着对方的双眼(他比伊利诺夫矮了半个头),“不过看来你也算是消停了很久了。”
“难怪维茨利斯港里会有王国之翼,看来你的鸟鼻子是嗅到了我的气味了?不对,鸟有鼻子吗?”伊利诺夫在这种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但眼睛却直勾勾俯视着他,二人就这样几乎贴脸地对视着。“没错,但没想到你竟然自投罗网,主动来到这种地方,真是太慷慨了。”艾拉森伯爵冷笑着举起了手中的燧发手枪。
“等等,你们是不是忘了我还在这了。”一旁响起了洛丁公爵的声音,“能不能麻烦二位不要无视我的存在好吗?”艾拉森伯爵翻了个白眼摇了摇头:“公爵阁下,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当然,我有很多话想说。”洛丁公爵拄着大剑走到他面前,“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你会带着你的手下来到这里,并且登上了这艘船还枪杀了不少人吧,我在这里可听的清清楚楚。”
“没错,是我们做的。”伯爵冷笑着承认了刚才洛丁公爵对他的指控,“但我想你也清楚,是风暴把你的船送上了绝路,我就算是有天大的本领但操控大自然这种事我是做不来也做不了的。所以这笔账你可不能算我头上,至于我们登上这艘船,一是为了保护不明下落的公爵阁下……也就是阁下你了,还有就是确认船里的东西是不是完好无损。只是没想到,这里竟然会钓上一条大鱼。”
“那么大条鱼你也吃不下。”伊利诺夫针锋相对地回敬了一句,但伯爵并不理睬他而是继续和公爵说道,“如果你的船没有按时到达奥丁斯尔,那就会出大事。”
“什么事?”公爵双眉紧皱,他的确不知道这艘船里究竟带着什么,他只知道这艘船是前往奥丁斯尔的,而自己则是去科尔道夫城度假,没想到竟然中途遇到了风暴被吹回了帝国领土,好在自己运气不错竟然毫发无损。在即将撞击的前一刻,他冲进了船舱,因此才没有被掀下海去。
一旁的维克多此时开口了:“公爵阁下,刚才我在外面听见他说对你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来着,你难道不问问他究竟想要做什么。”伊利诺夫听了他这话朝他投去了一个赞许的眼光,但公爵却似乎并不生气而是心平气和地说道:“我很清楚你的职责所在,伯爵大人,但务必告诉我实情,这艘船里究竟有什么值得你们这么兴师动众?”
“我觉得这里不方便谈论这个,而且我还以为你知道这个。”伯爵看了看周围,“我们可以改日再谈,而现在,我要带那个海盗离开可以吗?”说着他便伸出手想要抓住伊利诺夫的胳膊,但被公爵狠狠拍了一下只好缩了回去。
“当然不可以,他和他……额,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但他们是来救我的,所以是我的恩人,我可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带走他们中任意一个。”公爵说的斩钉截铁。艾拉森伯爵皱起双眉冷冷说道:“他们来也许只是觊觎军舰上的财富,奥尔斯顿。尤其是这个臭海盗还是带头的,至于这人我也不认识,但总是他的同伙总没错吧。”
“我不管他们是什么人,我绝对不允许你抓走他,阿蒙内伊。”洛丁公爵指着艾拉森伯爵的胸口,“你休想动他们。帝国神圣的戒条允许我为我的救命恩人们作出任何事。”艾拉森伯爵听到“神圣的戒条”身子不禁晃了晃只能默不作声,而维克多却一头雾水地看着他们,完全搞不清公爵所说的“神圣戒条”究竟有何种威力竟然连王国之翼的头目,权倾整个帝国的艾拉森伯爵都无法撼动。空气就这样凝固了许久,艾拉森伯爵方才说道:“既然如此,那就遵守你的戒条吧。”说完他便转身离去。“喂,你还没有告诉我那件事。”洛丁公爵嚷嚷着想要他停下,但他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上层甲板。
“我们也走吧。”公爵回头看了看二人,“还是你们准备在这里吃完早饭再走?”
“走什么,船肯定被他们都拉走了。”伊利诺夫站在船的断裂处看向外面,公爵只得苦笑一声:“常有的事,但我们必须离开了。王国之翼既然来了就绝不会空手而回,既然他们没有抓到伊利诺夫,那一定是带回了其他什么东西,而这样东西一定和奥丁斯尔有关,有可能他们现在已经在船身上安置炸弹了。”维克多听了这话脸都吓白了,但伊利诺夫却一脸云淡风轻:“他说的对,我们得走了,但不必从外面走。”“那我们怎么出去?”维克多已经被炸弹吓的腿都在瑟瑟发抖,能说清楚话已经很勉强了。公爵在一旁笑着看着他:“我说,这真是你的朋友?”“当然,他和你一样都是蠢材,但他是一个善良的蠢材。”伊利诺夫笑道,“你忘了我们在几层船舱了?现在距离退潮还有一段时间,我们如果跳得好的话能跳进一旁的深水里。”说罢,举起一把战斧顺着舷窗劈开了一个大口子。
“你会游泳吗?”伊利诺夫放下斧头用胳膊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回过头问维克多,“会……但你怎么知道哪里是深水?”维克多刚喊出这一句话最后一个字,就被伊利诺夫两只手抱了起来,丢出了船舱,他在空中飞舞了不到十秒钟就落入了水中,随后公爵与伊利诺夫二人也依次跃了出来,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精准地落入他身旁的水里。
“真是蠢材,水深的地方浪就高,水浅的地方浪花就会变小甚至不成一条线,这么简单的道理难道你不知道吗?”公爵浮在水面上笑着看着维克多,“不过我既然被你们救了,自然要知恩图报,所以你们就和我去利维堡吧。”
“请恕我拒绝。”伊利诺夫在一旁插嘴道,“乌鸦已经盯上我了,如果我和你们一起走那一定是自投罗网,别说利维堡,就算是维茨利斯港我也不能再呆了,我要立即离开这里,能走多远就走多远。”
“不管你要不要走,也得上岸再说,哪里是岸?”公爵听了他的话不禁感到些遗憾,但也知不可挽留,于是就岔开了话题。伊利诺夫向周围看了看:“不用急,我不可能自己一个人以身犯险的。”他吹了声口哨,很快一叶小舟缓缓划来,三人上了船坐在船沿上,维克多看清了划船的竟然是那个看守灯塔的那个老人。
“这是加尔文先生。”伊利诺夫介绍道,“我以前的大副。”加尔文朝他们笑了笑露出一排发黄的牙齿,“您好,老先生。”维克多点头致意道,公爵看着伊利诺夫问道:“那你今后有什么打算?”“我想先离开帝国,去邻国看看,也许能有容身之处。”公爵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是是怎么知道我在波卡列茨号上的了吧。”
“那真不是我的主意,我只是带我的这个朋友去找点值钱的东西,风暴把他的头盔和武器卷走了。”
“这可是稀罕事。”公爵叫道,“一个士兵要把自己的武器视作妻子,把盔甲视作父母,因为只有它们才会在你最危险的时刻保护你。如果你不善待它们,那总有一天你会付出生命的代价。”维克多静静地听他说完没有反驳,因为今天他遇到的事实在是太多了,一时间脑海中冒出无数个疑问正亟待解决,但自己却回答不了其中任何一个问题。
小船很快靠岸了,维克多第一个跳到岸上,公爵也下了船,但伊利诺夫没有下船,公爵回身无奈地看着他摇了摇头,又走回握住他的手:“一路保重,我的朋友。”维克多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声:“再见。”伊利诺夫苦笑一声道:“那我们就在这里分别吧,如果可以我想你应该把阿列斯带去利维堡,相信他能帮上你什么忙。”
“如您所愿,朋友。”公爵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伊利诺夫微笑着向他们敬了个礼,随后就和他的小船消失在了夜晚的海洋中。
“你要知道,人的一生中会遇到很多朋友,但真正能在你患难时帮上忙的才是真正的朋友。”公爵搭住维克多的肩膀说道,“对了,还没请问贵姓?”
“阿列斯·斯特兰奇·维克多。”
“您好,阿列斯·维克多先生,我是帝国元帅:奥诺雷?马尔斯顿,一般大家都按照封地叫我洛丁公爵,但我从来没有去过我的封地,因为那是在一块新占领的土地上,非常的不安全。对了,你有住的地方吗?”维克多指了指自己村子的方向:“我就住在那个村子里,走过港口,再往前走半个多小时就到了。”公爵顺着那个方向看了看,远方隐约能看到一点点灯火,“路程真的很远是吗,那这几天就在你家住吧。等我觉得差不多了我就带你离开这里去利维堡。”
“我不想去利维堡。”维克多抖了抖肩甩开公爵的手,“我只想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平民。”
“是吗?我相信在我走之前你会改变主意的。”公爵微笑着抬了抬左边的眉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