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公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原来两个小家伙早已离开。
随后他看着周围嘈杂的环境，又看了下年迈的许奶奶，便提议到旁边的长凳坐上一坐，毕竟两人年事已高，站不住多长时间。
“近年来过得如何，乡塾那边可有再去？”
许奶奶看着一旁默不作声，目不转睛正视前方的阿公，打破沉寂道。
“自己身子骨还算硬朗，而且家庭美满，子孙孝顺，能够好好地享受这天伦之乐，知足了。”
“至于乡塾那边，早些年便没再去了。”
“别说我了，你呢？”阿公抚了抚胡须，平静问道。
许奶奶突然被问及，不禁匆匆忙忙地回上一句，“我也挺好的。”
话毕，两人又再次陷入了，微妙的尴尬气氛，互相沉默，只有空气中还持续传来，台上戏子以及台下看客的吵闹声。
阿公听她如此回答，不禁点了点头，挺好的那就行了，接着思绪渐渐飘得越来越远。
当年的时光岁月可以说是一点都不好，甚至可以说是煎熬难耐……
她被这修仙者抛弃后，是过着地狱般的生活。
被乡邻欺负，说三道四。
被认为修仙者的同谋，说要拉去浸猪笼。
被家人驱逐，今后断绝往来，族谱除名。
被熟人排挤，说是不守妇道，不知廉耻……
彼时的我未婚，她未嫁。
虽然对她有爱慕之情，背地里曾为其做过许多事情，她心里也是清楚，可惜郎有情妾无意，两人终未走到一起。
后来她嫁给了当地一户许姓人家，日子总算是好过了许多。
可惜没多久，丈夫也留下她一人走了，曾经受过的苦苦难难又再次袭来。而我当时也已成家，即使想要帮她也只能略尽绵力。这一切直到同辈人走得七七八八，才基本算是画上句号。
突然，阿公似是想到了什么，思绪被拉回了现实，再三犹豫后，终于忍不住问道：“你最近有看见他吗？”
“看见何人？”许奶奶根本不知“他”指的是谁，感到很疑惑。
“路口算命的老瞎子。”
“听过此人，未曾见过，怎么了吗？”
阿公观察她的神色，没有刻意隐瞒，应该是对此完全不知情。于是找了个借口，道：“没，只是有点琐事找他。”
“走了，两个孩子出去许久，是时候出去找找他们，今天就此别过吧。”话毕，阿公便先行起身离去……
杂戏斋门前。
胡尊恋恋不舍地被阿公牵着往外走，他三步就一回头。看着这诺大的杂戏斋，心想还没玩够，这么快就得走了，下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来。
此时，没人察觉，十字路口，拐角处，一面旗帜遗世独立，迎风飘扬。
……
午饭过后，胡尊像往常那般给他娘送饭，之后两人闲聊一番，便又去隔壁找另外两个好兄弟玩去了。
胡尊故技重施，站在曾许两家住宅中间大声喊道：“大水牛！鼻涕虫！”
片刻，许家大门被人缓缓推开一道缝隙，却不见人影。
“大胆，竟敢直呼本魔王外号，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话刚说完，鼻涕虫便趾高气昂地从里面迈出，上一刻还是盛气凌人的神情，下一刻突然就忍俊不禁，抱腹哈哈大笑起来。
“还本魔王，我看你就是修仙者吧，修仙者。”
大水牛不知何时也走了出来，看着得意忘形的鼻涕虫，便是忍不住想要挫挫他的锐气。
此刻的胡尊如同干旱的农田突然降下的雨，在这种焦灼的关头及时出现，防止事态愈变恶劣的存在。
他抢先打断两人的对话道：“哎呀，今天的天气真热啊，要不我们去凫水吧？”
“好啊，我们就去凫水吧。”
“走，走。”
……
金乌当空，日光照射大地，随处皆是热腾腾的光景，蝉虫蜷缩树上，鸣声格外响脆。
小镇外面，有一条河，由于长久曝晒于烈日之下，水温已不再冰凉，摸上去竟有一丝丝暖意。
三个孩子此时正赤条条地站在河中，清水仅是只能淹没颈脖，比小溪略深罢了。
不过他们年龄尚幼，家里自是不许下河游玩。
可小儿心性，最是调皮捣蛋，大人越是不让做的事，他们越是要去做，可谓初生牛犊不怕虎。
他们常来凫水，摸爬滚打自学会了这门本领，动作看起来确实有点像那么回事。此时，三人在水里潜来潜去，就像三条小鱼在戏水般，天真画面令人心怡神旷……
然而，正当他们玩的兴起，旁边不远处的水面上，有一道波纹正朝他们的方向移动。
“蛇，有蛇，快跑！”
不知是谁发现了河中异常，大声呐喊道。
“啊！”
“蛇！”
他们虽然平时都没见过蛇，但是对蛇的恐惧却是与生俱来的，而这正催促他们拼了命地往岸边游去，似乎谁慢那么一点，谁就会被蛇当场咬死在这河里。
突然一阵狂风刮来，吹得河边的竹子是哗哗作响，河水更是泛起涟漪久久不能平静。
咻！
他们头顶一道红弧，似流星坠落般划破天空。
紧接着不远处的水面嘭的一声，爆炸开来，形成一条丈许高的白柱。
“哇！”
“哇！”
“是魔修吗？”
他们何曾见过如此华丽景象？
狂风、红弧、爆炸、水柱，一幕幕场景深深震撼到了他们心灵，皆是哇哇大叫，满眼崇拜……
过了良久，胡尊最先清醒过来，看着旁边还在发痴的两人，不禁装作老成样子道：“瞧你们这没出息的样子，没见过魔修吗？”
“以后等我成为魔修，保证比他还帅，比他还嚣张，信不信？”
两人听完一脸鄙夷，这吹牛谁还不会啊？
“我成为魔修飞得比他快一百倍。”
“我一千倍。”
“一万倍。”
“停停停，还没完了是吧。”胡尊实在忍不住了，这两兄弟如此厚颜无耻，自己是甘拜下风了。
接着又想起了旁边还有一条潜伏的蛇，四处查探一番，连忙道：“赶快上岸吧，这蛇不知道跑哪去了，万一它又跑出来就糟了。”
他们只得迅速上岸，抖干水体水迹，换上衣服就往小镇方向跑去……
此时，碧海蓝天，一道红芒快速移动。
一名身着黑色长袍，红发飘飘的男子正负手而立，御风而行，傲然独立。
“魔......魔王大人，您就放过小妖吧，好不好吧”
声音是从男子后背发出，只见一条不长不短，灰黑花纹的小蛇被握于手中，也不敢挣扎，生怕惹怒了男子，一不高兴便把它给握个粉碎。
男子面迎罡风，依旧保持着卓卓身姿，平静回道：“哦？你有什么理由让我放过你呢，说说看。”
小蛇妖思量片刻，也没想到什么好的理由，不禁问道：“魔王大人，这几个小孩吃了也就吃了，您为何......”
“啊——”
男子听到这个回答，似乎感到不太满意，手中气力又悄悄加了几分。
“别，别，我想到了，我想到了。”
男子似乎像要听听这个小妖，到底能憋出个什么好理由，不禁将手中气力放松了几分。
“我......我也是万物生灵之一，放过我等于救我一命，正所谓救妖一命胜造七级......七级塔。”
嘭！
男子一把捏爆了小蛇妖，顿时变为灰烬的它缓缓从他指缝滑落，随风飘散。
“七级浮屠，下辈子多读点书吧。”
妖兽一族虽然本就智力低下，但可怜的小蛇妖，努力想出的答案也不算错，只是落在了此人手里，死得不可谓不冤啊。
其实魔修也是由凡人一步步修炼而成，区区小妖岂能当着魔修的面残杀孩童？
能是能，但得看运气，可惜它的运气不太好。
所以不管蛇妖说什么理由，它都是必死无疑，给它机会只不过是戏谑罢了。
……
胡家众人自从秀兰没去劳作，在家休养后，都是在大院一起吃晚饭。
众人一边吃着饭菜，一边看着胡尊在那手舞足蹈，生动形象地述说今天遇见修魔者的情景。
他咀着饭菜，越说越起劲，仿佛自己就是那御风遨游的魔师一般。
当然，他说的也不全是事实，起码隐瞒了凫水一事，以及将经过再夸大那么一点……
阿公看着他不禁有些感慨，如果要是真被魔宗选中，那一去便是好多年时间，假如不出意外的话，修行时间还会更长。
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看到他平安归来，只怕到时候自己已是一坛白灰，再也见不着了。
有时，自己还会希望他别让魔宗选中。做一个凡夫俗子，成家立业，生老病死。要是能再生一堆白白胖胖的曾孙，给抱上一抱，那便是再无遗憾了。
阿公端起桌上的碗，自己倒了点酒，一口闷了下去，因为好久未曾喝过，顿时便脸色通红，咳嗽了起来。
众人见情，纷纷上前探望。
阿公挥了挥手，示意自己没事，只是不小心呛到了，平息片刻后，道：“宗门考核有说定在哪个时候吗？”
“没有通告，但按照往年时间推断，约莫会在两周后举行。”
“两周吗？”
“秀兰看样子也快生了，要是撞上日期就不好了。”
“真这样也是没有办法，堇生最近就别去茶肆了，留下来照顾秀兰吧。”
“我也是有此打算，明日起茶肆就先停一停。”
秀兰看着他们对自己的关怀备至，心里十分感激。
她摸了摸肚子，感受里面孕育的生命，不由看向专心吃饭的胡尊，打趣问道：“小胡，你希望娘亲生下的是弟弟还是妹妹啊？”
胡尊停下手中动作，看着底下的碗筷，沉思了一会，转头一脸认真，道：“都可以，如果生下的是弟弟，那我以后就可以欺负他。”
“如果生下的是妹妹，那我......也可以欺负她。”
话毕，自个嘻嘻哈哈大笑起来，引得旁边众人哑然失笑，这孩子真的是......
秀兰也不恼不怒，细心地给他解释道：“弟弟妹妹是用来爱护的，不是用来欺负的，知道吗？”
“知道啦，娘亲。”胡尊本是一句玩笑话，是非轻重还是分的清的，于是认认真真的回道，免得真惹恼了她。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