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本是善良的,遇见别人家的伤心事能帮则帮。八月酷暑天,天下起了小雨,好似天公有所安排,一切都为今天布的景。张泽锋为救翠花娘英勇牺牲,被政府授予烈士,追悼会在生他养他的蓬口村召开,大部分在家的村民自发前来村部,为烈士送上最后一程。有些看着张泽锋长大的大叔大娘们还抹起泪来,都在惋惜张泽峰这个好孩子。
大家都沉浸在悲痛之中,哀乐声盖过了人们的哭声和议论声,追悼会的程序一步步地走着,市里、镇里的领导纷纷与张泽峰的家属握手慰问,翠花娘更是扶着冰棺不愿离开,哭得不成样子。
灵车慢慢地使出蓬口村,很多村民跟在后面,一直将张泽峰送出村外。此时,陈丰成正在村部善后,他也想去送送张泽峰,一来因为要做好后勤保障工作,二来他无法原谅自己,更不忍见张泽峰最后一面,他悄悄地让妻子薛爱媛代他去送了一程,顺便照顾已经哭瘫的张泽峰的妻子王梅箐。
张泽峰的遗体在市殡仪馆火化后,由市里的专车将其骨灰运送回来。王梅箐抱着自己丈夫的骨灰盒,儿子张小轩抱着张泽峰的遗照走在前面。通行的家属跟在后面。
王梅箐带着张泽峰绕着村里走了一遍,让张泽峰再看一看这个他活了三十几年的家乡。然后由农村里过去抬棺木的“八仙”用竹纸扎起来的小轿车抬着张泽峰走向村北的公墓。
陈丰成和泥工张泽行早在公墓山上等候,等一切礼毕,张泽行将公墓浇筑好,将王梅箐塞给他的红包退还给了王梅箐,便先行回去了。薛爱媛陪着王梅箐料理完后事后也回去了,独留陈丰成站在墓碑前,时而看看刻在墓碑上张泽峰的遗像,时而看看斜晖落日。世事无常,转眼成空,人生就是如此,死了的人什么都不知道了,活着的人经历过痛苦的淬炼,变得成熟、睿智、稳重起来。
在众人都走完后,一辆黑色小轿车从山脚一侧的小道处开了出来,原是唐作伟的车,唐作海和唐作兴也在车上。
“哥,我们干嘛躲在这里啊,你不是送了丧礼钱了吗?”
“你有病啊,我现在出去,还不被笑话。”
被训了一顿的唐作兴再也没提这个事情了。唐作伟远远地看了看张泽峰的墓碑,随后开车离开了公墓山。
陈丰成回到村部已经是下午三点钟,见黄慈玉正在院子里清扫追悼会留下的垃圾,心里又是别有一番滋味,为不打扰正在专心做事的黄大姐,自己默默地回到会议室。
坐在会议室的陈丰成独自一人在发呆,此时脑子里浮现的是他小时候和张泽峰在溪边玩耍的情形,一下子又切换到当日张泽峰在他眼前消失的场景,不知不觉中流下眼泪。
“是男子汉的就不要哭。”
妻子薛爱媛其实早已在自己的身边,是陈丰成自己太过伤感,没有感觉到而已。被妻子的一句话惊醒之后,急忙擦掉眼泪。
“你要是下次还哭的话,又何必擦掉呢,不是还会流吗?”
妻子带着火药味的口气和陈丰成说话,让陈丰成一脸困惑,按理说这个时候,妻子应该安慰他,为什么要讽刺他?
“我只是忍不住,我……”
百感交集的陈丰成自己也不知道如何和妻子说出自己心中的想法。
“哭有什么用,如果你觉得心中有愧,那就把工作做得更好,让大家都幸福。勇敢地做,不要有什么顾虑。”
说完话的薛爱媛将一张成绩单递给了陈丰成,是儿子陈志斌期末考试成绩单,上面写着的都是优。陈丰成心里松懈下来,正想和妻子聊一聊,却不见了踪影。
陈丰成走出会议室往楼下一看,薛爱媛骑着电动车,车后面载着陈志斌,正挥手和黄慈玉再见。陈丰成紧紧攥着儿子的成绩单,抬眼望去是整个蓬口村,陈丰成的眼神慢慢地变得坚定,西边的乌云被吹散了,太阳又重新照耀着蓬口村的每一寸土地。
天下之事,得民心者昌,逆民心者亡。蓬口村换届大会在一个烈日炎炎的下午举行,村口挂着横幅,粘贴宣传标语,村文化礼堂的大喇叭播放着主旋律的歌曲。
有选举资格的村民都来到村部,很多都是在外务工或做生意的,他们接到通知后,都风尘仆仆地赶回来。一来选村书记是大事,二来还能见到亲朋好友,其乐融融。
驻村干部周小媛宣读了选举规则,并用土话和大家再讲了一遍,村民们被她清脆明朗的声音吸引住了,很多村民在下面夸她能干。
今年的换届和往届有所不同,宣读规则后,先由镇里公布村书记人选,再由村书记候选人发表竞选演说。陈丰成和几年前一样,再次站上了舞台。但有一点不同,上一次是带稿子的,演讲过程中还结结巴巴,错字连篇,连儿子事后都嘲笑他。而这一次,他没有带稿子,而是挺着胸膛站到了舞台上,台下妻子和儿子为他鼓掌,父亲陈宝善和唐之坤坐在主席台,为他投来信任的目光,台下上千个村民更是满怀希望的等他说出蓬口村的未来。
“各位蓬口村的村民们:……人民美好生活的向往就是我们党奋斗的目标。蓬口村已经等来了千载难逢的机遇,我们要激流勇进,在党的正确领导下,团结一致,齐心协力,奋发不止,把蓬口村建设成一个留得住乡愁,过得幸福的小康村。”
不到五分钟的演讲对蓬口村的未来发展规划可谓是条理清楚、信心满满,底下大部分村民听得热血沸腾。周小媛宣布开始投票,村民们有的在纸上忙着打钩,有的交头接耳,有的不识字赶紧叫边上的人帮着。唯独坐在一角的唐作伟,脸上挂着黑云,坐在一旁的唐作兴、唐作海不时翻翻白眼,唐正芳和唐爱芳两姐妹更是唱反调,和坐在边上的村民数落陈丰成的不好。
“他陈丰成只知道发号施令,跑断腿累断腰的是我家唐作伟。”
“怎么的,你们还想翻江倒海?有我黄老根在,你休想!”在一旁闭目养神的黄老根听完唐正芳的话,一下子怒气横冲,骂道:“你家唐作伟,怎么说还是一个共产党员,连一点组织纪律都没有吗?”
知道大势已去、覆水难收的唐作伟不愿再辩驳什么,他的全部希望在唐丰成身上,这个只差一个姓就和陈丰成同名同姓的驾校校长。
真金不怕火炼。陈丰成高票通过,接下来便是选举村主任了。还是老规矩,几个中标候选人纷纷上台发表自己的竞选演说。唐丰成是最后一个,第一次上台的他倒是口齿伶俐,这源自于他在部队里历练过。唐丰成的父亲在村里是老好人,妻子又当过村里的妇委会主任,自然有些优势,但主要还在于唐作伟暗地里狠下了一番心血。
选举结束,唐丰成以一票险胜陈芝平等其他候选人,成为蓬口村下一届村主任。唐丰成是唐作伟费尽心机找来的接班人,自然为唐丰成鼓掌喝彩。换届大会结束后,又三五成群地请唐丰成到镇里吃饭。唐作伟看着大家都围着唐丰成恭维,终于尝到了人生无常的苦涩,这一刻,他也开始明白:你认为大家都喜欢你,离不开你,其实是你离不开他们的喜欢。
“我和他陈丰成都是婊子,只不过是他要树牌坊,我不树而已!”唐作伟醉醺醺地嚷嚷着。
换届选举结束后,刘天一和周小媛回到镇里。刘天一指示周小媛立马起草报告,向市组织部汇报。自己跑到汪炳全办公室,汇报蓬口村的换届选举情况。
汪炳全听了刘天一的汇报之后,松了一口气,夸赞刘天一办事利索,正确传达了党委政府的指示。
“全镇所有的行政村换届选举工作已经落下帷幕,下一步我们要对新当选的村书记和村主任进行组织谈话。书记,对亏了你关键时刻扶危定乱啊,下一步,你还有什么指示?”
“一百亿的大项目像一个大陨石一样砸在我们石泉镇,砸在蓬口村,我们党委政府势必要服务好。这样吧,告诉萧万长,把我们俩都安排在蓬口村,你负责对陈丰成谈话,我来会会这个新上任的村主任唐丰成。”
用心良苦的汪炳全要亲自找唐丰成谈话,这让唐丰成感到万分意外。以前开驾校,接触的都是学车的学员,不曾见过什么领导。镇书记要找他谈话,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大的官。在会议室等书记来的唐丰成紧张得直捏手指头,头上已经冒汗,后背衬衫湿成一片。
“小周,你把空调再开小一点,我们唐主任都快热死了。”
进到会议室的汪炳全亲自给唐丰成的水杯里倒水,这让唐丰成受宠若惊,局促地站了起来。汪炳全示意唐丰成不要紧张,告诉他只是简单地聊两句,这才让唐丰成紧张的情绪缓和下来。
“唐丰成同志,想必你也知道蓬口村的情况,你们新一届村委肩上的担子重,你们即将要做的事情将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伟大事业。”
“书记,你放心,我懂你的意思,我一定听从党的指挥,服从陈书记的安排,尽心尽力。”
“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纵然风刀霜剑,也要无所畏惧,负重涉远,把蓬口村建设好,发展好。”
“是,我以军人的身份向你保证,服从安排,坚决完成任务。”
唐丰成立马起身给汪炳全敬了个礼。
“驾校生意怎么样?”
“现在大学生暑假学车的比较多,比较忙。但是书记,我不会影响工作的。”
“哎,村里工作要做好,驾校也要经营好,毕竟是谋生的,你还要养活一大家子呢,家都弄不好,还怎么弄好一个村,是不是?”
平易近人,善解人意的风格让唐丰成感到意外和感动,意外一个镇书记关心自己的生活,感动组织能体谅基层干部的辛苦。
谈话结束后,唐丰成开车回蓬口。唐作伟和他的两个堂弟早就在村口迎接,带着唐丰成又去了饭店,大吃一顿。
“唐哥,作伟哥为了让你能当上这个村主任,可是费尽心机,花了不少银两啊。”
“作伟,辛苦了,花了多少钱,你和我说,我一定还。”
“哎,说什么呢,你还当我是兄弟不?要是老弟真当我们几个是兄弟的话,以后就多多照顾。”
“一定一定。”
“哥,下一步我们要好好整整张嵘深,这次可被他害惨了。”
“张嵘深怎么了?”
虽然唐丰成伏低做小,但还不清楚唐丰成为人的唐作伟一下子打断了唐作兴的话,急忙解释道:“没事没事,生意上的一点小事。”
“作伟,有些时候你太冲动了。我们知道你的为人,但是别人不知道,凡事都要小心,不要踩了别人挖的坑了。”
一群人吃饭吃到半夜才醉醉醺醺,尽兴而归。
翌日,唐作伟就开车到了城里,恰逢是周六,张嵘深的妻子正在家里。擅长小计谋的唐作伟不知从哪里搞到了张嵘深妻子的电话。张嵘深妻子姓王,叫王莹莹,是个人民教师。
唐作伟和王莹莹取得联系后,唐作伟约她在城东公园见面,并将张嵘深带着一个女孩子在乡下的事情告诉了王莹莹。捉奸要捉双,宜早不宜迟,二人当即合计,今晚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