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爷,莫非当日事,魏进忠早已知晓?”李余道,“竟不报娘娘与小爷知道,何不就处置了,二心奴才留不得。”
前世灵魂的朱由学,可没有明朝主子的戾气。“他只是惜命罢了,还不止死罪。”朱由学摆摆手,问道:“李余,孤记得不甚清楚。此事之前,李选侍那里还未有打人、掀桌之事?”
李余道:“小爷记得不错,多是口角两句,还未有人动手。太子殿下规矩极严,若是有人打架被王总管拿了,少不了一顿板子,打死的也有。”
“那便怪了?”朱由学心中思量,万历皇帝不喜太子,偏爱福王,国本余波至今未平。
朱常洛自是战战兢兢,不敢有丝毫错处,唯恐万历拿住,废了他太子尊位。齐家治国,齐家在前,慈庆宫更不能乱。
李选侍虽说受宠,嫉妒王才人占了太子长子之母的尊位,但往年最多说几句酸话,或滞留朱由校于太子殿里,不许母子常见。使宫人互殴,如此明目张胆,给朱常洛招祸的事儿,却从未有过,也不敢。
缘何如今就敢了,福王尚在太庙!便是朱由校出阁读书,这太子之位稳固也在明年,今才初春。
朱由学心中郁堵,正要叫宝珠按摩梳理,外间小宫女尖叫传来,惊喜道:“下雪了,好大雪!”
李余取灯去看,春寒大雪,朱由学寝卧保暖大意不得,“嚯,小爷,这好大雪,雪花片足有拇指般大。”
朱由学披了紫貂新裘,站在廊下伸手接来,果是好大雪花。
大雪两日不减,羽雪如幕,天铺浓墨,十步外人影不清。
第三日,大雪更重。辰时,典膳小宦官惊慌来报,太子爷被刺。王氏闻言,双眼翻白,委身于地。
朱由学一脚踹翻小宦官,疾呼太医,去抬王太人,那里抬得动,李余、李秉赶来帮手,将王才人平放寝床。
朱由学急的面红如血,尖声道:“太医呢,太医死到哪里去了?”
李余跪地道:“殿下莫慌,已着人快步去请,奴婢再去催。”说罢,自疾步奔去。
李秉跪在床首,手指于王才人鼻前顿了顿,又听过脉,舒口气,说道:“殿下,王娘娘脉象平稳,无甚大碍。”
“你懂医术?”
李秉苦笑道:“殿下,奴婢年老体弱,算是久病成医!”
朱由学关切道:“既然无碍,那母亲为何不醒?”
李秉道:“殿下莫急,娘娘素来身子康健,想是方才骤听凶信,急火攻心。只要泄了胸中火,娘娘即可苏醒。”
“快,快与母亲泄了劳什子火气!”
李秉躬身拜道:“殿下稍等!”走到外殿,同那被朱由学踹倒的典膳小宦官道:“你去,唤我房中人来。”
那小宦官连连感激的叩头去了,不久,领一银发老宫女而归。
李秉道:“殿下,这是奴婢房里人,即是宫里说的对食,王娘娘特允过的。她家祖上几代岐黄,奴婢有甚病痛,多赖其力。”
朱由学道:“好好,快来与母亲瞧瞧,孤不吝重赏。”
老宫女跪谢,移步上前,看面色、翻眼睛、听呼吸,后诊脉,瞧了李秉一眼,李秉点头,方同朱由学道:“禀殿下,娘娘身子康健,并无大碍。只是急火攻心,待奴婢稍作推拿,泄了火气,便可无虞。”
两人所说相同,朱由学始安下心,道:“劳你出手,孤有重赏。”
老宫女拜谢,就将王才人头颈放平,而后其双手交叠,于王才人胸口向下顺压,又按人中,只两遭,王才人喉中发出一声咯响,鼻翼深吸,双目缓缓睁开。
老宫女停手,看看王才人眼珠,点点头示意无事。朱由学扑上去,关切道:“母亲,如何,身子可有不舒服处?”
王才人还有些迷糊,问道:“哥儿,我怎躺着?太子,你父亲......”王才人抓着朱由学袍袖,急声问:“哥儿,你父亲遇刺,快,快。”就要起身,朱由学敢忙按住,说道:“母亲,不急,不急。你且躺着,待儿子去问。千万莫急伤了身子,躺着,等儿子问过。”
好歹安抚住王才人,朱由学回至正厅。李秉与那老宫女在内照料,他两个年岁大,典膳小宦官留下帮手。太子遇刺之事,小宦官只是听闻,又遇见锦衣卫、东厂大批人手入慈庆宫,这才着慌,咋咋呼呼的乱叫,具体事儿不甚明白。
纵是小宦官不知详情,朱由学心中已有大概,万历三大案之一,梃击案,今朱常洛遇刺多半是此事。
有意打探一番,偏李余去了太医院,魏忠贤、客印月不在宫中。环视周遭,身后宝珠小宫女还算亲近可用,不过看她满是惊恐不安,指望不上不说,反倒要安抚。
朱由学苦笑,就这些许人手,明末之行还早呢。劝慰小宫女,温声说道:“害怕甚么,没甚大事,牵扯不到咱们身上。”
宝珠小脸积雪一般,颤着牙关,泫然道:“我,我害怕!”太子遇刺这样滔天大浪,慈庆宫怕要死掉不少人,说不得就有她相熟的。
朱由学看她腰儿摆,腿也颤,“罢了,你且下去休息。多拿些虎眼窝丝糖,吃过糖就不怕了。”
“真的?”小宫女睁大珠眼,晶莹欲滴,满是询问。
“真的!”朱由学说的极硬肯。
小宫女擦擦眼角,先抱了桌上两大盘虎眼窝丝糖在怀,才同朱由学福身拜谢。那糖因此哗啦洒掉大半,小宫女心疼的啊呀一声,看着最爱的零嘴散碎满地,忍了许久的眼泪珠子,一抽一忍,再抽噎再忍,终是没忍住,啪啪掉下。
朱由学拍拍脑门,一事烦事事烦。“好了,好了,别哭了,宫里还能短了你的零嘴不成。”蹲身将那还算完好的,捡拾放在宝珠怀中乘盘,说道:“坏掉的不多。你且去睡,睡醒了,还有两大盘。”
宝珠瘪嘴看朱由学捡拾的那些,地上好脏的。听闻朱有学又许了两盘,收住泪,抽抽噎噎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