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3
小时候很害怕的一件事情就是拔牙。
到了六七岁,牙齿开始更新换代,新牙生长,旧牙松动,为了防止旧牙占位影响新牙发育,就要斩草除根。
通常是舅舅来拔牙。舅舅用妇人们缝衣服用的比较结实的黑线,缠在旧牙上,套住它,先拉一拉看看是否套牢,而后把多余过长的线头在手中绕几圈,之后小孩紧闭着眼,抬起头,张大口,舅舅一蓄力,用力一拔,直觉牙槽一软,旧牙带着血就挂在线上了。
这算是比较轻松的,然而有的旧牙死皮赖脸就是不想离开温暖的牙床,舅舅拔一下没拔下来,这时尽管孩子已经疼的不知所以了,还要再拔一次,等到终于拔下来,已经是泪流满面,疼是一部分原因,紧张是另一部分。
林开颜怕疼,很怕。
为了免遭这样的折磨,林开颜每每发现牙齿松动,都先藏着掖着,套上根线,自己轻轻拔,等到差不多了,再去跟舅舅说要拔牙了。
拔下的牙齿,要连同那根线一起,由小孩自己握在手中,站在房前,面对屋顶,双手合十,虔诚地许个愿,希望新牙快快长大,然后用力将其甩到屋顶上,听到牙齿与瓦片碰撞发出的清脆的“啪”的一声,就算成功摆脱旧牙了。
拔完牙后最难受的一件事情就是要忍住舔牙槽,还不能喝冷水,冷水倒好说,但这旧牙被拔后,总是不自觉想要舔舔牙槽,想触碰一下新牙,不过大人们不让舔,说是舔了,新牙就长不出来了。所以每次舔完意识过来后,总暗自担心以后没牙。
这就跟大人说不让孩子咽泡泡糖一样,说是泡泡糖会把肚子黏起来,于是在不小心咽了一块泡泡糖后,担惊受怕,猛喝水,希望稀释一下,防止泡泡糖把肠胃黏住。
村里还有一个习俗,打耳洞。
一般是家里年长的女人负责给孩子们打耳洞,我们附近这几家的小孩都是阿妈给打的,与其说是打耳洞,不如说是扎耳洞,因为耳洞是要用针线扎出来的。
女生要扎两只耳朵,男生则只扎左耳,这是风俗,也算是对孩子们勇气的考验。
孩子们先在后院摘几片刺叶冬青的叶子,然后在阿妈跟前坐下,阿妈取两片叶子一前一后盖住耳垂,一手捏好叶子,一手拿起已经穿好红线的针,就这样扎进去,针从另一侧出来,红线就穿过耳垂了。扎入的瞬间会有一阵刺痛感,耳朵也不会出血,不过有的孩子耳朵比较敏感,会出很多脓水。
之后的日子里,就多了一个小活儿,每天要多次转动红线圈,以免扎的耳洞堵死。这样转半月,再换根线带上半月,如果耳洞没有长上,就是成功了,便可以带耳环耳坠了。
…………
那里一年中下雪次数很少,初雪往往都是夜间下的。
第二天孩子们起来,看到整个世界银装素裹,屋檐上已经挂上了冰凌,一根根,晶莹剔透,孩子们聚在一起,蹦着高扯屋檐下的冰凌吃。
够不到的都让林扬来。
“嘿嘿嘿,扬哥辛苦了,我要那根,看见没,那根大的。”
林扬向右挪动几步,指着一根,“这根?”
林开颜道,“再右边那根,对对对,就是那根。”
林扬抬手,还差一点,于是做好手形,向上一跳,同时右手迅速抓住那根冰凌,落地时,冰凌就在手中了。
“呦,这跟看着确实不错,让我尝尝。”说完就要张嘴。
“哎哎哎,不行不行,那是我的。”林开颜急了。
“小气鬼,行吧,你夸我几句就给你。”
“扬哥,高大帅气,英俊潇洒,温柔善良……”林开颜嘴上说着,心下不然。
林扬也是听不下去了,“好了好了,给你给你。”
“嘿嘿嘿,这就对了嘛,就是这根,多谢扬哥。”接过冰凌,含入口中,一吸,哇,凉爽。
林扬再给其他小伙伴摘时,林开颜悄咪咪靠后,在地上抓了一把雪,捏成球,忍住凉意放在手心,藏在背后,靠近林扬。
“哎,对的,对的,阿古想要的就是那根。”边说边伸手,迅速把雪球放进林扬后脖衣领内。
他冻得一激灵,赶紧转身抖衣服后摆,雪球滚落在地面,这时林开颜早已哈哈笑着跑开了。他继续够冰凌,给阿古拽下那根后,就抓了一大把雪,寻仇去了。
“林开颜,你给我过来。”
“哈哈哈,我不。”
之后大家就开始打雪仗,手冻得通红,却仍热情饱满。林开颜平日里太顽皮,这会儿成了众矢之的,最后她惨败,小脸红彤彤的,直接仰面躺下,双手大开,一副英勇就义的姿态。
“我大度,不反抗,给你们机会,你们来吧。”
此刻最美的当属门前那条小溪,小溪岸边的树木上白雪压枝,溪水奔涌的姿态静止在空中,冰凌朝天,在日光下泛着耀眼的光芒。站在北侧山顶上俯瞰,就如同一条白龙沉睡在谷底,静谧而安详。
等到太阳当空照时,雪便慢慢融化,屋檐下的冰凌“滴滴答答”,小溪深处也传来溪水流动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