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非一日之功。许多流程只是几个师傅战战兢兢的叙说,朱由学反复询问、记录,虽不能得见事物,但其中原理还是清楚了。
蓼蓝等草茎叶浸泡数日取汁,入石灰快速搅拌并敲打水缸,次后沉淀,最后放水,干燥的沉淀物即为靛蓝,最优者曰标缸。
染布时,再以适量石灰搅拌,辅以酒糟调节。
虽是半懂半猜,但不妨朱由学先纯粹原料。其他缺漏,待六七日后,靛蓝制备流程细细看过再行补充。
庄园里,客桦依朱由学吩咐,盖起三排高棚大屋,名曰厂房。还有两间青石基底,青砖墙面的小屋,专为朱由学试验所用。
“给小爷磕头!”大院当中,客桦自四间学堂,分男女,百十童少跪地朝朱由学叩头。
有些动作迟缓的,旁侧围观的帮工,低唤“狗蛋”、“囡妞”之类,教其赶快。
客桦解释道:“小爷,小的看他们卖儿粜女,无处可去,逢庄园用工,自作主张将父母留下。”
买卖同男女为仆,尤忌同原家人相见。既已典卖,就是主人家的丁口,不得二心。
朱由学现代人思想,于此中忌讳并不在意,说道:“少小离家,不免心生郁郁。如此也好,家人在前相伴,适应的更快些。”
“小爷心善!”
朱由学忙吩咐叫起身。百十童少,头排五人队少年、少女还好些,认朱由学为主大半年,亦将养半载,还按朱由学得空教授的军训纪度锻炼。身子骨已将养出年龄身姿,较初来时,个头猛蹿。
后面百个,乃初夏旱灾初显时,客桦得朱由学命而契买,入庄园最久的不足一月。童、少皆瘦弱、黑小,但得益吃的饱,几岁、十一二年的眼睛明光光盯着朱由学直瞧,好奇的打量,眼前同岁或小了五六岁的家伙,是自己主人?
“诸庄成,可有用心学业。”朱由学走至头排首位少年问道。
诸,朱字谐音,庄字就取庄园。
诸庄成略显瘦,身量却高,朱由学只至其肘。
诸庄成听询问,双颊晕红如霞,嗡声道:“极用心呢。先生前儿还夸我字写的好,每日出操也未迟滞。”
那西席先生见诸庄成眼神直瞟,即出身打拱,示意其所言不差。
“极好,你几个都要勤快些。月末,我吩咐客桦各与你没人十个折二官钱,买点心吃!”
十个少男女闻言,皆欢呼起来。朱由学压手,道:“且莫欢喜!月末,我是亲自考核的。不止学业,军姿队列你们练习已有半载,可不许出半点差错。”
重赏在前,十个少男女重重点头,肃然答允。
朱由学手指其余少、童男女,说:“你几个早他们到此处,是长兄、长姊。多多用心,做个好榜样。”
说过话,又问西席先生需求,即有秀才西席抱怨朱由学的算术课业,误圣人教诲,还多嘲弄教授算数的货铺老掌柜。朱由学当即将其辞去,其余帮说西席都住口不言。
秀才,非是举人。若非书香高第,此世的穷酸,多说的就是他们,寻一份体面且多银的西席教书勾当,可不容易。
朱由学懒多理会他们,只要能教熟识字、知礼的学问便可。同一帮少、同男女吃罢午饭,看了庄园各项进程,整理份表格随身带着。再交代客桦,留意张四海处动向,而后回宫。
“怎又都跪下了?”王才人居殿,殿内宫人又头顶暑夏,尽跪于当院,李秉仍就着人送降暑药茶饮,一如前次情景。朱由学骤然看去,直以为循环播放。
较前次还是有些异处,张妔、柳筠等四个,此次同其余宫人一样,跪于当院,不见阴凉,汗透外裳。
李秉迎住朱由学,苦笑三拜。朱由学见状,心中了然,青宫值当王才人恼火的,唯李选侍。朱由校贪顽,疏忽课业之事尚次之。
“李选侍又起甚幺蛾子?”朱由学有些恼火,这女人是不肯消停了。老子目今有钱有人,若非明着斗不过,且需你移宫案削弱东林,早想个阴私辙子弄你。
“娘娘午膳要用酸梅汤,恰李娘娘也要用。本并无鳖拗,天时暑热,此类去暑生津之物,厨下备的富余。”李秉解说道。
“奈何两个传懿旨的碰在一起,那李娘娘的宫人回禀此事,李娘娘闻说,就命李进忠假太子千岁爷喜欢,将酸梅汤早一步尽抢过去。”
之后,朱由学所命副典膳小仲子听那李进忠所说,便是倾倒了,不留一滴与王才人。
小仲子气不过,前去理论,被那李进忠拿酸梅汤泼个通透,额角被碗盏砸破。幸得目今王才人殿里宫人充足,及早拦住李进忠等李选侍宫人,将仲子送于太医诊治。
“又是李进忠!”
李秉点头,朱由学、魏忠贤及其干儿李余出宫整治那李进忠的事儿未背着他,缘由也是小仲子被打。
前遭朱由学那样回报李进忠,不知今次如何?
朱由学知李秉心思,不说反笑问:“小仲子倒忠心,一碗酸梅汤,险些搭上命去。太医诊治的如何?”
李秉道:“只是血气有些亏损,天热,需防疮毒。”
朱由学道:“那就与他降温,吩咐下去,伤患结痂前,供冰不断。”
李秉应是,朱由学打发了跪拜的宫人,才进屋安抚王才人。
居室里拔步床,王才人朝外侧躺,正生闷气。见朱由学进屋,立眼巴巴满目期盼的盯望。
朱由学却一睃也欠奉,教李余起冰瓜,命宝珠进凉白开。
吃过凉水,用几块点心垫解归程劳累,舒服的叠连轻吟。
居室里王才人瞧的眼角微跳。待李余抱来好大冰瓜,朱由学搬起小杌子一锤两段,就席地怀抱半个,取银勺自舀吃。
王才人再忍不住,“学哥儿,席地吃食,不像个样子。”
“呀,母亲何时在的,怎不说话。”朱由学讶然出声,演技很出戏。
王才人眉毛挑起,随即耷下,凄声道:“学哥儿呀——!莫不是你也欺我。”
“这话怎说的,明是李选侍,怎赖儿子身上。”朱由学不动弹,仍席地吃瓜。
王才人见之,起身不再躺,进正堂拉起朱由学,按坐椅内,恼道:“莫提那下贱的。”
可不提忍不住,偏又朱由学拿腔不递梯子,只好道:“学哥儿,那下贱的总欺咱母子。若不成,咱母子就你父亲面前状告她。”
朱由学笑道:“母亲,父亲宠爱李选侍,你岂不知。但有兄长在前,闲常咱们细心些,她就不能将咱母子怎样。”
“不外一口意气之争罢了,咱母子离了青宫,也不差甚么。若是招惹母亲,母亲亦无需恼怒,伤着身子,才着了那姓李的意。母亲,你想姓李的欢喜,还是整日价恼火个不停。”
王才人心道:“我想他去死。”但这话不好同幼儿说起,便道歉:“自然教她恼火不停,若是能日日不歇,再好不过。”
朱由学一拍手,道:“既如此,母亲还自恼甚么!母亲越恼,那姓李的必愈欢喜。”
王才人道:“为母怎不知道,就是忍不住。”
朱由学笑道:“母亲不过恼那姓李的占了便宜,咱们吃了亏,又无力回报于她,可是如此?”
王才人闻言,沉吟着点头,“若能回报,这火气想来就小了。”
“如母亲所愿!”朱由学转同李余吩咐道:“你且出宫,去寻那张四海,就李进忠与那妇人通......的事儿。”
及时刹住奸字,咳嗽一声继续道:“不敲他几千两不许罢手。”
有了新人手,总要自家使用一番,试试手感。
李余应是而去。
王才人懵懵问道:“学哥儿,这是?”
朱由学道:“母亲且等这,必与你消了火。母亲,今后可莫再为那老什子李选侍发恼,不值当。待与儿子处理就好。”
王才人满是欣慰,学哥儿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