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哲一家三口等了将近四十分钟之后，他们要见的人才姗姗来迟。
“哎哟喂，不好意思啊，今儿有点忙，现在才来得及赴约，希望你们没等太久。”一看到王哲几个人，伯父便操着一口满是乡村气息的普通话大声嚷嚷起来，瞬间盖过了房间里另外两桌人的聊天音量，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哪里哪里，我们也才刚到。”看到贵宾终于到场的王哲他爹，脸上的不耐烦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脸殷切欢喜的笑容，他还忙不迭地起身，拉开身旁椅子迎接伯父入座。
“都快过去一个小时还叫刚到…”王哲小声地吐槽了一句，忽地怔了怔。
叮，吐槽能量加10。
怎么突然又能量加成了。
王哲半是不解、半是疑惑地看了看周围，这才发现母亲正皱着眉头瞪着他。
显然王哲那句话引得她很不高兴。
自知理亏的王哲心虚地把视线移到一边，端起茶杯喝口热茶压压惊。
在王哲父母热情招待下，伯父总算是慢吞吞入了座，笑呵呵地看着王哲：“小哲啊，好久没见着你了，都长得这么大了，很精神嘛。”
不知道为什么，王哲听到他的说法，脑海里就浮现出四个大字——精神小伙。
脑海里乱糟糟的想着些事，王哲挤出个笑容作为回应。他不太擅长应付这种过分热情的亲戚，也不知道应该怎么搭话，免得说多错多，干脆就笑笑不吱声了。
“我呀，上次看你还只有我肩膀那么高，现在都已经长得比我还高了，果然是岁月不饶人呐。”
岁月不饶人不是这么用的。
王哲心里默默吐槽了一句。他这伯父虽然是开企业当大老板，但却是没啥文化，小时候读书成绩也不好，后来更是辍学出去打工，幸亏人机灵，摸爬打滚了好十几年以后总算是积累到一些资金，开了家不大不小的五金店，雇了几个工人，现在过上了好日子，天天四处鬼混，养出了一身肥膘。
刚才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的时候，王哲都听到那金属骨架做的椅子在嘎吱嘎吱地惨叫着。
寒暄了一番以后，王哲的父母都安静了下来，正在寻思着应该怎么开口说正事。
“哎吃啊，怎么都不吃？”伯父大朵快颐地消灭着桌上的食物，抬头一瞥，看到王哲一家三口都不动筷子了，张口招呼着，筷子却片刻不停。
“咳。”王哲父亲轻咳了一声，打破了沉默，将放在心里准备了好些时间的措辞从嘴里拿出来，“大哥啊，其实今天叫你过来，是有些事想和你说的。”
“哦？说，你说，咱们也算是亲戚一场，有什么事情我能帮上忙的，你尽管说。”伯父东西吃个不停，满嘴应承着。
“呃，嗯，是这样的，我儿子，小哲他啊，在学校里不小心碰到了脑袋，昨天去医院检查呢，医生说…”说到这里，父亲言而又止，似乎有什么东西噎在喉咙里不太说得出口。
“医生怎么说了？”到这个时候伯父还在埋头苦吃，似乎没完全没听进去。
“他说，咱孩子的脑袋里有个肿瘤，挺大的，不知道是良性还是恶性，最好尽快做手术解决问题，所以我想向您借点钱。”
一听到“钱”这个字眼，伯父“唰”地一下停止了动作，放下手里夹着的凤爪，抓起桌布擦了擦嘴，表情相当凝重地看着王哲，“小哲怎么会得了这样糟心的事情呢。”
“我家的孩子他命苦，小时候我和他爹没本事没给他过上好日子，现在他又得了这样的噩耗，我们能想到能帮助我们的，就只有您了，伯父，求求你，借点钱给我们帮个忙吧。”母亲红着眼，已经是泫然欲泣。
伯父叹了一口气，神情忧郁：“唉，这我不是不想帮你们，是我自己也自身难保，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这几年生意不好做，我租的那家店面，物业不肯再承租，勒令让我们搬走，搬到新的地方之后，运营又没有以前的好，无奈之下，我只好选择了结业，把所有东西都贱卖出去，如今的我，可你们都还要穷。”
王哲看到父母二人对视了一眼，神情中都透露出无奈。
“就不能想想办法通融通融吗？咱们会把钱还回来的。”父亲迟疑了两秒，又补充道，“连本带利。”
本来伯父满脸愁容，可一听到“连本带利”四个字，王哲就留意到他的眉梢微微向上扬了一下。
尽管是个很细微的小动作，不过这个动作能够解读出来的信息就有不少。
“这，唉，好吧，看在咱们亲戚一场，你们想要借多少？”
“三十万。”母亲脱口而出，顿时把伯父脸上的肉都吓得重重一抖。
“什么？”伯父带着难以置信地语气重复了一遍，“三十万？”
那种侧眼看人、语气里尽是惊讶的神态就像是听到一个天文数字一样。
一般的家庭不至于拿不出三十万，以王哲一家三口的全部家当都尚且能够凑出这个数字，更何况是伯父这种经商的人，即便店铺结业，肯定也还有兜底的资本。
常言道，烂船尚有三分钉。何况伯父的那艘船…根本就没破。
在王哲父亲提及正事的刹那，王哲就点亮了顺风耳的能力，尽管只能维持三十秒，却也足够了。
这三十秒内，王哲可以分辨出伯父说出口的每句话是真是假。
结果令他大为震怒的是，这个拍着胸口自称是“亲戚之间一定会互相帮忙”的伯父，特么居然没有说出一句真话。
被物业逼迁是假、店铺经营不好结业是假、比他们家还要穷也是假。
自打一提及钱，这个油腻的中年老男人就没说过一句真话。
王哲原本只是厌恶这位伯父，现在已经上升到憎恶的阶段，再这样下去，他怕是自己忍不住要跳起来殴打长辈了。
“二十万也行…至少十万，求你了。”察言观色比较厉害的父亲第一时间留意到伯父眉宇间的不悦，立刻主动选择放低借钱的金额。
那低入尘埃里的尊严能拿去还钱的话，估计这个年过半百的男人也会愿意去干。
闻言，伯父满脸“挣扎”，犹豫了很久很久，终是叹了一口气，选择稍微退让半步。
“那好吧，我找人筹钱，借给你十万吧。”
可这话刚说完，父母二人还没来得及高兴，接下来伯父的一句话就让他们如坠冰窖。
“不过债务偿还为期一年，利息就百分之十吧。如果逾期，每个月也要还百分之十。”
“这…”父母两人都大惊失色，尤其是父亲，脸上已有怒色。
他当年选择和伯父斩断联系就是因为伯父这人认钱不认人，根本不讲情面。
如今看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
问人借钱是很卑微，王哲早有心理准备，可伯父这近乎不近人情的作风以及漫天要价确实是过分丧心病狂。
这他要是再忍下去，就成龟孙儿了。
“不如这样吧，伯父。”王哲笑眯眯地道，“钱就不借了，我想去F市腾空路32号参观参观，您看…怎么样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