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中数千匹的战马的奔腾,上万只不断敲打着大地的马蹄,飘飞的马尾,不时传来的嘶鸣声,烈烈的战旗,马上躬身的勇士们,斑斑点点相向飞舞着的箭矢,人的汗水在蒸腾着。
追逐中,两支队伍掠过了阳武县城。
这是一个与永济县类似的小城,城墙上的箭楼在暮色中有几分巍峨,女墙后面的韩枫心中澎湃,双拳握紧。
叶汉、韩山、韩龙和韩虎等簇拥着韩枫下了马道,北门徐徐打开,第三都骑军鱼贯而出,接着是数十辆战车。
契丹斥候飞驰而去时,第三都游骑激射而出。
前面是奔腾的黄河,皇甫遇部的马军正沿河向两边分开,在暮色中列好了战阵,河边,顺流而下的七艘战舰已经近岸,在暮色中显得有几分狰狞。
战马在打着响鼻,前蹄在不停的刨着地面,浑身渗出了豆大的汗珠,在暮色中微微的闪着晶亮。马上的耶律答麻的面色凝重,一切都有了答案,自己率领的三千余马军四面楚歌,不断有斥候来报,发现三面围上来的晋骑。
狩猎者被狩猎了,这是我契丹人的战术啊。
当奔腾着的契丹勇士,被战舰上腾空撒下的火网笼罩了的时候,勇士梦碎。当大队契丹人逃往东方时,李守贞的令旗挥下,晋骑四出,似草原上跟随在大队角马群两侧的髭狗群和狮群般,不断从逃敌队伍中扯下大片的血肉。
暮色中,太阳投射过来的余晖,映红着东侧地平线上展开的车队,壮汉们手中的木槌砸下,床弩如雨激飞,被红日映照带着血芒而来,密集的床弩箭雨中,契丹人马不断栽倒、翻滚着,似乎遇到了一堵墙。
这是第三都骑军新列装的床弩,宽大的弩道上并排着十个弩槽,九细一粗。可以根据需要更换弩弦。九枝细弩,减少为四百米的射程,却获得了近十倍的弩箭打击密度,大型床弩还是更适合城市攻防战。
弩炮将燃烧弹投射了过来,不断在空中布置着火网。
契丹马军终于承受不住这爆烈的打击,向车阵两侧分开去,分成小股四散奔逃,如同礁石分浪。礁石分浪后水会重新聚合,契丹人却没了机会,随即被铺天盖地不断围上来的晋骑追逐和绞杀着。
耶律麻答奋力试图聚合队伍,刚刚重新集结起来的人马,没有来得及继续滚大,随即被韩山和叶汉部的全具装骑墙冲垮,由于他们的具装重骑,马身只披了皮甲,将士身上的冷锻墨甲也轻便,具备了连续追逐的能力。
这是收获战果的时刻。
大股契丹人渐渐地被逼到了黄河岸边,求生的本能竟令他们催动战马纷纷跳进入了冰冷的河水中,奋力的想要泅渡到生的彼岸。
战舰游弋,韩豹命弓箭手射杀水中的契丹人,不留活口。
人在水中,躲也没有地方躲,无情的箭矢纷纷射向了契丹人,水中哀嚎一片,不断有人翻滚着坠落了水中,被穿胸的箭羽或冰冷河水吞噬了生命或者生命的活力,被沉重的铠甲带向了河底。不多时,鲜血就将这片河水染红了。
一道道血浪起起伏伏,夕阳映红了水面,叠加了双份的残忍。
岸边并不曾好一些,崩溃中曾经悍勇的契丹人不断有人落战马跪下投降。他们被摧枯拉朽的攻击吓破了胆,这场酣畅淋漓真是把他们给杀怕了。有人仗着自己会汉话,纷纷丢下兵器,高举双手,大声求饶。
起初只有少部分人,但是这种心态就如同瘟疫一般,瞬间弥漫在了整个契丹人。契丹人开始大片的跪倒在地,高举双手,高呼饶命。
“饶命啊!我们投降!”
“投降!别杀我,我投降!”
亲兵拼死护卫着耶律麻答杀出了重围,仓皇中,马蹄声大作,耶律麻答眺目远望,只见四面八方又是黑压压的一片涌了上来。
上百匹战马在月色中沿着河岸拼命地奔逃,终于在岸边发现了一条小船。亲兵护着耶律麻答上船驶离了岸边。
小船只能载得下十来个人。剩余的亲兵反身迎接向死亡的怀抱,在晋骑的箭雨和钢刀中为自己的大帅争取着生的机会。
船上,耶律麻答目眦欲裂,他虽然也曾败过,但是从未败的如此彻底,数千精骑被人打的毫无还手之力,甚至都扔下兵器投降,这绝对是契丹人的奇耻大辱,任凭他大声呼喊,可是苍天却没有回应。耶律麻答不禁悲从中来,一口鲜血喷出,大叫一声,仰面倒去。
“将军!将军!”
亲兵们连忙抱住了耶律麻答。
片刻,耶律麻答睁开双眼,双目迸出了大颗大颗的泪珠:“我契丹数千大好男儿,就这样再也回不去草原了,我要让晋人十倍的偿还。”
阳谷县东,叶汉和韩山部撒了开去,方飞的特战队不断的四处寻找落单的幸存者。黑夜在不时爆发的零星绞杀中渡过,契丹马军覆灭的消息被遮蔽在这里。
黄河南岸,大队的俘虏变成了羔羊,一排排的被推到岸边,莫刀挥起,月光中,头颅一排排的滚落,随即头颅被收到筐里,尸体被踢入河中,载浮载沉。
没有宽恕,这是两个民族在殊死搏杀,他们是侵略者,沾满了鲜血。
李守贞的牙有些酸,杨树那个小子太坏了。先是他说服了自己下令受降,因为这样可以收获大量完好的战马;契丹人投降了之后,也是他建议全部干掉,因为他说了,死了的契丹人才是好契丹人。妈的,这些军中文人又阴又毒,得躲远点。河边,杨树的脸上抽动了下,心里在诅咒:“疯子,你小子太损了,如此令人牙酸的主意,为何要栽赃于我?”
李守贞和皇甫遇兴奋莫名,要找韩枫这小子祝贺,韩枫此时却已经登上了战舰,战舰顺水而下,去和马骏的主力舰队汇合。
天福八年二月五日,北风烈。
契丹耶律麻答部精骑全军覆灭,麻答只身得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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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红日从东方的地平线上升起,河水在微光中淋漓。
从天空俯瞰下去,阳谷县以北,两只船队相遇,不断有小队在接触和缠斗。不断地相互追逐着,箭纷纷如雨,相互的交织。
韩枫的战舰从上游冲下来,迅速的穿过马骏的舰队,排成纵列线,从博州水军的舰队边缘掠过。
“懒鬼!快快划桨,我们的船大,迎上去撞沉它们。”还真别说,这位契丹将领的勇气很可嘉。可惜的是,在水面上光有勇气是不够的,一艘连行驶都费劲的船只,还想作战?做梦去吧!
棹桨和车船的速度又怎么能相提并论呢?
五牙大舰又怎样?还不是逐渐的被淘汰了,机动性、防护性和打击力永远是交缠在一起的三大要素,随着技术和时代的发展不断变化。
“发战斗警报,保持纵列队形,往复射击!”韩枫大声发出指令。
骤然间,车船上的轻油弹和燃烧弹,在博州舰船上开始升腾起了火焰。接着第二艘车船上的轻油弹腾空掠过弯弧砸到了甲板上,接着是第三艘……
舰队一刻也不停留,迅速的从博州舰队的侧翼飘了过去。在不远处开始掉头,扬起风帆,重新又杀了回来。
契丹人善骑射,依靠骑射技术精熟,在敌人周围不停的攻击,让敌人摸不着他们,慢慢的消耗敌人的体力和精力。一旦敌人疲了、累了,队形乱了,他们就会一拥而上,用马蹄和弯刀将敌人砍翻在地。
韩枫把这套战术用到了水战上,战舰就是他的战马,他们就是骑士,决定胜利的绝对不只是数量,精兵以少胜多的历史不断被重演。
每次交错而过,弩炮和旋风炮纷纷激发,燃烧弹如雨,点燃着斗舰,或是将已经在燃烧中的斗舰施加以更沉重的打击。火焰在风中起舞,变成了水战的主旋律,这一艘被点燃了,再去点燃下一艘。很快,斗舰就变成了水面上燃烧着的火球。没有跳帮战,没有勇士的荣光,战局变成了单方面的碾压。
斗舰变成了坟场,烈火焚船。不断有火人跳水,却被河水的冰冷彻骨吞噬了,少数带着木板跳下来的,幸运的在河里载浮载沉。
博州水军的走舸和艨艟,冲前拦阻,却被弩炮平射的火油弹精准的击中,随即火弩纷纷,或是被燃烧成了火炬,或是被巨大的弩枪撕碎,兵卒被攒射的箭雨钉死在甲板上。
那个契丹将领正在沉向河底,他的眼睛仍然圆睁着,死的很不甘,不曾有痛快淋漓和鲜血四溅的搏杀,没有军人的荣誉,敌船还在远处,他却已经被飞来的陶罐不幸砸碎在了头上。
韩枫舰队三个往复后,博州水军的斗舰损毁大半。
这次,七艘战舰没有回头,岸上的信号弹已经升起在空中,韩枫大喜,耶律麻答完了,时刻来到,战舰扬帆,一路向马家口方向扑了过去。
晋军主力战舰已经赶到了现场,围剿残敌。马骏率领的先遣船队分出几艘,去截断博州船队的退路,自己则率领其余战舰紧追韩枫。
“博州水军兄弟们,杀了契丹人,立功受降啊!!!”
这回陶罐没有撒下火网,而是爆裂后在空中纷纷撒下传单。传单大部份被风吹到了河里,落在船上的则被士兵捡了起来,识字的总有,于是躁动在水军中悄悄蔓延了开来。不时有目光瞄在契丹人的后背。
“杀了契丹人,立功受降,可保不死!!!”呐喊声夹杂着传单。
不断有艨艟和走舸被大型战舰碾压过,拍杆击下,击碎了船头和女墙。箭雨纷飞,斗舰被勾住,晋军挥舞着战刀跳了过去,直扑正在奋力镇压的契丹人。重新被贯注了勇气的博州军也纷纷举起了刀枪,杀向了契丹人。
主力舰队开始顺水而去,留下余部打扫战场。
晋军走舸开始四处游弋,搜寻着幸存的落水者,汉军模样的就打捞起来,遇到秃顶的就勾发弩机。马骏下了命令,凡是接触过水军的契丹人全部杀光,不留活口,旱鸭子学什么水军?这是不务正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