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猫离开了乐队,因为每天太劳累,白天上课很紧张,晚上弹琴要到12点以后才能回家,长时间的早出晚归,已经让老猫严重失眠,耳朵里整天都是轰隆轰隆的噪音,想在暑假好好休整一下。
常毛和新洲都是小县城的,家庭条件比较差,假期留在学校打算办个暑期美术培训班赚些学费。他们拉老猫入伙,老猫同意了,建议同时办一个吉他培训班,最大的发挥价值。
于是他们找到学校相关领导,租用了操场检阅台上的一座杂物间,三、四十个平方左右,租金400元,童叟无欺。
他们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打扫和布置,墙面上张贴了平时的画作,还在系里借了一些画架、石膏像和静物,整的还挺像模像样的,就是不知道有没有人愿意来,大家心里都没谱。
常毛和新洲制作了几百份设计精美的小广告,趁着夜黑风高四处张贴,附近的公交车站和电线杆无一幸免。小广告这一打出去,学生资源就来了,比预料的要好很多,短短的几天有三十多人报名,他们几个兴奋不已。
由于人数太多,狭小的房间已经坐不下了,老猫把吉他班挪到了检阅台上,老猫忽悠学生们说露天弹琴感觉会更好,学生们深信不疑。新洲和小何主要负责教学美术,老猫是又教美术又教吉他,两头忙。
老猫的教学风格和老曾差不多,对有艺术感的学生进行点对点的强化指导,一天下来是筋疲力尽、口干舌燥,但很开心,看着眼前一大群学生慢慢的进步,很有成就感。
刚开始学生们对老猫比较陌生,一口一个“老师”,老猫听着也觉得别扭,不让他们称呼自己老师,还是直接叫名字比较好,学生们也开始放松起来,很多渐渐的成了朋友。
班上有一个短期学习的小女生,白白的皮肤,大大的眼睛,留着齐耳的妹妹头,一笑起来就露出两颗可爱的兔牙。她叫诺敏,是她妈妈带她来报的名,小丫头绘画感觉很好,在班上学习也很突出,进步飞快,老猫对她的指导时间最长,引起了不少学生的嫉妒。
新洲开玩笑的说:“那个小妹妹好可爱吧,你赶紧抓紧机会啊!”
虽然老猫对这个小女生有好感,可她还是高二学生,未成年呢,别胡思乱想了,还是好好的教人家画画吧。
常毛和新洲晚上就睡教室里,地上只铺张席子,于是他们成了蚊子的晚餐,一夜下来浑身上下被咬得此起彼伏,斑点狗似的。老猫很心疼他俩,从家里找出一顶蚊帐给他们用,尽管这样,每晚还是有不少奋斗的蚊子钻进来美餐一顿。所以白天经常看到他们眼皮肿肿的,没有睡好也是被蚊子咬的。
老猫经常带他俩回家补充营养,新洲是出了名的大肚汉,平时在学校食堂一顿就能吃八两米饭和二个菜,来到老猫家更似猛虎下山,一高压锅的饭不够他吃,老猫在旁边看得直乐,没见过这么能吃的,赶紧淘米再做一锅。
暑假很炎热,老猫的头上冒出了几个火疖子,疼痛不堪。搞不清楚诺敏是如何知道的,一天上课时她给老猫带来了一包蝎子干和金银花,说是这些是去毒败火的。这令老猫很意外也很感动,没想到这小丫头这么有心,怪会体贴人的,将来能有这样的老婆就好了。
从此以后,老猫对诺敏的指导更加仔细和耐心,诺敏的绘画水平已经比较专业了,甚至比老猫系里的一些学生还要好很多。
建国老师和海涛有时也过来客串一下,对老猫他们的勤工俭学给予支持,大家在一起免不了又是推杯换盏的烂醉。海涛已经在技术中心做了一段时间汽车造型师,终于结束了四处漂泊的生活,踏上了人生正轨。老宿舍里的一切也被搬到了新单位宿舍,同样没有人愿意和他同住一室,海涛一次又一次享受了单间的待遇。
余飞此时已经是汽车造型室的主管了,和一名叫萍的女孩结了婚,但是没有办酒席。直到搬进单位分配的房子请老猫他们过去喝酒时,大家才知道这件事。余飞喜欢打电玩,家里到处都是各类模型,墙上用玻璃钢制作了一只印第安长老雕像,家具表面也是喷涂着五颜六色的油漆,这个家不大,2室1厅,却很有艺术空间的感觉。
老猫一直幻想着何时能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房子,也许遥遥无期。大学毕业还有二年,毕业后找工作又是个大问题,谁知道自己以后会去向何方呢,或许和大部份毕业生一样去北上广闯荡,离开自己的知心朋友,离开自己熟悉的故乡。
学校的操场郁郁葱葱,操场边上的老猫享受着暑假带来的辛劳与快乐,空气里都是颜料和音乐的味道,让老猫忘记了烦恼,诺敏的出现是这个夏天里的一道风景,或许她就是预言中的奇遇。
老猫和诺敏成了好朋友,人像写生的时候还邀请她做模特。一天诺敏的妈妈买了两只大西瓜来视察工作,她妈妈很是时髦,一身精致的花连衣裙还戴着一副最流行的蛤蟆镜,老猫他们万分感谢,只可惜有只西瓜是烂瓤的,坏了胃口。
突然某一天,吉雅意外出现了,看上去她状态不好,脸色阴郁黯然。老猫对她的不辞而别还没有消气,只是淡淡的打了个招呼就教学生们画画去了。
吉雅在教室里晃荡了几圈,见老猫不咸不淡的,很知趣的坐在一边安静的等待,直到课间休息了,老猫才闷着脸上前和她说话。吉雅说她已经找过建国老师了,他答应帮忙了,不出意外的话,今年可以上大学了。
很奇怪的是老猫听到这个消息没有一丝感觉,就好像他们从来不认识一样。按道理老猫应该高兴才对,可是老猫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吉雅也一样。也许他们已经到了尽头,也许就像吉雅说的,他们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吉雅突然扬起头,一本正经的要和老猫打赌:“赌期10年,我们就此作别,看10年以后谁混的更好。”
老猫对吉雅笑了笑:“不用打赌了,曦曦他爹已经帮你算过了,30岁以后你会飞黄腾达,要不了10年那么久,6年就可以了。”
吉雅也笑了笑:“托他老人家吉言吧”,头也不回的飘然而去,不曾带走一片云彩。
他们只是彼此生命中匆匆的过客,无所谓遗憾、无所谓伤感,老猫很感谢这个朋友,给过他帮助、给过他鼓励、给老猫的人生带来精彩。
过了半个多月,诺敏也要离开了,她马上要上高三毕业班了,有很多功课需要提前补习,他们有些恋恋不舍,临走时诺敏留下了她的通讯地址。她答应老猫平时也会抽时间练习绘画,希望以后有机会再帮她指导。
吉雅和诺敏的离开,让老猫失落了很长一段时间,心里空空的,每天除了教学也没有其他的事情了,心里想着曦曦老爹的预言,本命年有奇遇,确实很神奇,但来得快去得也快。
不久,诺敏突然又出现了,令老猫十分惊喜,她说是请老猫去家里做客,老猫有些诧异,这算是个什么名堂啊,她家里还有个老妈镇守呢,去了不会碰钉子吧。
诺敏见老猫有些犹豫,笑着说她已经和妈妈说好了,而且是妈妈做饭招待老猫。老猫更加一头雾水了,搞不清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既然人家一番好意,老猫也就不能再推辞了,有人管饭不去白不去,其实也好奇诺敏的家到底是啥样。
诺敏家位于市中心十字路口旁的小区,临街是一排商铺,属于比较繁华的闹市。诺敏家在四楼,房子年代久远但很干净,阳光透过怀旧的楼道格栅映射在墙上,空气中悬浮着精灵般的尘埃,仿佛回到了儿时。
到了诺敏家里才发现装修的挺漂亮的,宽敞洁净的客厅、仿古风格的家具和墙裙,墙上挂着几幅字画,书房里还陈列着一架钢琴,彰显出主人的雅致。
诺敏妈正在厨房忙着做菜,老猫本来想去帮忙的,但立刻又收回了这个念头,毕竟第一次到别人家就喧宾夺主的,不大好。于是和诺敏妈打了个招呼便和诺敏坐在客厅嗑瓜子、看电视了。
老猫还是有些不放心的偷偷问诺敏:“到底为啥请我来你家吃饭啊?”
诺敏笑眯眯的说:“也没什么特别的理由了,就是我妈看你在美术班挺照顾我的,就请你来作客咯,她也挺喜欢和搞艺术的人来往的。”
老猫有些晕,自己啥时候成了搞艺术的了,充其就是个混子,但这话从诺敏口里说出来挺受用的。
不一会,诺敏妈招呼他们到饭厅吃饭,老式的餐桌上面已经摆放了几盘热腾腾的菜,仿佛回到了70年代。有些已经破损不堪,黑色的疤痕诉说着生活与沧桑,喝酒的杯子是果冻剩下的塑料杯,可以看出这家女主人很会勤俭持家注重环保。
诺敏是单亲家庭,母女两相依为命,老猫这算是第一次正式和诺敏的家人打交道了。诺敏的妈妈热情和蔼,但做菜的水平实在不敢恭维,满桌的菜看上去很美好,实际上味如嚼蜡。
有一盘红烧鲫鱼几乎难以下咽,诺敏妈还使劲朝老猫碗里夹,看样子是故意考验老猫的野外生存能力,老猫只有面带笑容内心诅咒的把鱼塞进嘴里,还不要脸的说好吃,真好吃。
饭桌上的话题如同审讯一般,她老妈貌似不经意的问这问那,把老猫家祖宗十八代的情况都问遍了,老猫不仅仅要忍受舌头的痛苦,还要忍受精神的折磨,他开始后悔来吃这顿饭了。
只有诺敏的笑容能抚平老猫内心的煎熬,妈的,今天就算吃死在这也心甘了。
渐渐的话入正题,诺敏妈说诺敏今年毕业班,学习很紧张,可能没有时间画画了,平时见诺敏总是念叨老猫,就想请老猫来作客,等诺敏高考完毕了,有机会再请老猫指导绘画。
这哪里是请吃饭,明摆着是严正声明么,就是别让老猫打她女儿主意,老猫以MAO主席的名义保证他和诺敏只是师生情谊,不会影响她学习的。心想这哪是哪啊,还没开始呢就打预防针了,敏感过头了吧。
打这以后,在老猫心里就埋下了阴影,老猫是那种不信邪的人,也最痛恨被误解,你不让我摇滚,老子偏要摇滚。
老猫和诺敏保持着正常通信状态,老猫也知道她学习很紧张,也不想过多的打扰她,但心里总是隐隐的有一丝挂念。
老猫他爹帮朋友做了一个项目,朋友知道老爹喜欢打猎和狗狗,就送给来一只价格不菲的拉布拉多幼犬。小狗狗刚刚满月,大大的耳朵、稚嫩的眼睛,捧在手中肉乎乎的可爱极了,老爹给它取名叫“豆豆”,延续了上一只狗狗的名字。
他家里曾之前也养过一只拉布拉多,白毛棕黄花纹,很像奶牛,因为营养太好,圆滚滚的皮球一样连路都快走不动了,很多人都以为它是一只怀孕的母犬,实际上是个“帅哥”,后来“帅哥”到了青春发情期,和一只流浪小母狗私奔了,下落不明。
新接班的“豆豆”整天除了吃就是睡,发育得很快,短短一周的时间就长大了一圈。
老猫的妹妹从外地游玩回来,在火车站花了30块钱买了一只杂种吉娃娃小母狗,叫做“妞妞”,大大的眼睛与小小脑袋比例严重失调,尤其是地包天的牙齿,显得无比狡猾。
这狗实际上比人还精,满肚子的心眼,本以为它的到来会给“豆豆”做个伴,没想到这家伙天天欺负“豆豆”,尤其是吃饭的时候,总觉得“豆豆”碗里的食物要比它的好,每次都会上前把“豆豆”撕咬或恐吓一顿,可看到“豆豆”食物还不如自己的,就得意洋洋的回到自己碗边享受去了。
只可惜“豆豆”太小,还不知道反抗,从此心里就被烙下了阴影,即使今后它长的比“妞妞”大很多,还是很怕“妞妞”,一吃饭就夹着尾巴低声下气的看“妞妞”脸色。
这和老猫的家庭现状多么的相似,老猫就像憨厚老实的“豆豆”,妹妹就是狡猾贪婪的“妞妞”。
别看“妞妞”在家称王称霸,一到外面就熄火了,遇到比它大一些的狗就赶紧躲在“豆豆”身后,“豆豆”傻忽忽的上前充当开路先锋,气势汹汹的把拦路的坏家伙赶跑,“妞妞”见危机解除,赶紧冲到前面大摇大摆的,尾巴翘得老高,就像它是功臣一样,难怪这狗身体长不大,全长心眼去了。
暑假快结束的时候培训班收工了,豆豆也提前返校了,老猫开玩笑的说家里养了个“豆豆”,她瞪大了眼睛不知所云,后来她到老猫家参观了可爱狗“豆豆”,在这里算是有个“亲戚”了。
暑期培训班刨开租金等开销,总共盈利六千元左右,开班真的很赚钱。为了照顾常毛和新洲,老猫让他俩拿走了大部分,自己只留下了一千多元,老猫和他们不一样,不想在钱上斤斤计较,快乐就好。
只可惜他俩并不领老猫这个情,觉得老猫条件似乎比他们好一些,多给是应该的,没有太多的感激。这让老猫很郁闷,老猫最讨厌见利忘义小市民气的人了,好人做不得。
剩下的最后几天假期大家一起出去写生,夏季山沟里的风景还是比较怡人的,老猫带他们去到儿时经常去玩的水库,那里有参天大树、蜿蜒的小溪和古旧的村落,很适合绘画。
山沟的尽头有一座浩渺的水库,老猫小时候经常和大人们来这里游泳,脚趾还被玻璃划伤过,半个小脚趾都快掉了,鲜血淋漓,被同伴搀扶着走到厂里的卫生所,鞋都被血水浸湿了,很惨痛的往事。
水库边是山石堆砌的水坝,往日热闹的早已不在,如今杂草丛生荒无人烟,水库也成了鱼塘,只有一座破旧的茅草屋和守塘的狼狗,寂寞难耐的狼狗见到人兴奋得摇头晃尾,无奈脖子上的铁链锁住了它的自由,离开很远还可以听见它的悲泣声。
顺着水库旁山脊继续攀登,一个钟头的路程可以到达石头炮台,传说是抗战时期建造的,这里的地势很高,可以俯瞰整座城市,山风吹过茂密的松树林扬起阵阵海浪般的声音,那是老猫逝去童年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