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蓝的海如同一片没有铺平的锦缎,偶有风吹过,便会泛起阵阵涟漪。
海中一座小岛如花儿般绣在锦缎之上。
小岛上面有二湖,一处落于西,一处落于东;一处冰可镇饮,一处沸可烹鲜;一处名月而弯,一处名日而圆,故而此岛名为日月岛。
岛心有小筑,距月湖九百步有榆林,距日湖亦为九百步有竹林。
小筑梁为榆而墙为竹;柱为榆而顶为竹;框为榆而底为竹。前前后后有房舍六间,分三舍一厨二仓,二仓中一仓堆满了杂物谷食,另一仓则堆满了书册古卷。
今年的第一场雪就在昨夜悄然而至,满山满树满屋顶的白,映衬着远处碧蓝的海,别有一番景致。
就在小筑门前的空地上,居然有各种蔬菜瓜果的青枝嫩芽,昂着头迎着初冬的暖阳蓬勃而生,与周边的一切格格不入,却又那么和谐的融进了这片雪景之中。
此时空无一人,也不知主人家去了何处。
仔细听去,但闻若有若无的歌声从东边山谷中传来。
转过那处小丘,歌声逐渐清晰,映着山谷中的回响与泉水叮咚,简直悠扬到了极点,好似云端。
拨开竹林中最后一片障目的青叶,整整一湖的盛景便扑面而来。
“雪谷翠林呦,烫笋芽,
“雪谷暖泉呦,洗铅华;
“若要问吾乃何地?
“唯有此间是吾家。”
……
“老师,您唱笋芽也就罢了,虽然我们吃的是竹荪,并不相差太远,但铅华这种东西,您也有?”
一个清澈透亮的声音突兀的出现,便使得那悠扬的歌声戛然而止。
热湖蒸腾,越靠近湖心蒸汽越胜,团团的白雾之中,隐隐之间即有水沸而翻滚之状。一老一少浑身赤裸,自脐以下全部浸入湖水里,手中各端着一副托盘,一副竹筷。
老人便是这座岛的主人,一直被称为岛主,而他本来的名字,却几乎没有人知道。
“你懂个屁!那是为了押韵。”岛主不忿的说道,“快进去看看,那条蝴蝶鱼可别煮的太烂,七分熟刚刚好,否则肉质变柴就不好吃了。”
“老师,刚刚的竹荪和豆花就是我取回来的,这次该轮到您了。”少年怯怯的道。
“我不能去。”岛主正义凛然。
“为何?”少年不解。
“里面太烫。”岛主一本正经的愁苦道,“我这身老骨头,进去一趟,那些死皮老肉岂不是会被烫下来,若混到湖水中,蝴蝶鱼还如何下咽!”
少年思忖了片刻,点头称是,随即端着一个稍微大一些的盘子往湖心划去。
“这个时候,能饮一杯冰镇酸梨汁儿,就更好了。”岛主端起温在湖中的酒喝了一口,吧嗒吧嗒嘴遗憾的说道,“既然在日湖泡泉食鲜了,就没法子同时去月湖饮冰镇酸梨汁儿,就和修行一样,有的时候必须要有所抉择,万法皆通其实就是个屁话!”
正端着一条美丽的蝴蝶鱼往回游的少年,脸上神情微微变了变,随后眼神坚定了些许,似乎听懂了一些什么。
“老师,那为何世间有那么多修行者都在追求双修三修,甚至恨不得将所有的本事都学会?”少年仍不解的将心里最后一个问题问了出来。
岛主嘴里咀嚼着刚刚送入口中弹嫩爽滑的蝴蝶鱼肉,眯起眼睛,挑起眉毛,无比享受。
“那,我给你讲个关于十三的故事。
“街口有树,树下有井,井边有人。人中有一老者,须发皆白,仙风道骨,此时正目光如炬的盯着井口,单手虚指,口中念念有词曰:十三……十三……十三……
“众人不解,遂垫脚,耸肩,侧目,朝着井中张望。人愈加多了起来,不光井边围了个水泄不通,就连树上也逐渐爬满了人。可那老者丝毫不为所动,口中仍不住念着:十三……十三……十三……
“人多自然必乱,但闻‘噗通’一声,偶有不慎者被人挤入井中。众人大华,正欲救人,但见那老者仍旧丝毫不为所动,显然是更有深意,遂续听老者继而言道:十三……十三……
“十四……十四……十四……”
少年浅笑即止,若有所思。
岛主又吃了片蝴蝶鱼肉,望着远处雪白一片的山谷,美的不亦乐乎,满足的从牙齿缝中挤出含混不清的字句。
“世间多为好奇、从众与习惯之辈也。”
少年问道:“那当初,您捡到我的时候,是不是因为好奇?”
岛主笑道:“或许吧。但,最重要的,还是你的厨艺。”
少年一脸愁苦道:“老师,这句话很伤自尊心,再怎么说,我也是天生元气体质,怎么看也比厨艺重要。”
岛主忽然脸色一变,怒道:“狗屁的元气体质,我来问你,人生大事为何?”
少年肯定道:“唯生死。”
岛主欣慰,言道:
“然也。
“活,才为人生大事。
“如何活?
“唯粟米一碗、清水一瓢。元气体质可当饭吃?”
少年反驳道:“老师,那活下去很简单啊。”
“简单?”岛主又吃了片鱼肉,闭目品咂了良久,“如果你也死上个几万次,就知道活下去是很难的一件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