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子里面的冰块碰撞在一起，发出“咯啦”的一声，水滴顺着杯子的外壁缓缓地流下，最终停在了桌面上。
伊莉娅看着面前的哈娜，觉得气氛过于沉重了。
菜单从旁边递到了伊莉娅的手里，伊莉娅犹豫着没接过来。阿木玉毫不在意地将菜单打开，摊在了伊莉娅面前。
“你别客气，今天审讯部长请客。他这是为你迎新，你得放开点才能算得上对得起他。”
看着阿木玉一脸的不在乎，再看看他对面铁青着脸的审讯部长，伊莉娅也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翻这菜单。
“啧，女士在场呢，吸烟的话去外面。”看着木原拿出了一支香烟，阿木玉皱了皱眉。木原也没说什么，站起身来向外面走去。
伊莉娅这才看了看菜单，选了一个看起来不太贵的菜，递给了哈娜。
“你就选一个吗？真可惜。”阿木玉趴在桌子上，看着桌上杯子里的冰块逐渐融化。
拜托，做个人吧！伊莉娅在心里大声喊道，她第一次到这种店里来吃饭。从外表看，就知道是一家高级的餐厅，走到里面来便更让人确信了。这里的环境很安静，灯光显得有些昏暗，却在周围的烛光映衬下多了几分朦胧美色。他们选择的位置在一个角落，周围也都是空位，没有客人。看到菜单的那一瞬间，木原的脸就变得很难看了；在菜单到了伊莉娅手里之后，她就知道原因了：那菜单的制作很是精美，打开以后，里面每道菜都很诱人，细看旁边的价格却是叫人胆战心惊。
不知道部长一个月能拿多少钱…凭伊莉娅的薪水，还没资格来这种地方吃饭。怪不得木原死都不想请阿木玉吃饭，这一顿饭下来，若是阿木玉能吃，恐怕要将木原吃个“倾家荡产”了！
哈娜也只点了一个菜，就叫一旁的侍者将菜单撤了下去。木原还没回来，一时之间，三个人之间的沉默显得有些尴尬。
“我记得，你跟着木原那家伙有一阵子了吧？”阿木玉突然开口。虽然他依旧趴在桌子上盯着面前的杯子，不过这话显然是对着哈娜说的。
“是，有一阵子了。”哈娜看着阿木玉回答道。
“他说过，你很有才干啊。”阿木玉坐起身来，用一只手撑着头，侧着身子看向坐在旁边的伊莉娅，低声地问道，“不知道你有没有才干呢？”
“我会努力让自己变得有才干的。”伊莉娅微笑着看着阿木玉。
一阵子后，木原阴着脸回到了位置上。他看了看众人，沉默地坐了下来。菜还没开始上，大家只好先喝水来缓解气氛。
“正好，还没开席。”阿木玉笑着看着木原，“你要找我说什么事，现在说吧。”
“我也不兜圈子了，你应该知道…”
“欸，等一下。”伊莉娅连忙打断了木原，三个人都转头看着她。“那个，部长们的谈话，我们…不需要回避一下吗？”
木原的神色有些缓和，摆了摆手，“无妨，你总归是阿木玉的秘书。你若是真有问题，他不会留你；你若没问题，我今天和他说的事情，你迟早都要知道的。”
哈娜也看着伊莉娅，“没关系的。”
看到对方都这么说了，伊莉娅也就没再说什么。但是她的心里立刻开始琢磨起原因：这事看起来很重要的样子，竟然就这么让自己和哈娜坐在一旁听着了？
木原继续说道，“从前，人们忙着从战争中活命；现在，人们忙着恢复文明。谁都不再相信神明的存在了，也没人去理会。”
“所以？”阿木玉懒懒地问道，闭着眼睛静静地听。
“前几天，我们拷问的那个人，他透露的情报经过验证，属实。我们的人自然也前去核实过，却是得到了一个很意外的消息。”说到这里，木原停了下来。一旁走过了几位侍者，将菜品一一摆在桌子上面。
“别卖关子，发现了什么？”等到侍者都离开了，阿木玉才追问道，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肉放进了嘴里。
“你绝对想不到的东西。”木原盯着阿木玉手上的动作，缓缓地说。
“他们，发现了神的尸体。”
伊莉娅和哈娜都是一怔，神的尸体？从前战争中据说是死了不少的神明，不过，他们在传说中，都是死后立刻如云烟般消散而去，从未留下过什么尸体啊！
阿木玉将嘴里的肉咽了下去，抬起头来看着木原，“这事倒是新鲜，不过告诉我又能怎么样？你想让我帮你什么？”
木原摇了摇头，继续道，“一具尸体自然不值得引起什么大的风波。就算是神的尸体又如何？我们又不能让他们复活。只当是他们死后不会和常人一般化作白骨就是了。只是，调查的人前去，不仅仅发现了神的尸体。”
拜托，你有什么话不能一口气说完嘛？伊莉娅在一旁听得直着急，她也很想知道到底发现了什么，又不好催促，只得安静地等着。
“那些人在一个山洞里发现了神的尸体，但是也没有带回去的打算，只是拍了照片，准备回来以后再做决定。出了那个山洞，向着日落的方向一直走，就会看到一个水潭。他们停下来在水潭边上打水，准备休整之后返程。结果就在这个时候，他们看到了一个男人，也来这个水潭边上打水。那附近有个村子，比较闭塞，有人来这打水倒也不稀奇。只不过，那个领头的人看到那个男人的时候，真正诡异的事情就发生了。”
“那个男人没有脸！”阿木玉立刻开口接上了木原的话，故作阴森地说，“他是不是脸上光秃秃的，连张嘴也没有啊？”
“没脸就没什么事了。”木原叹息了一声，“那个男人的脸，和他们在山洞里发现的尸体的脸，一模一样。”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凝固了一般，伊莉娅只觉得自己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大概是周围昏暗，加上没什么其他的客人，才会让此可的气氛如此诡异恐怖吧。她看向对面的哈娜，想看看她的反应。
哈娜只是微微低着头，看着自己面前空荡荡的盘子。光线很暗，哈娜的表情隐藏在那厚厚的眼镜之下，看不清楚。
阿木玉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在位置上坐正，看着木原。他收起了平时玩味的笑容，换上了严肃的模样，“他们跟着那个男人，发现了什么？”
“他们没有跟着那个男人，他们杀了他。”木原冷冷地说，“他们当时就觉得这个男人肯定不是个普通人。领队做出了决定，杀死那个男人。同时，他将队伍分成了三部分，一队人折回去发现尸体的山洞，将尸体带回来；另一队人去附近的那个村子里面查看情况，收集情报；剩下的人，原地驻扎在水潭周围，等着他们集合以后回来。”
“听起来倒是，挺不合理的啊。”阿木玉说，伊莉娅的心里也跟着点了点头。按理来说，发现了死去的神长相相同的男人，应该先按兵不动，等到查明了这个男人的住处和身份，再动手也不迟啊。对方反而二话不说先杀死了这个男人，这岂不是给自己留下了一个谜团？
木原点点头，“要是你，应该略去杀人这一步，先去打探消息对吧？然而带队的人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兵，他赶上过战争的末尾，参加过真正的战斗。”
这真正的战斗，恐怕指的是驱逐乃至杀戮神明的战斗吧。伊莉娅在心中暗想，又听到木原继续解释：“他的直觉告诉他要杀了那个男人，所以他就动手了。然后，在第二天，驻扎在水潭周围的那一群人，在日落时分，又遇到了一个人来打水。”
说到这，气氛变得更诡异了。伊莉娅皱起了眉头，将身子向阿木玉的方向挪了挪，使自己更靠近其他人。
阿木玉思考了片刻，随即开口道，“让我猜猜，这个人，和他们杀死的那个人长得一样，或者说，就是他们杀死的那个人？”
木原再次点了点头，“他们等待的这几天里，都遇到了这样的事，每天都是在同一个时间发生，他们也每天都杀死那个人。他们每杀一次那个人，那人前一天的尸体就会消散在风中，没留下半点痕迹。几天以后，负责折返寻找山洞中尸体的队伍回到了水潭边上，他们没能找到那具尸体，山洞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众人沉默。
木原将身子向前探了探，靠近阿木玉道：“你做好心理准备，这件事情会有你来负责调查。”
“我可没说要帮你啊。”阿木玉轻蔑地一笑，突然抬起左手将伊莉娅想自己这边拉了过来。伊莉娅一下自没有防备，反而被吓了一跳，紧接着就靠在了阿木玉的怀里。阿木玉却没看她，只是看着木原的眼睛，“瞧你，非要现在说鬼故事，给人家孩子都吓坏了吧？”
一旁的侍者走过来，添上了最后一道菜。在他转身离去的时候，刮倒了伊莉娅的水杯，里面的水洒了出来，落在了伊莉娅的左边。
“啊，十分抱歉，是我太不注意了，希望各位原谅。”侍者连忙道歉，将洒出来的水擦干净，又重新为伊莉娅倒了一杯，确认四人没什么不愉快的才离开了。
伊莉娅看着刚刚被毛巾擦试过的水痕，就在自己的左侧。如果刚才阿木玉没拽自己的话，这水怕是要全洒在自己的衣服上了。她抬眼看着阿木玉，俊俏的侧脸就在眼前。他脸上一副无所谓的笑，眼里却很冷静、平淡，看不出一丝温度。
木原站起身来，理了理自己的西装，对阿木玉说道，“这不是我找你帮忙，是那位大人的意思。”语毕，又转过来看着伊莉娅和哈娜，“你们好好吃吧，钱我已经付过了，还有事要忙，先走一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