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道台朝东有五座高峰,控火堂便设在向南处一座峰顶之上。
宫南雪罚在此间,被邱虚实掷给烧火师傅暂时管教。烧火师傅是一位潦倒的中年健壮男子,嗜酒如命,掌管着庖厨,为控火堂上下供应饭食。他手下的帮厨都是被罚的各掌座弟子。
烧火师傅有专属的地方,唤作清幽林,设在僻静处,由一间庖厨,一间草屋和一片树林组成。平日里鲜有人踏足。
他第一次见到宫南雪说道:“邱先生说你的罪责甚重,以后直接跟着我就行了。”
第一日,他领着宫南雪早起生火、配菜,上午砍柴、劈柴,下午挑粪、浇菜。晚饭过后,宫南雪回控火堂正殿罚跪,静思己过,之后返回草屋睡觉。
烧火师傅道:“邱先生说修道之人,性情清静,以后每日如此,想来不需要我监督与你吧。”说罢长饮一口酒,倒在草床便睡。
宫南雪前世曾在农村呆过,对这些惩罚也不排斥,安然接受,只是每日的活计量逐渐增加,始终在精疲力竭中徘徊,只有罚跪时才感觉像是休息,也只有罚跪时才能勉强找到修行的间隙,却也只能在想象中练剑。
宫南雪虽感到疲累,但想着的确是自己的过错太大,仍然本着吃苦耐劳的精神,自我督促,将自律的习惯发挥的淋漓尽致。
忽忽过了大半年,这天早上宫南雪生火切菜时,烧火师傅说道:“我姓林,你以后叫我庖厨林就好了。你叫什么名字?拜哪位掌座为师?”
宫南雪惊讶道:“我叫宫南雪,是三宗主的弟子。”虽然与烧火师傅共处了一段时间,但平日里他只会安排活计量,其他一概不管不问不说,今次第一次主动说闲话,怎不叫宫南雪吃惊。
庖厨林道:“嗯,宫南雪,你很好!其他弟子总习惯在我耳边聒噪,尤其是命令他们去挑粪的时候,吼的比往常更大声些。这些你都没有,任劳任怨,又有持之以恒的态度,也不见你偷懒,所有我说你很好。”
宫南雪道:“我罪孽深重,这些惩罚是应当的。”
庖厨林哼了一声道:“一个小孩子而已,什么罪孽深重,我看是他们小题大作罢了。宫南雪,你可愿意学我的厨艺——我的厨艺决计是很好的!”将“很好的”三个字特别加重的说出,仿佛是怕人说不好似的,又像怕宫南雪不答应似的。
宫南雪的饮食都是出于庖厨林用剩余的食材随意弄得,确实称上美味,虽不懂庖厨林为什么用这样语气说,但想着活计量太多,恐怕难有闲暇的时间,遂道:“您的美意……”
庖厨林打断道:“你就说有什么阻碍吧,为什么不能学?是不是担心我给你的活计做不完?这个你就不需担心。我既然让你学,自然给你足够的时间去学。以后上午砍柴,下午劈柴,足以巩固你的御身界。挑粪就不必了,挑粪也是修行的一部分,你完全通过了考验。如何?想好了么?想好了就说出来。我不想听到类似于不行的话来!”
宫南雪哭笑不得,仍是点头应允道:“我想学厨艺,林师父。”
庖厨林大手连摆道:“谁是你师父,叫我庖厨林就行了。”
庖厨林的厨艺果真是高超,而且通晓的菜肴层出不穷,每日更换一种菜品,从不间断重复。
初时宫南雪尚能记得一两个菜品的制作顺序,后来实在没撤,只能用笔墨纸砚记下来。
庖厨林说是传授厨艺,实则便是在宫南雪面前演示一遍,然后说道:“就是这样了,你自己琢磨吧。记住,不准浪费粮食,你做出什么样,都要吃下去!”说完独自喝酒去了。
宫南雪苦恼了很长一段时间,每回都会被吞下难以下咽的菜食而惊醒,现实也是如此,让肚子闹腾的整个人面黄肌瘦。
后来宫南雪想通了,不能一直亏待自己的肚子,便开始只练习一道菜——红烧茄子,久而久之竟然算是色香味俱全了,满足了自己的口腹之欲。
庖厨林适时走来,尝了一口,道:“火候欠缺一些,盐巴也要调整下,其他调味凑合凑合。我再炒一遍,你仔细看着。”
难得庖厨林重新演示一遍,宫南雪生怕错过一分细节,投入了全部精力观察,对火候、力度、配料等都一一记在了脑子里,并用了十天左右的时间做出了完美的一道红烧茄子。
庖厨林道:“不错,不过厨艺这东西不是固定不变的。一根茄子可以做不同样的菜式,相对的一个菜式也能有不同的做法。今天让你看看眼界,红烧茄子的不同做法。”
这下宫南雪差点奔溃了,刚学会的红烧茄子,在好几种不同做法中给混淆的无从下手了,一天比一天偏离美味,他呆呆的看着面前一盘炒糊的红烧茄子,无力感油然而生,心忖:“难道我不是厨师的料么?倒不如修行简单些。”当要放弃时,忽然想到了王心儿,如果心儿在,会对我说什么呢?师父呢,又会怎么说呢?
想着想着,宫南雪静下心来,忖道:“不就是一道红烧茄子么?任它有多少种做法,我的目的不正是只有一个吗?不正是要炒好这道红烧茄子吗?”如此一想,宫南雪抛开了庖厨林的做法,按照自己不断尝试下的做法重新炒了一道。
充满食欲的味道飘了出去,庖厨林走了进来道:“可以了,厨艺这玩意只要用心都能做好的。明天换其他菜肴吧,你不觉得腻味,我都看腻了。”
宫南雪成功了一道菜品,就有了第二道家常豆腐,第三道鱼香肉丝,第四道白切鸡。等到第五道鲜素蛋清汤成功后,时间竟不知不觉间流逝了一年。
庖厨林道:“好了,我统计拿手三百六十五道菜肴,如今已经全部教给你了。你现在能做出令我满意得四菜一汤,其他菜肴必然不会食之无味,以后你负责邱先生得饮食。没有什么特别得事情,便无需请教我,更不要打搅我!”
邱虚实的饭食每日放在庖厨的指定位置,自然会有弟子来取。宫南雪开始几日掌管邱虚实的饮食,多少会心有忐忑,一段时日后并没有出现意料的状况,便又恢复以往的日子,至于庖厨林,已是很难见到他的身影,偶尔见到却是他在安静处酗酒。
宫南雪十分不理解庖厨林的做为,在他看来,庖厨林身上没有半分修为,如此酗酒烂醉,完成是作践自己,然而也说不得,庖厨林似乎能看穿人的心思,宫南雪但有劝说之念,都被怒目恶言顶了回去。似乎,从未有人约束过庖厨林,甚至邱虚实亦是。
宫南雪习惯了独处,并不觉得孤单,只是难免想起心儿,想起师父,遥望着霄云殿、冀云殿得方向,甚是想念。
其实两个方位都相距不远,宫南雪曾想过偷偷回去一次,但都说服了自己,认为现在得状态相当于坐牢,虽然自由得紧,但绝不能去逾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