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自己斩钉截铁地答：“做好了。”
舅爷便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了然地，点了点头：“好，舅爷带你回中原。”
她很庆幸，舅爷没有再问下去，因为再问下去，她便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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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酒佳肴都上来了，香气扑鼻，劳累了这大半天，舒墨实在觉得饿了。
宴席上依旧只有舒景二人、朱文章、二夫人同朱子瑜。按照南庆朝的规矩，妻妾有别，朱文章旁边的另一个主位是留给大夫人这位当家主母的，妾室就是再能干也不能坐。
现在却尴尬地一直空着，大夫人全然不见踪影。
只有二夫人满脸笑意地招呼舒景舒墨二人，虽然礼数也周全，但总觉得有些尴尬。
眼看着菜都要凉了，朱文章很不高兴地看了眼丫鬟们，斥道：“她怎么还不来？早就说了，舒兄是本官的多年好友，现下又要一起为朝廷做事了。今日舒兄第一天上任，她是务必要过来敬一杯酒的，她在做什么？”
一个丫鬟胆怯小声地道：“大夫人说她的小白病了，她在给它喂药呢，喂完药，梳完毛，才过来。”
“什么破猫！”朱文章非常恼火地站起身来，“我看她心里就只有那只破猫，都没有这个家……”
脾气很好的朱文章竟然也发急，舒景与舒墨对视一眼，都觉得略微有点尴尬，看起来，朱文章跟大夫人的关系不是太好，这倒是个有点棘手的问题。
“老爷，别生气，姐姐疼爱那只猫，那是姐姐心善。她说了会过来就一定过来的。”反倒是二夫人劝慰道。朱文章很听二夫人的话，火气稍微降了下来。就在此时，大夫人终于带着一个丫鬟慢慢地走了过来。
大夫人身材高大，脊背挺得笔直，倒是比朱文章还高上半头，模样端庄大气，但是脸色很憔悴，皮肤干燥，眼角有深深的纹路，也没化妆，梳了个光溜溜的发髻，已有几缕银丝，看起来好像朱文章的姐姐一般。
虽然今日是宴请新师爷，喜庆之事，她也只穿着灰扑扑的一条长裙，倒是洗得十分干净。也无钗环，与精心打扮的二夫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大夫人板着一张脸，不苟言笑地坐在朱文章身边，丝毫没有任何招呼客人的样子，只是一副完成任务的架势。
舒墨稍稍看了她一眼，她就冷冰冰地抬起头看向远处，鼻孔里哼了一声，摆明你算老几。
朱文章原本生气，想说她几句，但不知为何大夫人一来，反倒被压了气焰，心想算了算了，她能来就不错了，也懒得理会，举起酒杯道：
“舒兄，小墨啊，这次都是你们二人的功劳，客气话就不多说了，自己人，本官敬你们一杯！”
舒景酒量不错，盛情难却，便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瞬间，方家二夫人——不，是柳玥——的模样，又浮现在舒墨眼前。
她是一个温文有礼，有思想，有文化，有气质的女人。
可惜，她的人生太苦，最后这样的结局，也是一种解脱。
舒墨想起她最后的眼神和最后的话，心中激荡，思绪也有些混乱。
女人，太聪明不好。
是吧，也许如果柳玥不是太聪明，也就这样浑浑噩噩过了一生。
其实方大流虽说害死她父母夺走她宅子，但未必不是对她有几分感情，不然为何胡绿衣也不能生育，想必是方大流并不想让胡绿衣压过柳玥，想让她还在家里好好过着日子。
只是，害死了柳玥的父亲，这冤仇放在谁身上，都不可能装作无事。
……这冤仇放在谁身上，都不可能装作无事。
而她的冤仇，又如何，能装作无事？
“小墨，大人同你说话呢。”舒景以手肘轻碰舒墨。
“哎，没事的。这案子的确让人心中难受得紧。”朱文章倒是好脾气，毫无所谓，脸色也有些凝重，“柳玥虽说下毒杀人，但毕竟事出有因，非要禀告上去，也未必就是死罪，但她大概也已不想活了，说句实话，也许对她来说，这反倒是最好的结局吧。”
舒景也叹息道：“做女人，确实不容易。”
朱文章喝了一口酒，又叹道：“那个燕儿小小年纪，很有胆色啊。只是这事若传出去，想必不论如何同情他们遭遇，这总不太好听，加上英儿毕竟卷进过官司，以后婚嫁怕是……”
舒墨突然严肃起来，朗声道：“女人又不一定非要婚嫁。”
“小墨！”舒景使个眼色制止她，接着又端起一杯酒来道，“来，大人，老夫敬您一杯！小墨，你可也得喝上一口！”
舒墨不得已，也只能一饮而尽。
她原本以为这小城里不会有什么上品好酒，却未想到竟是十分醇厚的桂花酿。
入喉处只觉温软绵滑，似乎整个五脏六腑都得到了抚慰，仿若前尘往事尽数忘光，身躯飘在软绵绵的云朵里，无来处，也无归处。
她也曾喝过这样美的酒，那时候她拥有着这世上最美好的一切，春天的花朵，夏日的风，秋日的金黄，连冬日也是暖阳。
“阿舞，阿舞，明日我可便要出门游学去了，这一去怕是要半年时间，你怎么还躲着我，半日都不下楼？”
“你去便去，做什么非要大晚上的来找我？到时候我爹知道了又要说我没个女孩家样……”
她抱着肥滚滚的猫儿，打了个哈欠。
“什么是女孩家样，你是阿舞，不需跟任何人比。喂，你要我带什么好东西回来给你啊？”
“什么好东西我都不缺，而且你都带给我很多啦。之前带的那条马鞭倒是很好，那柄小剑也不错。不过要是有好看的书，可以多带一些，我爹最近总嫌我看闲书，京城里的水天一色书局都给我翻遍了，也没什么新的书好看。”
“我知道你就爱看什么探案的故事，稀奇古怪的，看到大半夜也不嫌怕人，就不怕那些冤魂来梦里找你？”
“我又没做坏事，找我做什么？怎么的，你也想让他们来找你？”
“不想不想，还是君小姐自己留着好了。好，我记着了，到时候一定给你带……”
那个时候，她叫阿舞，多么娇嫩，而又脆弱……的名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