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闫然今天不用值班,接到王定坤的电话,从家里拿了些替慕枫检查要用的东西,拎着就往隔壁慕枫家冲。才过了不过几分钟,他就已经坐到了慕家的饭桌边。
一家子欢欢乐乐吃着饭,慕建业和王定坤很是开心,给闫然又加米又夹菜,让他多吃点。
闫然的父母都是医生,繁忙和时间不确定的工作性质决定了他们很少能照顾到小时候的闫然。好在有慕家这样一个善良热心的邻居,能够让无处可去的小闫然可以跟着同校的小伙伴慕枫来慕家填饱肚子并暂住。历经了这二十多年,于慕建业和王定坤而言,闫然已与自己的儿子没什么区别,加之后来慕枫出了车祸,住院检查理疗等一系列事情近乎由闫然一手办理,老俩口则更是对闫然心怀疼惜。
当然,闫然在慕家也从来不客气。一来是因为自小和慕枫一起长大,二来是因为自己小时候见慕枫父母的时间可能比见到自己父母的时间还多,久而久之便混得如同一家人一样熟悉。
四人吃了饭,老俩口去客厅看电视,两个孩子自觉地洗好了锅碗、收拾好了厨房。吃饱喝足了的闫然这才开始履行医生的职责,拎着自己带来的各种医用设备,同慕枫一起到了他的卧室,正式开始帮他做检查。
“把裤子脱了。”闫然象征性的往自己手上套了个橡胶手套,并对着慕枫下命令道。
“不要。以你的手法,不用脱也能摸得清楚吧。”慕枫有些拒绝。
“请您配合医生的检查。”闫然一本正经。
“你就摸个腿而已,脱什么裤子。”慕枫无奈地摇了摇头,把自己那宽松的运动裤裤腿往上捋了捋,捋到了大腿根儿,又看了看闫然的装备,说道:“还带什么手套,又不是没用你那爪子摸过。”
“什么爪子,我这是妙医圣手。”闫然一边回怼着慕枫,一边用他带来的各种医用“铁具”在慕枫腿上来了一通专业敲击,而后又用双手仔仔细细把慕枫腿上的骨头摸了个遍。
“怎么样?”慕枫问道。
“恢复得很好。”闫然松了口气,脱了手套,坐到慕枫身边的小沙发上,从公文包里掏出两张印有题目的试卷,交给慕枫,说道:“老规矩,凭第一感觉,好好答卷。”
慕枫接过试卷,从桌子上的笔筒里抽了一支笔,熟门熟路地答起来。一边答,一边还不忘和闫然说话:“我一直在好奇,你一个急诊科大夫,搞来得这些个心理测试卷到底准不准啊。”
“我这人虽然不是正经儿的精神科大夫,但这卷子是正经儿的从精神科淘来的,绝对准。”
“卷子是正经卷子,可你这分析卷子的能力到底正经不,你真的能看得懂这些个天方夜谭的题目吗?”
“当然能。就是这么优秀。”对于慕枫的怀疑,闫然丝毫没有生气的意思,陪着他一起玩笑着。
才说了两句话,慕枫就答完了满满两页纸的卷子,交给了闫然。
“这么快,你有没有认真答题啊。”闫然很是怀疑慕枫答案的真实性。
“我很认真的,毕竟这类卷子我都不知道答了多少份了。”慕枫看了看阅卷的闫然,说道:“话说你下次能不能搞几份新鲜的卷子来,你这几套卷子我都知道要怎么答才能证明我心理正常了。”
“是吗?”闫然停下了阅卷的动作,扶了扶架在高挺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说道:“既然心理测试严重失真,那我建议你还是跟我直接去精神科走一趟,做个全面的检查比较好。”
“别别别,跟你开玩笑的。”慕枫连连摆手道:“虽然这卷子题目有些老套,但我都是认认真真凭第一感觉答的,绝对真实有效。”
闫然笑了笑,继续低头分析慕枫的心理测试卷。得出了结论后,又问了慕枫一些专业的问题,最后给出了总体结论。
“不错,比上次测试的结果乐观很多,真是令我倍感欣慰啊。”闫然深深地感叹道。
“闫大夫真乃妙手回春。”慕枫冲着闫然坏坏地树了一个大拇指,笑着说:“赶明儿我给你做个锦旗送到你们医院,挂到你办公室最显眼的地方,让他们好生瞻仰。”
“得得得,你还是别折磨我了。”闫然俨然拒绝,看了看慕枫,眼神敏锐,转而好奇地问道:“阿姨说你最近特别忙,我看你这气色,不像是经历过什么折磨的样子,倒像是有什么好事。”
慕枫没说话,只是低着头,一个劲儿的憨憨地笑着。
“你该不会……思春了?”闫然凭借自己的专业知识,准确地感知到慕枫的情绪。
“你们的专业名词都这么露骨的吗?”慕枫白了闫然一眼。
“看来是没错了。”闫然确定了自己的判断,挑着他那俊眉尖儿,问道:“谁家姑娘这么没眼力见儿,能看上你这么个铁石心肠的。”
“你见过。”
“我见过?”闫然大惊。
“就是上次被我撞了,送到你那里包扎腿的那个女生。”慕枫看着闫然,脸颊竟然泛起微红,说道:“不过人家对我应该还没什么意思。”
“没意思就对了,谁会对撞了自己的肇事者有意思。”闫然调侃着。
“哎,你这么说就没意思了啊。”慕枫轻轻地拍了拍闫然的大腿,让他正经点儿。
“不过……”闫然推了推自己的眼镜,思索着说道:“如果是她的话,我大概能理解你这神速的心理素质恢复原因了。”
“怎么说?”慕枫呆呆地看着闫然,以为他要给出什么专业的医学解释。
“那个女生……应该是个很坚强很阳光的女孩子吧。”闫然看了看手里那份心理测试卷,笑了笑:“近朱者赤。你和她在一起,应该也会很快乐的。”
“你认识她?”慕枫一脸错愕。
“算不上认识,只是见过。”闫然答道:“那天你带她过来,我总觉得她眼熟,但当下没能想起来,后来闲下来,细细想来,才记起几年前,我在医院见过她。”
“细节。”慕枫迫不及待想要了解这其中的故事。
“那时候,我经常会在医院的大厅里见到她。她每天提个饭盒,把一日三餐送到医院来。每次元气满满的来,满面愁容的回去,再元气满满的来,再满面愁容的回去。她这样坚持了差不多一年多,我就没有再见过她了。之后,我在医院的太平间门口看到了她。她也不闹,就静静坐在那门口的长椅上往里面看着,眼泪一个劲儿的流。我问了问她身边的医生,原来她母亲得了肺癌,在医院治疗了一年多的时间,后来没得治了,就回了家,在家里度过了最后的时光。而那天,她母亲去世了。她在那门口静静哭了两个多小时,家里的亲戚都走光了她还在那里坐着。后来,来了一个小伙儿,叫她姐姐,陪着她又坐了一个多小时。最后值班人员实在看不下去,才把他俩劝了回去。”
慕枫听着,面色发白,一句话都没有说。
闫然深深吸了口气,说道:“为了让母亲宽心,每天笑着进病房,再把悲伤藏在心里,带出来,坚持了一年多,别的不说,至少,应该是个坚强懂事的孩子吧。”
卧室里陷入一片安静,只有书桌上摆着的小闹钟,滴答,滴答,赶着时间往回流。
慕枫的记忆仿佛日记一般,一页页快速地往回翻着,回到在楼梯间遇到她的那天,耳畔回荡着她那天说过的那些话……
“疯子,过去的已经是过去,人还是应该向着未来看的啊。就像……就像她一样。”
闫然看着慕枫深邃的眼眸,拍了拍他的肩膀,留下这句话,没有再多待,收拾了东西悄悄离开。
慕枫一个人坐在沙发上,透过落地台灯温暖的灯光,他的身影被映在那干净的落地玻璃窗上,穿过阻挡,消散在窗外五彩斑斓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