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兰子，昨天你和三哥在外面玩了什么呀？”大兰问道。
小兰抬起头，张开了嘴想要说什么，想了老半天就嘣出了一个字：“玩。”
怪她问的方法不对，大兰深吸一口气安抚自己，又问：“有其他人吗？”
“有。”
“有几个？”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
小兰别的话说不清楚，数数倒挺溜，平时问她有多少东西，她喜欢从头到尾给数一遍，大兰上回抓了一把粟米给她数，她挺有耐心地从一数到了一百零五，一点也出没错也没有疙瘩。大兰心下还觉得小兰说不定比三山还聪明，但是时不时又得怀疑一下，这孩子是不是脑子没有发育好，有些地方瞧着傻乎乎的。
“五个人都是哥哥吗？”大兰又问。
小兰摇摇头，说：“有姐姐。”
村里大孩子带着小孩子一块儿是常有的事，就像三山拉着小兰一起出门一般。
“都比你三哥高吗？”
小兰摇了摇头。
“有几个人比你三哥高？”
“一个、两个、三个。”
这是要吃亏呀，大兰暗忖，又问了一句最关键的。
“他们喜欢跟你们一起玩吗？”
大兰问出口时，一时还担心小兰并不懂什么是喜欢，还在想要找个什么词替代一下说得再简单一些，小兰却摇了摇头。
“不喜欢，他们骂我们。”
“骂什么？”大兰随口问。
在她想来小孩子之间骂来骂去也挺正常的，你骂我笨我骂你蠢，或者丑八怪、爱哭鬼之类的，可是这些好像跟三山都没有什么关系，她家的弟弟除了瘦小了一些、穿得破了一点，真的其他都是好的，可不是她加了滤镜才这么说，她是真觉得自家弟弟妹妹好，对她这个常常不动声色偷懒的大姐也特别体贴。
“扫把星、灾星、克爹克娘克全家……”小兰用平淡的语气，把他们骂人的话复述了一遍，哪怕她并不懂里面的意思，却知道是骂人的，还清楚地记了下来。
大兰一听就知道问题出在哪里，而且这已经不只是骂人而是霸凌了。
她也没了做衣服的心思，连忙问小兰：“你们都在哪儿玩，你还记得吗？”
“记得。”
这孩子，果然很聪明，大兰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抱着小兰出了门。
在离村口不远的地方有一间院子，里面住着村里木工手艺最好的赵木匠。早年的时候，他去镇上的木匠铺子当过学徒，吃了好些年的苦，手艺却没能学到多少，后来也就只能在自己村子里当个默默无闻的木匠，给一些要嫁娶的人家打打家具。
普通的木活一般农户都会干，会找到赵木匠这儿来的，多半是嫁娶或者搬新家要用的大件。哪怕生意并不怎么多，赵木匠家日子也还算过得不错。他有两个儿子，在大儿子成亲后，赵木匠就把自家院子后面的空地整了出来，想着将来给二儿子建房用。
谁知这地一整，从底下挖出一具骸骨来，瞧着有些年月了。村长上报后，官府起走了骸骨，也没有再来多管，赵木匠却因为二儿子病了一场不敢继续在那块地上建房，这地一时就荒了下来，成了赵家堆杂物的地方。
村里的孩子平常也爱来这儿玩，哪怕大人劝他们别去，他们私下却说谁要是不去谁就是胆小鬼，就再不跟他玩了。这个年纪的孩子最是激不得，听了这样的话，哪怕事后会挨爹娘的骂，他们也还是要去那里玩，就像到了夏天他们仍要偷摸着去池塘游水一样。
三山是绝不会去池塘游水的，就是现在大兰会带着她去池塘边打水，他也只敢远远地站着。池塘淹死了他两个没见过的堂哥，大人们都说他们会来抓他。但是赵家后面的这片空地他却敢来，他也想证明自己并不是胆小鬼。
村里跟他年纪差不多的孩子有几个，他以前就跟他们玩不到一起。大山小时候会带着双山玩，在村里朋友不少，可是到了大山能帮着干点活、该双山带三山出来玩时，双山却没能领着弟弟跟村里的孩子打成一片。
双山就不是一个爱说话的，加上种种传闻，其他孩子也不跟三山玩。双山也没想过要怎么办，也没跟家里商量，算起来他带三山出来玩的时间并没有大兰带着三山出门的时间多，很快他也把这些闲事忘到一边。
三山心下隐隐约约知道村里的孩子不喜欢跟他玩，他以前不在乎，现在更不在乎。他其实更喜欢跟自家哥哥姐姐玩，如果不是为了带小兰出来，他宁可跟着大兰做算数。
大兰本就为手熟心不熟的针线伤脑筋，也分不出心思来做算数，就是再简单的她也不想做，偏三山一直在她耳边出题，她这才催三山多出去玩玩。
三山也不懂是为什么，大姐总让他出去玩，他又一向听大兰的，尽管不想去，但想想这个村里只有他会算术，其实孩子都不会，就存着显摆的心思去了。
去了之后，他发现他们果然不想跟他玩，还去了赵家后面的空地里，说了一大堆吓他的话，不想他跟着。偏偏三山一点也不怕，他拉着小兰非要呆在那里，还大声地跟小兰一块数数。
其他孩子觉得稀奇，又不敢跟他一起玩，打头的孩子是村里张家老三的二儿了张黑牛，他上头本来还有一个哥哥，没有养住，底下本来也还有一个妹妹，也没有养住。作为家里的独苗，他娘看他看得紧，什么危险的地方也不许他去，偏他不听，最爱领着一些跟他年纪差不多的孩子在村里胡玩。
他娘也不许他跟三山玩，这他倒是听了。他跟三山接触得也不多，却知道他娘跟汪大婶常在一块说话，汪大婶还常给他点心吃是个好人。也是听两人说得多了，他就觉得汪二伯家的几个孩子都不好，尤其是三山。
前几天，他看三山也跑来空地玩，便想把他赶回去，偏三山不听他的，还在那里数数，数得他头疼，另有几个跟他玩的孩子，竟然还觉得三山聪明。张黑牛一看也就更不待见三山，没少用话骂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