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军号声的戛然而止，侧门打开，五位大公五位主教从两旁鱼贯而出，分别在属于各自的位置上坐下，维克多离得很近能清楚地看到除了背对着自己的三位外其余六人的脸，无论是胡须还是眼珠的颜色都和自己在梦中见到的一模一样，心中不禁有些忐忑，又想起梦中他们一直要自己来利维堡，如今梦境真的与现实重叠，他反而不知道应该做什么了。
“伟大的帝国皇帝，诸神所选定之子，旧大陆的保卫者，西方大陆唯一之王阿尔道夫陛下驾到。”随着一串称谓的结束，众人一齐站起身来，御座身后的大门缓缓打开，一个老者快步走出大门，他的须发皆已雪白，但却身形矫健，步履生风，就算穿着臃肿的白色皇帝长袍也健步如飞丝毫没有一点老态。
“皇帝万岁！”站在国王右手边的阿尔博森大公尤里斯·凯西尔大声喊道，众人随后一齐喊道：“皇帝万岁！”阿尔道夫微笑着挥了挥手朗声道：“诸位臣民且先坐下。”待众人坐下后方又说道：“今日是一年一度的朝觐日，如果枢密院统计的没错的话，今日参加这场盛会的人数是历史之最，多达五百人。所以今日之会，大家皆可畅所欲言，朕绝不加罪。”说罢，展开双手在御座上就坐。
“皇帝陛下有旨……”坐在对面大臣席位的一个老者站起身来端着双手环顾四周朗声道：“今日所言之事无论真假、戏谑，都不加罪。诸位可以如陛下所言那样畅所欲言，不需顾忌。”
“他就是帝国宰相古道尔公爵弗朗索瓦·洛托米尔。”韦博轻声对维克多介绍道，维克多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看着周围有没有人说话。
这时，平民区一人举起右手站起身来：“皇帝陛下，我是来自第一区的公会代表托尔瓦·巴西列夫，我想代表我们公会向陛下表示感谢，因为正是陛下颁布的对我们手工业者的征税赦令，才使我们能获得更多的收入，皇帝陛下万岁！”说完不能自己的举起双手，但周围静的可怕，他环顾四周见众人都以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自己。
“诸位。”宰相又站起身来朗声道，“今日是朝觐日，大家不必拘束，而且有皇帝旨意在此，绝不会加以怪罪，但请畅所欲言。”
“那我来说说看吧。”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从人群中传出，众人循声看去，见一个老者正缓缓从人群中站起，认识他的人都惊呼道：“竟然是廷代尔大师。”皇帝也站起身来准备迎上前去，大师的殊荣可见一斑。廷代尔大师站在人群中打开随身携带的那本笔记本用苍老但不失浑厚的声音说道：“尊敬的陛下，作为您的宫廷画师，我十分清楚陛下日理万机的劳累，故而只能在这朝觐日上为平民代言，请陛下不要见怪。”
“大师说的哪里话。”阿尔道夫微笑着看着他回答道，“但请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无妨。”
“既然如此，那我便直说了。”他看了眼笔记本然后说道，“我认为帝国最大的问题，既不是虎视眈眈的邻国，也不是在西方大陆上的冒险，而是在帝国内部，在诸侯分裂之上……”这话一出众人顿时窃窃私语起来，维克多也不禁纳闷，究竟是哪个钓鱼的能和他说出这些话。而公爵则面带微笑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似乎都已在他预料之中。
皇帝皱起双眉看着他：“大师为何那么说？”
廷代尔缓缓说道：“请问陛下，在整片旧大陆上，从东方之极到弗兰斯尼亚，有没有一个国家境内分布着几十个几百个大大小小的诸侯，而且这些诸侯却又不都归朝廷管辖，而是各行其是，在领地内横征暴敛，为所欲为的？”
众人默不作声，五位大公和四位主教眉头紧锁看着廷代尔等着他的下文，而皇帝与宰相则一脸轻松的表情，现在就连维克多也看得出来这其实是三人联手演出的一场戏。廷代尔见众人都没有回应于是便继续说道：“没有的，我考证过无数国家的制度，像帝国这样由无数的分散而强行糅合成一个统一的国家的制度从未有过。虽然在东方也有什么诸侯王，但那些都是封赐给皇帝的亲戚也就是他们所说的宗族；像帝国这种几百个诸侯并存在一个国家内的制度从古至今只有那些原始部落才会如此存在。”
“住口。”萨拉尼亚大公弗雷德·霍斯瓦尔，一个有着火红的头发和胡须的男人站起身来斥责道，“大师，尊称您一声大师可不是抬举你，而是你配得上这种称呼。难道你如此学识渊博岂不知这诸侯制度是在帝国草创时便定立的吗？一千年来从未有人提出过质疑，怎么今天大师你突然在这朝觐日上发难，是什么道理？”
话音未落便见宰相站起身来道：“大公稍安勿躁，方才陛下已有旨意说今日可畅所欲言，绝不妄加定罪，你此行这是公然抗旨不成？”
“洛托米尔，你不要拿这种帽子来压我。”弗雷德·霍斯瓦尔大公斜了宰相一眼，“自从先祖筚路蓝缕与伟大的奥斯托夫大帝一同建立帝国已经一千余年，大帝英明睿智尚且认为九大公国制乃是帝国制度的根基，怎么由得一个画家来说三道四。”
“我赞同萨拉尼亚大公的意见。”艾尔沙文大公卡尔·查尔斯站起身来插嘴道，“诸位都知道当初奥斯托夫大帝指利维堡基石为誓，若是他日有人欲废除九大公国制，便令白堡倒塌、帝国覆灭。大师您这说的可是动摇帝国的根本啊，请不要再说了。”
随着两位大公一齐发难，坐在一旁的诸诸侯也纷纷附和起来，而支持廷代尔大师的平民代表也是大有人在，一时间朝觐厅里吵成一团。韦博正好压低声音与维克多说道：“那块基石所在的地方就是白堡下面的宝库，我们要找的石板应该也在那。”
“我只是好奇，这个人究竟是什么身份能够深入霍斯瓦尔德也能进入皇帝的宝库，他难道不是一般人？”维克多完全不在乎石板的下落，因为那其实与自己本来没有多大关系，而对面坐着的克里斯蒂娜小姐则看着他们吵成一团眉头紧锁，似是担心廷代尔大师会吃亏。
“洛丁公爵，你不发表下意见？”坐在后排一人拍了拍公爵的后背问道。
“你有意见可以自己说，我可不凑这种热闹。”洛丁公爵摆了摆手然后为维克多介绍道，“这位是帝国元帅博拉根侯爵维斯洛特·康斯米尔阁下。”
“您好，元帅阁下。”维克多站起身来朝他鞠躬道，这时却听见一旁宰相大声说道：“肃静，有贵族代表发言。”一时间众人都安静了下来，目光齐刷刷地看向这边，维克多突然发现自己这个所谓的要发言的代表好像指的就是自己，因为自己站起身给博拉根侯爵行礼造成了宰相的误会。
“好，请他发言吧。”萨拉尼亚大公哼了一声又坐回了椅子上。皇帝清了清嗓子站起身来打量了下维克多然后回头看着宰相笑道：“宰相你错了，他不是贵族代表，他应该是被谁带进来的平民代表。”
“是吗？那是老臣老眼昏花了。”宰相微笑着鞠躬道。
“不过既然如此，朕也听听你的意见吧。”阿尔道夫皇帝本来就不想再听贵族们与平民们的争辩见有人站起身正好打断了话题于是也将错就错上前问道。
“唔……”维克多此时的大脑正飞速地运转着，他不知道究竟该说什么，因为他也根本没有准备说什么，一旁的韦博因为努力憋笑脸颊涨的通红，公爵则一脸幸灾乐祸地表情，对面的克里斯蒂娜也屏住了呼吸等着看他的洋相，维克多感觉如果这时候能有一个地洞，自己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钻进去。
“陛下……”他想了想终于开口了，“我是来自于北国的人，本来住在维茨利斯港……”一听见这个名字，坐在身后的托林·斯宾塞的目光突然凛冽了起来，但维克多丝毫没有察觉到这个，“几天前我才来到利维堡，白色的城堡非常漂亮，城市也非常漂亮……额……还有……还有……”
“你到底想说什么？”公爵在下面轻声地问了一句，他的表情已经从幸灾乐祸变成了因为要憋笑而变得扭曲了，维克多感觉自己的额头上全是冷汗，手也不住地发抖。
“原来是来自北国的子民。”皇帝微笑着看着他，“那朕也有几个问题要问你。首先，你能说说你们的领主吗？”
“领主？”维克多咽了口口水，因为紧张他早就忘记了托林·斯宾塞此时正坐在自己的身后，“我们的领主是一个非常不好的领主……”
“什么叫非常不好？”皇帝眯起了眼睛问道。
“这怎么说好呢……陛下……”维克多想了想，“陛下，请问您听过进城税和出城税吗？”
“根据帝国的法律，领主的确有权对出城或者进城的货物收取一定比例的税款，这是领主的权利。”宰相在一旁解释道。
“话是那么说不错哩，但请问陛下，为什么一个两手空空的人进出城市要收取两个铜克朗呢？难道行人也是货物吗？”维克多大声说道。
“等等，你的意思是说，维茨利斯港的领主是按照人头抽税？”宰相的表情有些凝重了起来，他看向皇帝，“陛下，这可是违反帝国法律的行为。”
“维茨利斯港的领主今天来了没有？”皇帝的声音突然高了起来，他环顾四周用冷峻的声音高声喊道，“来的话就站起来让朕看看。”
这时，后面的托林·斯宾塞站起身来鞠躬道：“陛下，我父亲已在半个月前失踪了，可能是遭到了米洛维尔起义军的偷袭，我现在都没有找到他的尸首。”说着他狠狠地瞪了维克多一眼，“我父亲虽然我不敢说是一个好领主，但他建设的维茨利斯城却是北国最大也是最美丽的城市，地面都是用砖头铺砌，虽然比不上利维堡的大气，但论美丽也至少有利维堡的三分之一了。没想到如今我父亲尸骨未寒，却还遭到他的领民如此恶意中伤，就算是埃尔忒弥娅女神听了也会发怒。”
“稍安勿躁。”宰相抬起手示意道，“既然原来的领主已经去世了，那对于他的善举还是罪行自然有诸神在曼尔尼亚的殿堂中进行裁决，我们凡世就不再对他进行多余的审判了。而且既然维茨利斯已经没有了领主，陛下可以趁着今日任命一位如何？”
皇帝刚想说话，一旁的弗斯尼亚大公马尔顿·伊尔达拉斯站起身来反对道：“陛下明鉴，维茨利斯港无论法理上还是地理上都应该属于我们弗斯尼亚大公国，因此任命领主也应该由我来主持才对。”
“恕我直言。”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阿尔博森大公尤里斯·凯西尔站起身来说道，“据我所知，如今维茨利斯港已经是北国第一大港口，远远超过我领下的波斯米亚的两倍。而且它无论是手工业、制造业还是商业都无比繁荣，已经可以成为一个自由市了。根据帝国的法律，我建议皇帝陛下将它设为自由市，由当地的平民选举他们的市长来进行管理。”
“阿尔博森大公所言甚是。”宰相拍了拍脑袋陪笑道，“若不是大公提醒，我几乎忘却此条法律了。陛下，只要陛下下旨，我立即与枢密院就维茨利斯港成为自由市起草文件。”皇帝点了点头：“好，那就交由枢密院去办，今日起就废除维茨利斯领主领地，但保留原来的领主家爵位。”弗斯尼亚大公见大势已去，而且其余的大公或主教也没人站起来支持自己，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坐回椅子上。
“遵命。”宰相鞠躬道。
一旁的维克多正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一切，他自己也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一句话竟然成了皇帝与贵族、大公与大公双方的角力场，而自己就如同他们手中的棋子一般毫无主见，只能在一旁看着他们进行着权力的游戏。其实最感到不可思议的还是托林·斯宾塞，他没有想到仅仅过了短短的十几分钟，自己的领地就那么凭空消失了，成为了一个自由市，而自己也成为了一个空头衔的伯爵，如此大的变故他根本无法接受，但在朝觐厅里自己的意见又是那么的卑微，他第一次感觉到了无助却无可奈何，只好瘫坐在椅子上不再言语。
这时，皇帝又说道：“当然，作为帝国的最高领袖，我也不能平白无故的没收一位大公的领地而不作出任何的补偿。因此我决定……”他顿了顿环顾四周，脸上浮现起一抹得意的表情，“我将以另外的领地来赏赐给弗斯尼亚大公。”
“陛下所说的领地在何处？”弗斯尼亚大公站起身来问道。
“在东方。”皇帝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说道，公爵闻言不禁皱眉轻声叫道：“看来要开战了。”
“开什么战？”维克多不明所以地反问道。
“东方，自然是科维尔了。”公爵轻声回答他。
皇帝转过身来看着维克多：“来自北国的人啊，能否告诉朕你的名字？”
“阿列斯·斯特兰奇·维克多。尊敬的陛下。”维克多低下头回答道。皇帝点了点头：“是阿列斯先生啊，不知道奥诺雷?马尔斯顿是你的什么人？”
“他是我的救命恩人，陛下。”为防止维克多又乱说些什么，洛丁公爵匆忙站起身来抢着说道，“我在北海遇到了风暴，多亏得到阿列斯先生的帮助才幸免于难。”
“原来是有胆有谋之士，如此他应该可以来朝廷效命吧。”皇帝转过头看着宰相问道。宰相会意回答道：“若是皇帝陛下和洛丁公爵一起举荐，至少能做一个宫廷侍卫，但不知他原在北国时是做什么的。”
“那岂不是正好，他在维茨利斯港是一个港口巡哨兵，做侍卫也算是老本行了。”公爵笑着回答道。
“既然如此，那我便起草文书任命阿列斯先生为二级宫廷侍卫。”宰相拿起桌子上的笔在纸上记录下了这个备忘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