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曾经说过，他老人家有三宝，一曰慈，二曰俭，三曰不敢为天下先。那就先来这三考。
我朝他们的饭桌上望去。他们朋友三人，那白乎乎胖乎乎的小书生，花了一百一十文；那大高个，看起来很虎很威的书生，花了五十文；至于杨之宇，花了七十文。看起来并没有很省钱。
在花钱上没有省钱，不知道吃饭上习惯怎么样。我就等到他们吃完。
杨之宇的两个朋友中，小胖子吃得满嘴是油，为了不浪费菜，直接将鱼香肉丝倒在了米饭上，一个肉末都不留地吃完了；大高个吃起饭来也狼吞虎咽的，到最后端起碗来将菜汤都喝光了，也很节约。
再看向杨之宇，他吃饭的时候很仔细，要仔细地挑出花椒和糊了的辣椒丝，然后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到后来，看他两个朋友都吃完了，他碗里还剩了些面条和汤，就放下了筷子。要走了？
真的走了……
不节约俭朴。不合格。
那，他善心怎么样？
我来到酒楼外后，就趁别人不注意隐去了身形。跳到楼顶上，想找一些老头老太的让他们在地上倒上一倒。结果，四下里全是蹦蹦跳跳的小毛孩和年轻力壮的成年汉子。没办法，我就跺了跺脚。把土地给震了出来。
“不知天尊驾到！有失远迎！”白胡子小老头，拄着他那根两米长的拐杖向我弯腰行礼。
“不用多礼。”我背起手来礼貌客气地回了一句，就指着杨之宇他们说，“你去他们面前，摔倒。”
“啊？”小老头随着我的目光看去，虽不明白原因，但是又不聋不傻的，指令倒是听明白了，于是就很配合地回了声“呃……是。”就钻到地下，又从旁边的胡同小道里走了出来。
只见他一瘸一拐的走到杨之宇前面，看了他们一眼，就“哎哟！”一声倒了下去。刻意得让我不忍直视。
倒下去后，他还一边哎哟着一边传音问我说倒得对不对。虽说论年岁这土地还不及我年长，但是看在他一把老骨头的份儿上，就颇仁慈地说：“回去后多找些戏精长长经验，这次就这样吧！”
小老头对我的回答很感动。我也觉得这家伙还不错，找时间可以提拔提拔。
杨之宇他们距离小老头最近。我就看他们什么反应。
只见他们看到小老头摔倒后，第一时间站出去并出去搀扶的是大高个。杨之宇和小胖子只是做势扶了扶。
不够热心。不合格。
“天尊，可还有什么吩咐？”小老头被扶起来后捂着他那屁股问我。
我本想让他直接回去的，可是看回书院的路上有经过一小段的山路，就又想到一个测试。我让小老头找了只兔子过来。
“天尊。”小老头将兔子交给我的时候吞吞吐吐的。
“何事？”我伸手一划，兔子大腿掉了一半。我转着看了看，对自己的作品很满意。
“这兔子。”小老头说，“土地我着急，抓的是一只母兔子。抓它的时候，正在窝里喂奶。您看……”
“无妨！”我打断道，“用完就还回去了。还回去的时候我给它治好伤，再送它口仙气。”
“如此，甚好！甚好！”
于是，我就将这只兔子放到了杨之宇回去的路上。
谁知看到这只兔子后，那小胖子两眼放光，非要拿去烤了。大高个好像也挺期待，还一把提了起来。
看着那被他们提在手中的兔子，我心内一阵突突。我好像造孽了。他们不应该选择给兔子包扎或者把它赶跑吗？怎么会想到吃？话说，他们不是刚吃了饭吗？还吃了不少！
怎么办？我现在出现把兔子抢回来？说兔子是我打伤的，就是我的？
“不要吧。我不想吃。”杨之宇说，神色间有些抗拒。
对对对！快说说他们，让他们把兔子放了。
“我跟你说，现烤的兔子肉可香了！”小胖子还在蛊惑他。
“我不吃。”
“那行！我和大力去烤，想吃的时候和我们要。”说着就拉着大力要去烤兔子。
太过分了！
算了，我还是现身吧。
“喂！放下那只兔子！”我在一块大石后出来。
“你是谁？我们为什么放下？”小胖子好像一眼看出了我的来意，一副捍卫家国的英勇无畏。
“这兔子是我打的！你说为什么让你们放下！”我晃了晃临时在手中变出的剑，还临时在上面加了点血。摇晃间，身上的玉佩交击，发出清脆的鸣响。
我本以为还要费不少的口舌。毕竟他们有三个人，其中一个还高我半个头。没想到，我说完之后，他们就朝着我衣服和剑看啊看的。大个子低了低头，眼中竟先有了退意。小胖子赌气地骂了口脏话，就将兔子扔下了。
咦？什么情况？
土地小老头在地下给我传话说：“天尊，他们几个都是穷孩子，怕得罪富家子。”
原来是这样。原先在人间适当地露露富这么省心！
“那个……”他们还和我说话。
“哪个？”我下意识地不客气地还击回去，顺便还在手上变出了大玉扳指。
“你抓它，是要卖吗？”说话的是杨之宇。
“不卖！”
“是要自己养吗？”
“管那么多做什么？”我走过去，将兔子提了起来。暗中运气帮兔子止了血。
“我看这只兔子肚皮上有奶，应该在养小兔子，能不能先放了它？我这两天再赔你一只？”
“哦？”我向杨之宇看去。见他僵着的脸上写满了“我不想和人说话！不想和人说话！”却非说不可的责任感，心里突然有了个恶趣味，对他道，“让我放了这只兔子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代价不是兔子。”
“是什么？”
“老君的九转还魂丹。”我很不地道地狮子大开口。反正师傅在收我为徒的时候就送了一颗给我。六千年了，也就只有那一颗。我一直想尝尝是什么味道，又担心万一哪天自己真的重伤垂死等着救命，就一直没敢吃。不过，以后收小师弟，师傅应该也会拿出一颗来吧？先趁着大好的机会将那颗丹给骗过来，赚大了！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他倒是很诚实。九转还魂丹，师傅一共才练成了五颗。不久前，送给了老祖的那个猴徒弟一颗，加上我那一颗，手中应该还有三颗。这么珍贵的丹药，自然知道的人少之又少喽。
唉！早知道将那猴子介绍给老祖，会浪费掉一颗还魂丹，我那天就不扮成樵夫给猴子指路了。学了我的神通，还吃了我师傅的丹。想想就心疼。还好小观音向我求紧箍咒的时候，我不客气地加重了份量，不然心里就更堵了。
看看眼前的小师弟，为了骗他上套，我松口说：“没事。我只要这丹药，你若有就给我；实在没有的话，就免了。限期三年。如何？”说完，还朝他抛了个媚眼。
这对任何人来说，可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应该不会有人会觉得老君平白无故给他送仙丹吧？还是九转还魂丹。
杨之宇，果然，没有反对。
我就提着兔子放到嘴角道，这次就便宜你了，回家给你的孩子们喂奶去吧。顺便给它度过去一口仙气。而后一松手，兔子落了地就一蹦老高地跑远了。几个孩子没注意到的是，这兔子落地后就长出了新足，比原来更加壮实了。
“你看！”我对杨之宇道，“我已经将兔子放走了，记得我们的约定哦！”
杨之宇眼睛下面的肉抽了抽，“嗯”了一声。
离开之后我的心情大爽。觉得这个小师弟很不错，“慈”的这一项就合格了！
这样一来，“俭”不合格，“慈”合格，最后能不能有此殊荣成为我的师弟，就看他会不会“为天下先”，出风头了。
我再次退回到大石头后面，重新隐去身形，再尾随他们而去。
“不敢为天下先”的前提是要先有可为天下本领，而后再谦卑处事，不盛气凌人，不争强好胜。那我得看看你有什么本事。
书院朝东依山而建，背靠大别山，左手是城镇，右手是大海。书院共有主建筑七个，分别是正殿、琴室、棋室、书室、画室、库房、食堂和一些零散的住所；此外还有亭子五个，小池两个，大操场一个，花木尽百种。倒是被打点得漂漂亮亮的。
正是浓秋的正午时分，他们回到书院后便回屋午睡了。我得到这个机会，便跑到午睡之人的梦里面，去打听打听情况。
我看小胖子与大高个与他关系不错，而且意外发现白胖子和大高个在同一间屋里，就先到他们两个的梦中去了。
我来到小胖子的梦中后愣了一愣。这里居然是……大别山的山崖？我看他两眼红肿，小脸一鼓一鼓的，满是哀怨，泪水在挥手间随风洒下山崖。难不成他要跳崖？
“你在做什么？”我问他。
“要你管啊？你谁啊你？你滚行不行？”
呃……
“大财！你别给我来这套！就你那小胆子还学人跳崖自尽，做梦呢吧你！”
我的身边突然出现了一位大妈，拿着鸡毛掸子指着小胖子大声训斥。
原来这小胖子叫大财啊，倒是挺喜感。我看着小胖子和大妈几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模样，看来这大妈就是他妈了。嘴上可真凶。
大妈乜斜着眼看到了我，莫名其妙地就和我搭话了。“你别管他！”
我没管他。我想这样说。
“这孩子就是个贱脾气！不敢跳的。”
跳不跳都行，反正做梦呢。
“你说说这孩子该不该揍？家里花那么多钱供他去书院，他在那里都干了点啥？读书读书不行，半天憋不出个文章。下棋下棋不行，也就是能和村里的二傻子下下。画画、弹琴更不用说了。书院里的先生都骂他啥……朽木！一天天的，去酒楼吃饭，去树上抓知了，和一帮人逗蛐蛐。简直就是个祸害！你说说我欠他吗？啊？我欠他的吗？”
“你别说了行不行！”小胖子使劲攥着拳头大吼，“你再说我就跳下去！”
“有胆你跳啊！你跳啊！大财我跟你说，你要是敢跳下去，我跟你们爷俩的姓！”
“我真跳了！”
“你跳啊！”
“我不是说着玩的！”
“你跳！”
“我跳下去你就没儿子了！”
“没儿子？没儿子我再生一个！生他七个八个！没儿子！也比养你这个祖宗强！”
“啊啊啊啊！”小胖子捂着耳朵大声啊啊，“我回去还不行！你跟我说，我下次考什么样你才不说我？”
啊？这是做梦啊朋友，不要这么怂好不好？
“我也不要求太多。你只要在考场上写完完整的一篇文章，下棋撑过一柱香，画画别再让先生找我了，弹琴能勉强有个调，就行啦！”
要求，还真不高。
“行！这是你说的！”
“我说的！”
“你要是反悔了怎么办？”
“反悔了我就是瞎子烂！”
“行！”
“你要是考不好怎么办？”
“考不好我是你孙子！”
“别来这些虚的，考不好你就一天不能吃饭！”
白胖子瞪眼，“最多两顿！”
“就一天！三顿饭你都得在旁边看着！”
“我一定不是亲生的！”
停！真是受够了！
我打碎了他这个梦境，随手一个变换，一把将他拎到满是蛐蛐儿的地方。
“嗳！好多蛐蛐儿！”小胖子看到周围环境后狂喜。
对，都是我变的。
我道：“这些都是凡品，我这里有只将军，你想不想要？”
“要要要！”小胖子忙点头，“回头请你吃饭！”
“吃饭不用。有件事和你打听一下。”我将放着“将军”的小玉盒送到他手中。
“什么事？”他一把接过，轻轻地打开盖子，“还真是将军！”
“那还有假？”我在一个露在地面上的大树根上坐下。“和你打听一下杨之宇的事儿。”
“你等会儿，我抓个小蛐蛐儿。”小胖子忍不住现在就要斗，要看他刚到手的将军大展神威。
我抚头，随手招来两个对他说：“我这里有。”
“太好了！”他接过蛐蛐儿后，小心翼翼地放到盒子里。“你问谁？杨之宇？打听什么？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多。”
“你们不熟吗？认识多久了？”
“他是后来转来的，之前不在我们书院。我们才认识，一个月吧。”
难怪杨之宇对你冷冷淡淡的。
“你觉得杨之宇这人怎么样？”
“挺好的啊！很多女生都喜欢他”
“你们书院里还有女孩子？”
“嗳？不懂了吧！走在路上嘛！看他的人可多了！”
“他有什么特别优秀的地方吗？”
“呦呦呦！赢了！赢了！”
“……真厉害！”
“那是！我再放这个看看。你刚才说什么？”
“杨之宇擅长什么？”
“杨之宇擅长什么？我哪儿知道。”
“算了。他读书怎么样？”
“半天写不出一百字。”
“什么？什么叫写不出一百字？”
“就是抄书嘛！他抄书老慢了。先生都照顾他，让他每天少写了，他还是写不完。”
“他别的几门呢？琴棋书画？”
“别的不知道，才来这么短时间。”
“不是已经认识一个月了吗？”
“他转学过来才一个月！和他能说上话不得时间啊？”
好像也有道理。
“太牛了！你看！将军又赢了！”
我摇了摇头，颇无奈地从他的梦里退了出来。
进入大高个的梦时，他正在小木屋里捉弄着一些木头，不知在捣鼓什么。
“做什么呢？”我问他。
“给我妈做个摇椅。”他瞅了我一眼，“你怎么来了？”
我一窒。“你认识我？”
“哪能认识您啊！您这么有钱。”话里酸酸的。
没想到这个大高个这么警醒。睡着了还记得刚才的事。
“我来是想和你打听一下杨之宇的情况。”
“不知道。”
“啊？”
“我有必要告诉你吗？”
“什么意思？”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心思！从你和他约定放了兔子开始，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别以为你仗着自己老爹厉害就可以为所欲为！我告诉你，老子以后未必比你们过得差！”
呃……有志气。
我看了看他手头摆弄的东西，略作思考后，我变了把摇椅出来。天上的款式，绝对美观。醒来后只要他照样拼一个，绝对人见人爱。
“你这个椅子挺不错的嗳！我能看看吗？”他打量着椅子的造型，一副恨不能将这木椅子生吞活剥了的严肃劲。
“我听说杨之宇才来了一个月？”我试探着问他。
“对。”
“你觉得他的能力怎么样？”
“能力不行。长大后也就是个小白脸吧。”
我的心仿佛被扎了一把刀。我堂堂天尊的未来小师弟，大名鼎鼎的太上老君的二弟子，居然被人说不行？
“怎……么个不行法？”
“学习能力很差。”他一脸认真地评判道。
差还不够，还得很差？那是得多差？
“其实他下棋很厉害，说明他智力没问题。”
智力都要被怀疑了吗？
“不想学习也可以理解。毕竟谁愿意让自己难受呢？”大高个继续特别认真地和我探讨，“可是他做得太过了。先生布置的学习任务里面，十项里面能完成九项就算不错了。你说这样没定性和耐力的人长大之后能有什么出息？又长这么帅，有时候先生都会心软，任务完不成非但不惩罚他还要给他减量。你说这样一个人不成为小白脸会成为什么？”
看着大高个那充斥着智者般光芒的眼睛，我忍不住想要给他鼓掌。但是，我的小师弟真的那么差吗？就只是个绣花枕头蜡枪头？
我不想接受这样的事实。我得亲自见识见识才行。
后面我又跑了几个书生的梦，结果竟没有多少收获。他们倒是都认识他，但是却没有谁与他有较多的接触。
有个书生说：“一直想认识他，但是总不知道从哪里开始。他平时常常一个人行动，也没见到有什么兴趣爱好。虽然有时候也和他说说话，可是吧，总觉得他特别想结束话题，说话公事公办，一点情绪都不透露。”
而说到个人能力上，更是有个书生直言道：“感觉这个人不行，天文、地理、史料没有一样是知道的。整天也不见他用功，将来一定难成气候。”
听完他们的介绍，我的心里各种不舒服。
杨之宇啊杨之宇！你倒是不张扬，你答应我的那颗九转还魂丹也让我颇想要。可如果你真如他们所说，如此无能的话，我也不能让师傅收你。本来我们一门走的就是优质路线，一门两师徒，全是大能，说出去多体面！如果突然来了一个小笨蛋，什么也学不会，那该多难看？多不搭！
临走前，在窗口里又看到嘿嘿笑着的白胖子，就一甩手，捶碎了他的美梦。看着又慢慢抽起嘴来的白胖子，我想既然杨之宇是师傅亲自选的人，怎么会如此不堪呢？于是我就下了决定，要亲自试试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