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就这样直接倒了下去，还是司靖宸看见她的头重重砸在长椅上不忍，将她勉强抬起来，放在自己的大腿上……
总之，当时气氛很是诡异。
从她此时的角度，先看到他的胸口，再看到他的面容——这个角度看人，一般只能看见圆圆的鼻孔。
但幸好，即使是这样的角度，他看起来依旧如雕塑般光华四射。
他突然发现她张开了眼。
“宸哥哥……”她与他面面相觑，发现他整个身体绷得很紧，面色也有些慌乱。
紧紧抿上的薄唇，似乎欲言又止，掩藏着某种特别的意味。
这是第一次，她发觉他——传闻中的冰公子，也会有不那么完美，不那么好整以暇的一刻。
但是，那是为什么？
为什么当时空气里，有一种毛毛的味道，为什么花草的香气，都似乎染上了酿造的酒香？
“你醒了？”他咳嗽一声，她何等聪颖，立刻感觉到这声咳嗽的做作。
当然，她也很清楚，他定然，也明白自己感觉到了这声咳嗽的做作。
顿时，二人都不再说话，空气中似乎有什么在慢慢生长，长得一天一地都是。
“我……我怎么睡着了？”她突然觉得自己的脸也有点发烫。
“你睡了这么久，压得我好疼，还好意思说么？”他撇开目光，不去看她，眼神停留在枝头一朵初绽的黄色花朵之上。
而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正扇动着翅膀，去亲吻那朵芬芳。
不知道为什么，这平日里看惯的画面，此时却有一种奇怪的味道，为什么，她觉得自己的口有点儿干？是不是天气太热，水喝的太少了？
而司靖宸，他不过就是看着一只蝴蝶，怎么他好像呼吸有点急促起来了？他不舒服？风热？中暑了？
她呆呆看着他，看着他的喉结上下滑动。
猛然，他站起身来，她毫无防备，身子重重地从他膝盖上滑下来，掉在地上，屁股好疼！
“喂——”她好不容易支撑起自己的身体，拍了拍裙子上的杂草，不高兴地开口。
却看见他的背影却仿佛在积蓄力量一般，双手在身体侧面握成拳头，难不成——他想打人？
她看着他耸动的肩膀，有点儿害怕。
可是他却迅速地恢复了冷静，脊背挺直，缓缓地开口，却没有回头。
“今天咱们在这看书的事儿，别跟君叔叔说。”
“啊？为什么啊？”
“你整天在这看杂书，君叔叔到时候又要念你了，而且我爹本来今日是要叫我去练剑的。”
“哦……”她心虚地哦了一声，半晌，才开口，“对不起啊，压，压疼你了。”
“叫你不要说！”
怎么他又生气了？
当时，她真的不明白，不明白那内心深处传来的悸动是什么，不明白为何少年的背脊会莫名颤抖，不明白为何自己的脸会莫名发烫。
可是，现在她明白了，却什么都来不及了。
她记得那日，他翻身上马，离开她府上的时候，看她的表情，透着一种出乎意料的温柔。
“你呀，什么时候才长大。”
当时，她也不知道那话是什么意思。
她忍不住在心中小声叹息。
他也许就在离这里很近的地方，她却早已不是她了，他曾经送她的那些泥娃娃，小剑，马鞭，那些探案的书册，全部都随着那场大火烧得无影无踪，这世上再也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证明，她曾是他唤着阿舞的那个少女，他曾是她的宸哥哥。
那日，他曾说：“你什么时候才会长大，不过没关系，我会等你的。”
他们的故事，早已完结，现在她却是站在一个歌姬的旁边，听她如何要使劲浑身解数留住他。
不，她想说，谁也留不住他的，司家的人，说的话，一个字也不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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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时，那海棠又走来，眼波流转：“据说舒小公子年纪虽轻，却很善于探案，抽丝剥茧，一下子就能发觉真相，看起来却是这般斯文秀气的一位小公子，真是年少有为，真人不露相啊。”
“谬赞了，敝人也只是跟着朱大人做事而已。”舒墨能感觉到，这海棠似乎是刻意向自己套近乎，但不知为何，又有点胆怯，缩手束脚。
这女子生来机灵精明，但不知为何，她略微有些不喜。
可能是觉得，精明得有些过头了。
万事须有度。
随意寒暄了两句，二人聊了些戏班子里的趣事，舒墨注意到齐宣一直一个人站在露台的角落，看向远方，背影有些萧瑟。
“感觉齐公子好像不是很喜欢他那位未婚妻，他可有别的心上人？”
她心中闪过一丝狡黠，装作随意发问。
海棠突然一愣，猛然睁大眼，看向舒墨，舒墨发觉她的瞳孔微微有些颤抖，似乎在掩饰什么。
但那只是一瞬间的失态，很快她淡淡道：“谁知道呢，也许吧，齐公子的心思，谁也猜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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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散了酒局，都是酒足饭饱，红光和油光满面，醉意微微。
王掌柜还细心地给舒墨叫了马车，舒墨再三婉拒，见婉拒不掉，也便大方坐了。
吃多了，有点犯困，坐一下也好。
陈庄主夫妇二人自然有仆从来接。齐宣叫人送如月与海棠分别回花船和十九班去，王掌柜倒是心下有些诧异，没想到这么快就要送两位顶尖儿的美人回家了。
王掌柜是个机灵人，之前数月，几次酒局的时候，他隐隐觉得那海棠总是拿眼风勾引齐公子，齐宣倒是没明说到底接不接这意思。但这种事情，哪里需要说那么多？海棠虽然论五官眉眼比起如月少少逊色，但那风情，却是万中无一的勾人，光眼梢一动就能让男人的魂儿都飞了，恨不得捧出大笔的银子！
但是今天看起来，那勾引献媚的意思，倒还没之前那么明显——也不知道现在是不是已经搭上了？怪不得那海棠还出言直接，要齐宣解除婚约，退婚，哪儿是那么简单的？
王掌柜撮了撮嘴——对于这样的女人，他自然也是心头长草的，但是自家老婆管得严，娶了三个妾室已经很让老婆抓狂了，哪里还敢去动戏班子里的女人。
况且，那海棠明明就是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一心只想攀附齐宣这样的佳公子。至于自己这种老头，那就算了吧……不过，齐宣会为了海棠退婚吗？王掌柜可是不相信的。
这世上，再美再勾魂儿的美人，又怎么比得上白花花的银子。
哎，算了算了，关老夫屁事，回家回家。
齐宣安排完所有人，自家的马车也早已来迎，他有些烦躁地摆了摆手：“我不坐了，想走走。”
他今日，心绪很不佳，几乎在面子上都表现了出来，这可是寻常少有之事。
“公子，有客人在宅子候着你呢。”车夫小心翼翼，毕恭毕敬地道。
“又什么客人？”齐宣皱起眉，有些不悦。
车夫在他耳边说了几个字，齐宣的面色微微一动，颔首道：“我这就回。”
齐府院子水晶蔷薇架下，斑驳光影。
一人负手站立。
仅仅是个背影，却已经无上容华。
光斑落在他的肩上，好似蝴蝶眷恋不肯离去。
齐宣嘲弄：
“不是说风寒严重么？我就说，这样热的天气，怎会得了风寒，恐怕是冰雪公子当太久，把自己也给冰坏了。”
那背影转过身来，嘴角微微一挑，艳丽非凡：
“这旧年的破名字，也只有你还惦着。”
正是司靖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