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口处,三人反身望向黑暗中。
山林黑沉沉的,凛风扫过,传来低沉的呜咽声。一片乌云遮住了月光,夜色浓密的容不下一丝光亮,对面,有点点的绿光在游弋。
方飞沉声道:“这是狼群,已经将我们团团围住,即将发起进攻!”
韩枫道:“你们两个先顶住,我进去躲一躲。”说着转身径直入洞。
叶汉大怒,转身欲追。
方飞一把拉住他:“回来,枫哥儿那是进洞去探查!”
乌云掠过去,月光重现,洒下一片清冷的光辉。
在洞口前的坦荡地,在如水的月色下,一队狼群闪着莹莹的绿光,仿佛是忽明忽暗的磷火从无边的黑寂中冒了出来。
两匹巨狼一前一后慢慢地向洞口靠近。那是两只饥饿的狼,在月光的映照下能显然地看出干瘪的肚皮,身上竖起的毛,腾踊的姿势,随时准备着用锋利的牙齿一口咬断猎物的喉咙。
方飞和叶汉弓步举刀微侧,冷静如冰,目光如刀。
一道道飞弹而出的寒芒,刺痛了两只巨狼的眼睛,它们迅速的后退了两步,然后前腿趴下,身子弯成了一个弓状,那是进攻前的最后一个姿势。
双方都在静默中对峙着。
一只巨狼长嗥一声,突地腾空而起,身子在空中划出一道长长的弧线,向前直扑过来。方飞一刀斜劈下去,奸滑的巨狼却是虚晃一招,落在离方飞两米远的地方,刀没能砍中它。
落地的一瞬,它准备迅速后退,却正赶上激射而来叶汉,钢刀径直插入巨狼的胸口,痛苦的长嚎声中,另一匹扑前的巨狼,前爪已经离叶汉的手臂只有不到尺许,血口中的腥臭之气喷到叶汉的脸上。
电光火石之间,方飞的钢刀已再度破风而至,重重地切下狼爪,叶汉双腿一字马在地,身体后倾,钢刀上挑。方飞仰面一个铁板桥,胸口堪堪贴着巨狼快速掠过的白色腹部。那里,一道血痕在不断的次第冒出着血珠。
巨狼扑倒在地,鲜血从腹下汩汩而出,另一匹巨狼已经栽倒在雪地里,四肢不断的抽搐着,眼中的精芒渐渐地黯淡了下去。
不远处巨石上,一只银背的巨狼仰天长嚎!
两个伙伴顷刻间毙命,令狼群有些惊惧,慢慢的退向了后方,在不远处呈弧形蹲伏了下来,却不肯离去,莹莹的绿光不断在黑夜中闪烁着。
方飞和叶汉将两具狼尸向外拖动了几米,狼群中有几只重新弓起了身子,方飞道:“汉哥儿,入洞。”
方飞和叶汉迅速退入洞口,在洞口处地面的裂缝中埋入刀柄,洞口狭窄仅容一人钻入,如果狼群进洞,地上的尖刃将成为它们的噩梦。
叶汉疑惑道:“方才为何不一起进洞?”
方飞笑到:“总要给狼群提供些食物吧,狼群坚韧异常,不给点好处它们是不会走的。”
叶汉赞到:“所以你就用狼来喂狼?飞哥儿,我对你的敬意如…”
二人钻出裂隙,忽然收声,山洞里空空荡荡的,只有一堆篝火在哔哔啵啵的燃烧着,天顶洞口的月光斜照下来,温泉湖的荷花依旧,韩枫却不见了。
二人纵声长呼:“枫哥儿!枫哥儿!你在哪里?”
呼唤声在山洞里回想着,只有回声,良久没有回应。
就在方飞和叶汉绝望的时候,月光中,温泉池深处,滑出一艘小船,上面一个小道士开口道:“方飞,叶汉?请上船随我而来!”
小道士撑着竹蒿,小船慢慢的滑向了山洞深处,小道士也不回头,道:“两位居士,不用举刀,我没有恶意。我是红云,前几日大家见过的。”
‘竟是陈仙长的徒弟!’方飞和叶汉悻悻的放下刀,却不肯收起。
半刻钟后,山洞的尽头,出现一个瀑布,小船转到瀑布的后面,那里出现一个洞口。小船滑入了洞口,在黑暗中漫追溯了十几息,突然眼前一片光亮,出现了另一个山洞。
这山洞比前面小了许多,洞顶有一条长长的裂隙,月光正洒了下来。另一侧有一堆篝火,篝火旁的地面铺着一层厚厚的熊皮,小几上,陈抟道长和韩枫坐在两侧正在对弈,旁边,一个小炭炉上坐着茶壶。
不远处的洞壁处,有两张木床,几张书案,一个博古架上,摞满了书籍。家具非常的简陋,上面还带着树皮。
陈抟正在斥责着:“小子,你这棋风要么就尽占实地,不肯相争;要么就死缠乱打,毫无风度可言,实在是不当人子。”
韩枫笑道:“风格不重要,赢你就行!”
方飞和叶汉面面相觑,韩枫拂乱棋盘道:“不下了,我兄弟们来了!”
方飞八卦道:“枫哥儿,战况如何?”
陈抟的脸色不豫,韩枫笑道:“我和道长下了三盘棋,第一盘他没赢,第二盘我没输,第三盘道长要和棋,正好你们来了。”
叶汉舒了口气:“原来是和棋,和棋好。”
方飞噗嗤笑出了声。
韩枫笑道:“正是,和棋(气)生财。你们快见过道长,原来,这山洞是道长的清修所在,亏得之前还以为是咱们发现的。”
方飞和叶汉上前施礼,陈抟拈须笑道:“老道其实不是老道,只是个清修的散人而已,我最喜欢在隐僻之处修习,免得有人来打扰。其实,这里我也是去年才发现的,说是你们发现在先也没有错。”
韩枫眼睛骨碌一转,喜道:“道长,既然我们发现在先,那这山洞就应是我们的。不过,既然道长喜欢清修,那我们也是荣幸之至,这里面的山洞,我们就借给道长使用了!”
陈抟笑道:“你真是慷慨,那就谢谢喽!”
韩枫笑道:“谢倒不必,只要道长付租金就行。”
一旁恼了红云,刚要出声斥责,陈抟拦住,从怀中掏出一张契书,递给韩枫,笑道:“小子,不知租金几何?让我猜猜,二十贯可够?”
韩枫接过借据,三两下扯碎,笑道:“道长慧见千里,小子惭愧。”
红云怒道:“你签契书时,让人引开我的视线,偷偷按了那个大个子的手印,还以为我不知道?告诉你们,师傅只是开个玩笑而已,谁稀罕你的那点钱,只要师傅想要,有的是人抢着来送。”
韩枫傲娇道:“不瞒道长,现在的十贯钱,已经变成了六百贯。”
红云大惊:“你竟学会了炼金术?”
在陈抟的疑惑中,韩枫笑道:“不是,世界上哪有炼金术?我只是卖了个叫花鸭的秘方而已!道长都喜欢吃,何况那些凡夫俗子?”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陈抟点头道:“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不过,一个叫花鸭的秘方,竟然能卖这么多钱?”
方飞笑道:“道长,叫花鸭的秘方,枫哥儿接连卖了三次,事情是这样的…”
陈抟大笑道:“韩枫,你小子竟然这般狡猾,不过,我喜欢!你根骨聪慧异常,这样吧,老道还缺一个关门弟子,收了你如何啊?”
叶汉和方飞瞪大了眼睛,天大的机缘啊!不禁望向了韩枫。
韩枫大怒:“老道,咱们平辈相交,你竟要占我便宜?”
方飞、叶汉、红云张大了嘴巴,面面相觑。道长是谁?多少人用尽了办法想拜师而苦苦不得,枫哥儿这是疯了吧?
陈抟尴尬在地,继而洒脱一笑:“小友说的在理,是我着相了。”
韩枫觉得有些过,致谦道:“道长勿怪,不是小子不肯拜师,实在是小子的心中很乱,小子的脑海中有一种明悟,这种明悟虽然朦胧,但和现在的学问全然不同。小子不能拜任何人为师,小子的师傅只能是自己。”
“所谓学问天授?小子,难道你落水时真是得了大机缘,进入了那重传说中的境界——生死间的大恐怖?”陈抟再度震惊,红云也张大了嘴巴。
方飞和叶汉面面相觑,韩枫挠挠头:“什么是生死间的大恐怖?不过,濒死时,小子倒是有一些别样体验。”
陈抟追问:“什么样的体验?”
“那时,不知不觉中,我觉得自己慢慢升到了空中,居然看到了整个珍珠泉的池面,看到了池边的游廊,看到了远处的九龙山黑沉沉的影子。星光灿烂异常,我从未看到过这样清朗的星空。
俯首望去,水中的光芒越来越强,似乎有一个身影浮在水底,那道身影看上去很熟悉又很陌生。
我正想着,忽然,水中光芒大盛。
我被那光芒吸了下去,冲向那身影。一下子血就涌上了头顶,我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准备迎接碰撞的痛楚。没有臆想中的碰撞,我竟然穿过了那道身影,直接没入了裂隙之中。
裂隙里很亮,我感觉到自己在一个无尽的隧道里穿行,眼前不断闪现着各种熟悉和陌生的人和画面。
忽然,我听到了呼唤声。
这声音却不是我发出的,声音来自一个着装怪异的年轻男子,拢在一团雾气中,不十分清晰。
我走向了那年轻人,却融入了雾气中。我感觉到那年轻人扑了过来,和我交缠在了一起。我奋力的击打,却感觉打在了空气里……
我恐惧到了极点,脑海中一片空白。
这时,我已经失去了思考能力,只是感觉眼前闪过无数的字符,飘过很多奇怪的景像,耳中听到奇怪的声响,那声响就像磬儿、钹儿搅和在了一起……
恍惚间,我突然发现,那个年轻人的脸庞竟是我自己的。
我想大声的呼救,喉咙口却被什么东西塞住了,发不出一丝声音。眼皮越来越沉重,终于再也支持不住,没入了无边的黑暗中……”
陈抟的声音有些颤抖:“就是这样,你必然是入了那重大境界,小子,进入这个境界的人十死无生,但凡有幸而不死的人,都成了绝世宗师。”
韩枫讶异道:“这竟是真的?”
陈抟叹道:“千古之下,也没有几人曾经达到过,最著名的一个,是我隐仙派的始祖,鬼谷子先生。”
“什么?”韩枫凌乱了,自己只不过是穿越嘛,所为虫洞效应!怎么竟会是进入了生死间大恐怖之境界,鬼谷子,那是怎样的传奇?从法家的商鞅,到兵家的庞涓和孙膑,还有纵横家,六国丞相苏秦和连横奇策的张仪。
夜里,韩枫辗转难眠。
倒不是因为陈抟的话,曾今沧海难为水,生死之间的大恐怖境界虽然厉害,还能和自己穿越千年相比吗?之所以睡不着,是因为两只小狼崽子。
两个小狼崽子还没有睁开眼睛,与可爱小狗崽不同,它们充满了野性。虽然贴身长着细密柔软的烟灰色绒毛,但在绒毛里又稀疏的冒出一些又长又硬的黑色狼毫,绒短毫长,参差不齐。
狼崽的头又黑又亮,像是被松墨熏染过了,眼睛还没有完全睁开,细细的狼牙却已经长了出来,龇出唇外,野性十足,像个大毛栗子。
据陈抟讲,这两个狼崽,是太行山灵狼王的孩子。所谓灵狼,较普通狼的智慧高出很多,身体也大了很多,近似于花豹。
灵狼的战斗力爆表,数量却极少,因为一胎仅产一个。
灵狼的食物之一是狼,因此和狼群是死敌。灵狼王被太行山中的一个大狼群围杀,怀孕的母灵狼带着满身伤痕,从太行深山中辗转逃到九龙山,在山洞中产下双胞胎狼崽,随即生命走到了尽头,狼崽被陈抟救下。
次日,破晓,破晓的异常瑰丽!
天生异相,地平线上的紫日喷薄而出,淋漓地浸着隔夜血的暗红,染得苍穹之上的朝霞犹如一匹匹撕裂的锦缎。层层彩云幻化成泼墨的流光,嵌入发白的半边天际。缝隙间漏下一缕缕金色的光柱,像是给九龙山点了火,潮水般的镏金红霞便沿着山体和沟壑蔓延了开来。
方飞和叶汉告辞离去时,狼群已经离去。
昨日的两具狼尸喂饱了狼群,逝去的生命不再是同伴,而是食物,尤其是在深冬食物匮乏的时候。不仅是两匹狼,另有一匹试图进入洞口时,被露出地面的尖刀豁开了腹部,随即被拖走变成了食物。
洞口不能进入,九龙山又是人迹活动所在,带着对人类的恐惧,狼群回转太行山深处。在狼的眼里,人才是最恐怖的生物。
人和狼是动物中唯一吃同伴的,只不过狼吃狼,是出于饥饿和对于食物的敬畏,而人吃人,有各种的理由,而且花样百出。
韩枫留下,和陈抟盘桓几日。
临别前,韩枫交代给方飞与叶汉:“那两个盗贼还是没有说实话,此事必然是明月楼宁老板指使的,他们只不过想留下奥援而已。不可以轻易放过宁老板,但也不用杀人,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