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人想搅天动地，到头来只剩个凄风冷雨。
“今日早朝，各位爱卿可有要事商议。”开口的正是大华朝当今圣上——已是不惑之年的风文尧。
朝堂上，文武百官分站四列，他们眼睛盯着脚板，庄严肃穆，四个皇子在最前排威风凛凛。
“启禀圣上，臣有一事。如今我大华朝国运亨通，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社稷万寿无疆，这是宗庙祈福，上天保佑，爱护我大华朝子民啊。这些都离不开圣上多年来的呕心沥血、励精图治，老臣跟了圣上多年，都看在眼里呀。大华朝的子民当永世不忘圣上的恩情。今天老臣斗胆擅作主张，替万民请愿，希望圣上早日选出接班人，一来可以熟悉国事，二来圣上更是能少些操劳和烦扰，享些清福。这是大华朝子民的福报呀，望圣上定夺，考虑老臣愚言。”
御史大夫杨家全不知是说话情绪过于激动，还是因为瞥见了风文尧不加遮掩的怒气，双腿打了个趔趄，差点摔倒。
三皇子仿佛身后长了眼一般，随即转身扶住了他。
风文尧虽贵为天子，却和许多普通的老年人一样，不愿又不得不接受人生过去大半这一事实。
看着朝堂上四个皇子，个个英俊挺拔，生龙活虎，自豪感涌上他的心头？不不，他心里泛起的只有光阴易逝的苦涩。
“众位爱卿可有想法吗？”风文尧把几乎求助的目光投向文武百官，一会儿过去，却无人站出来。
生活对于老人是何等的残酷，哪怕万人之上。
百官心里头一清二楚，今天不管是哪位皇子策划的，都不能出头犯险。
今天的皇子就是明天的天子呀！
他们心里清楚四个皇子，早就各怀鬼胎，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朕看立储君一事，是皇家头等大事，关系到江山社稷安危，不可过急，需要从长计议。杨大人，朕的答复，你可满意。”风文尧像是憋着一口气，一字一顿把话说完。
他也知道杨家全虽然贵为御史大夫监察百官，又有着杨氏家族的声望，却不敢更不至于如此冒进，其背后必定有皇子撑腰。
四个皇子如今看皇上震怒，一个个像犯错的孩子一样，满脸愁容委屈。
同样也没有人敢出来附和杨家全。
“老臣糊涂啊，如此大事，考虑不周，望圣上降罪。”杨家全整个身体一下子瘫软下来，跪伏在地上。
“赵公公，今天就先到这吧。”
“退朝！”赵公公的嗓音瞬间卸下了众人心上紧绷的弦。
风文尧板着脸，从大殿走出去。百官随之三三两两散去。四个皇子你看我，我看你，眼神里尽是推卸责任。
杨大人一人跪在那里，无人搭理。
“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想也没用。哥哥们何苦呢，惹得父王大怒。这下好了，以后的日子，大家都不会好过。”四皇子风子森素来直言直语，酷好游山玩水，品花赏月，也正是他这种畅享人生的性格得以结识一大群高雅名士。
“四弟你也别忙着推脱，今日之事是谁干的还不一定呢。”大皇子说罢，撇了眼杨大人。大皇子风子朝和二皇子风子清向来和睦，今天一事，却让二人争执起来，却也不让另外二位皇子听见，两人结伴而去。
三皇子自幼喜欢兵书，舞枪弄棒。如今康庄盛世，他也算是最没存在感的一个皇子。朝廷大权把握在几个世家大族手里，而他自幼混在军营，性情激荡自然与那些读书人相处不到一块去。说来也巧，偏偏三皇子和性情洒脱的四皇子能够相处到一起。两人虽生在皇家，却也无话不谈。
“走吧，三哥，想什么呢。”
“没什么，没什么，昨天训练之后，身体有些乏了。”
“你可是帝国的战士，怎么还吞吞吐吐的。只要父皇健在，我们就不怕他们。纵使有一天父皇不在了，谅他们也不敢怎样。”
“喂，别胡说，赶快回家休息去吧。”风子江像是担忧自己将来的命运一般，眼神游离，听到这话更是愣住一下。
三皇子撇了一眼杨大人随即和四皇子一同离去。他们迎面遇上了赵公公，赵公公给二位皇子请安后，也不耽搁，连忙快步来到杨大人身边，慢慢将他扶起来。
“哎呦，圣上担心杨大人执念太深，特命小人前来看看。果真还是圣上最了解大人。大人您为家为国尽心竭力，圣上都知道，顺便让我转告你，圣上也不是圣人，今日之事会慢慢考虑。大人可多多保重身体，请回吧。”赵公公似笑非笑地说。
“谢过赵公公，还望转告圣上，只要能用到老臣，万死不辞。”杨大人鞠躬离去。赵公公低头还礼，嘴角划过一丝暗笑。
杨家全年过半百，气力不如当年，一个多钟头的早朝让他疲惫不堪。他眉头紧锁一步步走下大殿的台阶。这台阶他并不陌生，他已走了快三十年，而他家族已走了快一百五十年。
正是出类拔萃的族人一代代积攒下来的权利和财产使得杨氏家族成了华朝数一数二的世家大族。杨家在关中地区有着田产庄园，在朝中又有许多杨家子弟、杨家门徒身处要职。
进可见天子，下可训万民，好不威风。大华朝的世家大族还有很多，但像杨家势力如此雄厚的，也只有开国元勋的后代朱家能够相提并论了。
杨家全可以自豪的说，他的一生全部都献给了帝国，献给了杨家。他知道他的一切都是帝国和杨家给的。
“爹，你今日为何在朝中捅这个马蜂窝，这下好了，皇上大怒，必会拿我杨家开刀。”杨家全长子杨光突然闯进杨家全书房，有些怪罪的语气，平日里他是不敢这样。显然他对今日朝堂上发生的事难以理解。
“混账，哪里轮到儿子教训老子了。你给我记住，帝国若长青，杨家必不会倒；帝国若衰微，杨家也不能倒。这皇位之争是不可避免的，躲是躲不掉的。至于我要怎么做，做些什么，还不需要你来教训。”
杨家全刚刚平复的心情，突然又激荡起来，气得大拍桌子。
“是儿子心急了，不知爹爹今日是为了哪个皇子开口？”杨光等到父亲气消散了些，小声地问。
生气归生气，杨家全对这个接班人还是中意的，官场礼仪风度和处事能力自不用说，只是在他眼里这个年轻人手段上还欠些火候，他也是慢慢指点。
“为何如此发问，你都知道些什么？”
“爹爹恕罪，刚才有只信鸽被下人捉住，我好奇就打开看了看，不知道竟是封密信。”
杨光慢吞吞把信拿了出来，杨家全一把接过信，快速扫过，随即放在灯烛上烧毁。杨家全心想，这个皇子也太大意了，以后一定要仔细行事才行。
“这件事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好，我现在倒要考考你，你觉得这是哪位皇子的飞鸽传书？”
杨家全从容镇定地看着儿子，像是在构思着什么计划。
“儿子觉得这是三皇子所为，不知道对不对。”
“你且说说看。”
“如今这朝堂纷争大家都看在眼里，世家大族手握大权，皇家子弟想要上位必然要靠实权。而真正可以依赖的唯我杨家和那朱家，可朱家的小姐与大皇子联姻，这也就确定了朱家在这场争权中的立场。二皇子处处依附于大皇子不会写这封信，四皇子我是熟悉的，洒脱随性，想来不会争这皇位。想来想去，只有那个混迹军营、没有世家大族支持的三皇子才是最可能需要我杨家帮助的。而且，今日朝堂上，三皇子亲手扶了父亲一把，虽是小小举动，却也足以警示人心。不知儿子说得可有错误，请父亲明示。”
“你倒是机灵，分析得透彻。不过我要告诉你的是，争夺皇位这件事不是我世家大族能够操控得，皇族终究是皇族，谁是天子谁是孙子是他们自己人的较量，你的行为代表了我杨家，不要站任何立场，任何情况下，你都是为帝国效力，为杨家尽忠。好了，今日我有些乏了，你退下吧。”
“儿子记住了，爹爹好生休息。”
杨光听的是云里雾里，一半明白，一半糊涂。父亲说皇族之争不可参与，为何今日他自己却要挑起这场大戏。从小到大，父亲的行动总是那么神秘，他永远猜不透。
杨家全没有直接休息，而是披着斗篷带着两个贴身随从步行从家而出。直走到一个叫做城南小调的酒店，这地方距离八大阁不远，白天店里还有些客人，晚上客人却被八大阁的姑娘们抢了去，人自然少得可怜。
杨家全命令两个随从在一楼等候，他循着墙壁上微弱的烛光，沿着台阶走上二楼，然后走进了走廊左手边的第一个房间。房间里一个身材高挑，面貌不凡的青年打着哈欠从椅子上起身鞠躬。
“大皇子折杀老夫了。”
“哎，今日之事还要多谢大人直言进谏。”
说罢，两人大笑起来，房间内的炉火把两人脸庞映得通红。一场大火已经烧起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