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昏黄的月光失去了以往的光芒,好似不忍直视龙弈洝的行为,零零落落的几颗星子也眨着无奈的眼睛望着一身深灰色衣衫明显有些做贼心虚的龙弈洝,正一鼓作气手脚娴熟地翻身上墙跳进了太傅府的院落。
对于苏府,龙弈洝还是比较熟悉的,甚至比皇宫还熟悉,所有熟悉的角落都没有苏婉儿的痕迹,所以今晚的他就着昏黄的月色就单拣没去过的地方走。
没想到,还真让他误打误撞地找到了清芷苑。
院内一片安静,也是,这个时间点除了他这个皇上,谁还不睡觉呢?
屋内一灯如豆,苏婉儿安静地睡在床上,但似乎睡得并不安稳,床前的小丫鬟已经睡着了,眼底的乌黑显示出了她最近的睡眠不足。
看来,苏婉儿这段时间的状况不是很好。
龙弈洝一阵心疼,想起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心里的恨更浓了,可他却不能将白家治的太彻底,毕竟是皇长子的外祖家,总不好因一个人的过失就打翻整个府邸,更别说白家长子白明武还在边关镇守,在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之前,更是不能轻易冒险。
龙弈洝点了小丫鬟的昏睡穴,将她小心挪到一边,自己坐在床头细细打量睡得极不安稳的苏婉儿。
本来绝色,毫无瑕疵的脸带着病态的苍白,也比一个月前见到时清减了不少,长长的睫毛轻颤着,眉头轻皱,双手不时微抖,显然是在极力压抑自己。
苏婉儿本就生的柔弱动人,此时的她更是容易激起男人的保护欲。
“你是不是做梦了。”龙弈洝轻抚着苏婉儿微皱的眉头小声说,“你放心,白家的那位,我已经让人关进大理寺了,虽然关的时间不久,可我已着大理寺卿好好关照一二,想来,他在里面的日子应该不会太好过。”
不知是苏婉儿听到了龙弈洝的话还是真的累极了,不一会儿,苏婉儿就陷入了深深地沉睡。
龙弈洝看着苏婉儿沉静的睡容,嘴边不觉露出一抹宠溺的笑。他其实一直不理解苏家为何主张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祖训,也不明白他的老师苏茗伊为何至今对师母还是那么的一如既往,如今看着苏婉儿他似乎有些明白了,如果是苏婉儿,他龙弈洝也宁愿过一生一世一双人,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生活。
他想,只要她喜欢,他宁愿将这整个天下都捧到她面前,只为搏她一笑。
想到这里,龙弈洝不禁自嘲:“如果父皇和龙家的列祖列宗知道我的想法,不知道会不会从皇陵跳出来说我不孝呢?”
龙弈洝轻轻握住苏婉儿的手,她的手白皙,柔若无骨,却在右手腕有一圈不正常的红,“这是不是那天白明宇给你抓伤的?他还真是粗鲁,你这么细嫩的皮肤怎经得起他的用力一抓呢?不过话又说回来,苏太傅究竟是怎么把你养的如此身娇肉贵的,这都一个月了,手腕上的抓痕还没好。”
龙弈洝说完拿起床头放着的药膏,看了看,挑出一点给苏婉儿抹上,并用指腹轻揉着,揉着揉着他就发现不对劲,这手腕上的伤好像不是一次造成的。
龙弈洝正要细看,苏婉儿的左手附上了她的右手腕,用力地揉搓,不多时手腕又是一片通红,甚至有些微破皮。
龙弈洝蒙了,这一个多月的日日夜夜,你都是如此过来的吗?还是说不止在夜里,白天休息时你也如此?怪不得你的丫鬟眼底的乌黑那么明显,看来都是让你折腾的。“还好有我给你的药膏,这药膏虽不是宫廷秘药,却是云枫在暗卫训练基地时经常用的。效果比那些所谓的宫廷秘药不知好多少倍。”
涂完药膏,龙弈洝又看了看苏婉儿,将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起身走了,临走前,也没忘了解开妙香的昏睡穴。
也幸好今晚是这小丫头守夜,他才会如此顺利。
苏婉儿感觉自己身边一直有一个声音在絮絮叨叨地说话,说的什么她一句也没听清楚,只觉得鼻端一股淡淡的龙涎香的味道,像极了那日男子身上的味道,不知是味道,就连给她的感觉都一样。
这种感觉让她莫名的安心,好似有他在,便再也不会害怕了。
会是他吗?应该不会,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谁?怎么会是他呢?再者又有谁会那么无聊半夜不睡觉跑到她的屋子里絮絮叨叨地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呢?
龙弈洝若是知道他费劲千辛万苦以他最不耻的登徒子行为进了苏府向苏婉儿说的那些肺腑之言,却被苏婉儿评为无关紧要的话,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她只觉自己好久没有睡过如此舒服的觉了,这一个月来,只要睡着便会梦到街上发生的那一幕,她恐惧,害怕又不得不极力压制。父亲的教诲不允许她在人前失礼,要她时时刻刻记着自己的身份,切不可在人前透露自己的真实情绪。
有时她不明白,她又不是男子,要继承家族,为什么父亲对她要求还是那么严格。
而她每次问父亲时,父亲都会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看着她:“等你长大,你就明白了。”
她一直按照父亲定的标准活着,活的辛苦,却也充实。
她起身,看到妙香蜷缩在自己的床头睡着,手里还拿着一块早已干透的手巾。
苏婉儿下了床,拿起自己的一件外衫披在妙香身上。如今虽是夏季,到了晚上有时也是会有一些凉意的。
走到放置佛像的桌子前,苏婉儿自己动手点了一柱檀香,默默祈祷片刻,跪坐在蒲团上念起了佛经。
这一个月的缠绵病榻,于苏婉儿来说不过是心不够净,心不净则心魔未除,虽整日与佛经相伴,不过都是些面上的东西,并没有将佛经读到心里去。
这一个多月,佛经于她来说,生疏了不少。往常读佛经时,心无旁骛,可如今,心头都是杂念,脑海中都是梦里那个男人的声音,和那股淡淡的檀香味。
他到底是谁?
苏婉儿叹口气,“既然无法静心,就不要勉强了,徒增烦恼罢了。”
走出房门,一股清凉的微风吹过,扑到身上略有些凉意,院内的景致也一如既往,病了这么久,第一次出房门,苏婉儿竟有恍如隔世的感觉。好似许久都没有见到过如此景致了。
登上竹楼,竹楼里的风要比院内大一些,可竹楼内看到的景致要比在院内看到的多的多。
苏沐刚要出府,抬头看到的便是苏婉儿在竹楼发呆的情景,他快步过去,将身上的薄披风解下来披在苏婉儿身上,道:“身体还没好呢,怎么就起来吹冷风了。”
苏婉儿转过身,看着自己的大哥,由他身上传来的淡淡的龙涎香的味道让苏婉儿了然,原来,梦里自己听到的声音竟是大哥的吗?怎么感觉不是?
想到这里不由在心里自嘲:“不过是梦一场,有什么好纠结的。”
“怎么了?有什么心事?”苏沐看着苏婉儿一脸的若有所思状忙问道。
“没什么,只是想通了一些事而已。大哥这么早是要出府吗?”
“是的。有些小事需要处理一下。今晚睡得安稳吗?”
“安稳。”
“那就好,等你养好了身子,我和你二哥,三哥一起带你去外边走走,老是闷在府里也不好。”苏沐说完便带着苏婉儿回了清芷苑。
“大哥是在为我的事奔波吗?”苏婉儿问道。
“怎么突然这么问?”苏沐总感觉今天的苏婉儿要比平时还要沉静,以前的她在他们兄弟三人面前总是一副小女儿的姿态,见了他们也一直都是淡雅的笑着,从未像今日这般面无表情地和他聊天,就像是,在和陌生人说话。
“大哥,我知道自己在这段时间给家人添了不少麻烦,如今我已好了,晚上睡觉也安稳了,大哥就不用在为我操心了。”苏婉儿说着有些难为情。
她承认,在这件事情上,她有些矫情了。
不过是被一个登徒子当街调戏罢了,有什么看不开的。
“你是家里人的宝贝,不止是大哥,我们家所有人为你奔波都是心甘情愿的。婉儿,你记着,只要有苏家在,你就努力的活成自己想活的样子,没有谁可以勉强你,也没有谁可以欺负你。只要苏家还在,哪怕苏家只剩一个人,苏家都会是你永远的靠山。
只要有人敢欺到你的头上,你就给我打回去。没有人可以在伤害到了你以后还能安然无恙地过自己的日子。别想太多,你只要做你自己便好。凡事,都有父亲还有你的三个哥哥。”
苏沐的这些话,一直都留在苏婉儿的心里,而苏家三兄弟也是这么做的,哪怕他们都已成家立业,也一直将她的事情,哪怕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都放在心里。
她,何其有幸,有如此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