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亮,姚语千就被家人叫起来梳洗了。坐在梳妆台前,姚语千完全用不着自己动手,身后便有一帮人替她收拾。
用清水洗脸,姚语千余光瞧见床头多出了一个盒子。“采福,帮我把那个盒子拿来。”采吉进了继崖庄,姚语千的母亲又帮着找了一个小丫头来伺候姚语千。谷主夫人知道了采吉的事情,面上无光,所以找来的采福,年纪很小,相貌平平,可手脚快,做事伶俐,便拨给姚语千使唤。
将盒子送到姚语千的跟前,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两根用竹签固定住的糖人儿。一条小蛇,一只小羊。姚语千含泪,从盒子里取出糖人儿。
怪道昨日心儿潜入她房间,背后还有个包袱,原来是装这个使得。“小小姐,漱了口还是别吃了,这糖可粘牙的很!”姚语千笑了笑,将糖重新放回盒子里,嘱咐采福将其收好,一并带了过去。
“哎呀,多漂亮的新娘子呀!老婆子我干这行当许多年,还从来没见到这样好看的新妇呢!”喜婆站在一旁,嘴里不停的说着漂亮的场面话。吴心在踏进千千闺房的那一刻,正巧就看见那喜婆吐沫横飞的夸奖千千。当吴心走到千千身后,才知道原来那喜婆所言不虚。从前那细碎的刘海,用发油拢了上去,整齐的发髻显得姚语千格外端庄持重。往常简单素净的小脸此时经过描绘,变得精致迷人。不光是吴心,这屋里所有人的眼光都集聚在这张脸上。
姚语千从镜子里看见了吴心,忙唤她来自己身边:“心儿!”吴心紧紧的握住千千的手,想要给她安慰的力量。她能深刻的感受到千千发自内心的紧张,“哥哥已经去前面看着了,若是那人不对,立刻就会过来。”吴心几近无声在姚语千耳边快速说了这么一句,姚语千心里早已死心,无论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都是要嫁过去的,看到吴继和吴心这一番心意,姚语千很是感激。整个药仙谷的人都是为了庆祝自己出嫁在聚在了一起,只有吴继和吴心,单纯为了自己是否幸福。“姑娘怕不是离家害羞了,怎么还掉了眼泪呢?快给姑娘整整,采福,快些!”作为姚语千的娘,早就被一帮夫人、太太奶奶给叫走了说话,喜婆敬职敬责,一直盯着新娘子这边的情况。一见姚语千流泪,立刻出声叫人帮忙收拾。
吴心从头到尾,一直跟着。在外头和哥哥碰了面,见哥哥并未多说什么,只是紧紧贴身保护自己。吴心见状,心内的不安才稍稍落下。直到自己亲眼见到今日的新郎官是何模样,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万幸!”吴继跟在妹妹身后,见妹妹没头脑的来这么一句,好奇问道:“怎么了?”看妹妹的目光一直放在那新郎官身上,吴继知道妹妹一定是在姚语千的事情。“真真万幸!姚神医心里还是有千千这个女儿的。虽说挑了一个商贾出身的男子,看他相貌堂堂,丰神俊秀的,嫁了去,看着也舒服呀!”吴继随着妹妹的目光,若有所思的说了一句:“回头我一定要和娘说一说,定不能按照你意思选夫婿,太花痴了……”在场喧闹的很,吴继说的那么小声,吴心一个字都没有听见。
姚神医亲自给女儿找的那户人家,乃是苏州陈家。整个天下八成的布料都是它家出产的。此刻与姚语千一同拜长辈的男子,是陈家的最小的儿子,陈怀添。纵使冲着药仙谷和姚神医的面子来此参加喜宴,可在场的绝大部分人都瞧不起那个牵着红布的年轻人,包括吴心。“看着文质彬彬的,也不知道关起门来是个怎样的嘴脸!”吴心小声的说了那么一句,被吴继敲了一下脑袋瓜。“说话谨慎些,这里不是家里。”
从药仙谷出发,下苏州坐马车尚要一天一夜。在场的来客都被姚神医留了下来,吃了一顿宴席。吴心给哥哥使了一个眼色,两兄妹来到了传说中的那个姚神医跟前。
吴心壮着胆子观察眼前这个年轻的老头,鹤发童颜,精气十足,拄着一根极品红木拐杖,庄重的接受小辈们给自己见礼。“继崖庄,吴继,见过姚先生!”吴继拱手,吴心也跟着欠身:“继崖庄,吴心,见过姚神医!”
世人都知,姚神医出手,只要人尚有一口气,都能医好。即使病入膏肓,最差也能使人走得时候不那么痛苦。如此惊世骇俗的医术,足以使天下人敬重。可看病都是要钱的,尤其是好的医者。端看药仙谷外面的那座城池繁华程度,便可知那些病人的家人是多肯为命花钱了。
吴继称姚先生,是尊敬的意思,把自己当成学生,看老师一样敬重。可以说是低姿态了,吴心因一直反感姚神医对千千的各种做法,心里十分不喜。明明很市侩,却要打着悬壶济世的招牌,不知道有多少人死在了来求他看诊的路上呢。
姚神医知道自己女儿唯一的好友便是眼前这位目光中充满桀骜的女孩,所以并未多说些什么。他转眼看着吴继,眼神复杂。“不知夫人的病怎么样了?”吴继听到姚神医询问自家母亲的身体,态度更是不同了,“吃了千千带去的药,依然好多了,劳先生费心。”姚神医见吴继马上要给自己行大礼致谢,立刻起身阻止:“举手之劳,何足挂齿!老夫还有一件事需要麻烦你呢!”吴继如何会拒绝,不听究竟是什么麻烦事,张口就答应:“先生大恩,继崖庄难以报答。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吴继必当全力以赴!”姚神医撑着拐杖坐回椅子上,刚刚他动作太快,吴心没看清楚。这回可看清了,原来姚神医有一条腿是残疾的。
“千千上头的几个哥哥都不在家,这次婚事也办的匆忙。今日出阁,赶往苏州,一去路途遥远,老夫担心路上会遇到不测,麻烦少庄主能够送一程!”说着,一旁药仙谷弟子送来一份名帖。“我已与陈家说了,由少庄主代替老夫作为千千的娘家人过去。”说到这儿,姚神医看了吴心一眼:“听说千千与你从小认识,感情深厚。在家时,老夫时常能听到千千说起你。你的哥哥可以说就是千千的哥哥,今日是千千的大日子,心儿意下如何?”吴心听到那两个字“心儿”反胃,可想着千千,还是强扯着笑脸应下。
姚神医见两兄妹答应,这才放心:“此行山高水远,实在辛苦。老夫同时拜托了极剑阁钟离阁主一道过去,多一重保障是好的。只是不知,二位意下如何?”吴继愣住了,多叫一个人去并无大碍,为何偏偏是钟离志陪着一起去?
怕是听到了自己的名字,钟离志从旁边走了出来。在他走出来的那一刻,原本欢闹的屋子,瞬间变得鸦雀无声。陪着家人一起来的女孩子们,所有人的眼睛都放在了他的身上。
吴心也看的走神,呆在原地。只见钟离志翩然走到吴心的身边,对着姚神医稍拱手意思一下:“姚神医盛情款待,不过区区小事,无足挂齿!钟离想,以后应该还会有很多事情要劳烦药仙谷和神医呢。”在众人的目光都集聚在钟离志的身上时,没人注意到姚神医的脸在他出现的那一刻变得阴沉了起来。
钟离说完这句话,没等姚神医张口转身面向吴继:“就是怕,少庄主会觉得不方便。毕竟……”吴继生怕她在人前说出上次两人打架自己输了的事情,不等他讲完立刻答应:“有钟离阁主帮忙,吴继只怕一路都可以偷闲了。姚先生,吴继必当不辱使命!”
八方来贺,十里红妆。药仙谷小小姐下嫁苏州,整个城里的百姓都出来看热闹。一场婚礼,红绸缎子像是不要钱似的铺满了药仙谷城里所有百姓能看见的地方。
吴心亲眼看着姚语千上了花轿,城主府门口,是哭得站都站不稳的谷主夫人和褪去了伪装,满脸不舍的姚神医。吴心放弃了药仙谷替自己准备的舒适马车,选了一匹好马,跟着队伍,一路吹吹打打,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欢乐。吴心骑在队伍的最前方,前看是新郎官的后脑勺,回看是坐在花轿内,盖着红盖头在默默流泪的姚语千。
握紧手中的缰绳,吴心看着一旁从头到尾一句话都不曾和自己说的钟离志,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人群中,有数道视线在吴心身上游走。药仙谷城,一家普通的客栈内。
一个穿着粗布衣衫,长相丑陋的男子谨慎的查看四周,最后走进了一间客房。
“……根据里头传来的消息,应该不会有错,就是她!”粗布衣衫的男子低头汇报着。站在二楼窗前,一个身穿玄色锦服的男子看着下面街上一眼都望不到尽头的队伍思考着,仿佛没有听到身后有人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