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寻旧
(一)
成俞白高座在宝座上,安嫂和富安领着谷雨进来了。
谷雨一副乡下小富人家孩子,土里土气的模样,只呐呐地站在父母的身旁,情性似乎有点压抑着。
富安牵着儿子的手:“来,给伯父大人磕头请安!”儿子没跪,他倒先跪下了,儿子见老子跪,也跪下了,并磕头。
谷雨说:“给伯父大人磕头。”
成俞白依然坐着,微笑着点点头:“几岁了?”
谷雨答:“六岁。”
成俞白慈祥地看着谷雨说:“起小看到大,老成。富安,竖子可教,你的福气啊。”
成富安也磕了个头:“多承成爷的教诲。”
成俞白开心地笑了。
成富安似乎觉得身边少了一个人,扭头一看安嫂还在那里不卑不亢地站着,便一招手:“过来,磕头呀?”
“成爷。”安嫂对成俞白,又象是对丈夫说:“谢只存在心里,就比什么都踏实。
成俞白笑了:“这个说法我喜欢。谷雨。”
谷雨答道:“伯父。”
成俞白说:“以后见了,只要行个鞠躬礼就行,民国了嘛,可不能象你爹。”
谷雨眨眨眼,看看身边的爹:“我爹怎么了。”
成俞白:“立志做大事的人,脊梁骨不能叫人看了,总觉是个弯着的。”
成富安拍拍儿子说:“听到啦?成爷教导,不可象你爹!”
这时成太太婉芸牵着家齐从侧房内伸出头来看看,正好被成俞白见了:“家齐,快来看看你的大哥哥。”
成太太婉芸带着家齐出来了,他虽还有些怯怯的,但神态已安静多了。
成家齐弯腰向谷雨鞠了一躬。
“家齐弟。”谷雨也行了个礼。
成俞白挥挥手:“下去吧。在隔壁,你们一人住一个小院子。”
他们都要退下去时,成俞白又是一声:“站住。”所有人都站住了。
成俞白,“今后发悬梁,锥剌股,都要发奋用功。不听话就打!”
家齐嘴一撇,哭了。
成俞白一见就从宝座上弹了起来,奔过去:“儿子,哭什么?自古以来不打是不成材的……”他在家齐的小脸上亲了口,斜过脸来对成太太婉芸说,“看看这孩子机灵得,这么小就晓得怕挨打了!”
成太太婉芸一笑:“是你吓着他了。”说完就带着孩子们出去了。
成俞白正高兴,听这堂屋后面有哭泣声,起身来到门后一着,原来是媚姑,不由问道:“咦?你哭什么?缺吃了,还是少穿了?”
媚姑的哭声蓦然响起来了:“成爷,你装傻干什么?”
成俞白笑着:“我真能装出个傻来,也是个难得的境界了。”
媚姑抽泣着:“儿子你找着了,安嫂的儿子接来了……我呢?什么也没有了。”
成俞白想想说,“有,我给你。”他拿出一张支票给媚姑,“明儿上街先打两只金镯子再说。”说着他笑了,“又是个天地翻覆了,我的这张老脸啊,又值钱了!”
媚姑拿过银票仔细地看着:“那,那也就是说……您那些外国银行里的股票、银票,又好由着性子兑现。支票,只要你一签字,那就是钱了!”
成俞白脸色一正说,“谁说的?我说过吗?”他的手一挥,大声吼了起来,“胡说!那是许有恒过去对我的污陷!”
媚姑笑了:“成爷,我说句话您别生气。”
成俞白说,“不生气,你说。”
媚姑说,“您的这一声吼,让外人听到,恰恰觉得你有点心虚了……”说完她揣起支票就走了。
(二)
有了银子当然是高兴的。
媚姑当即就用支票在银号里换了好几卷封好的大洋,刚用绸方巾扎了起来要走,一个人走了过来说:“这不是媚姑,媚小姐吗?”
媚姑抬头一看,楞住了,她想装作不认识。
对方却又先开口了,“就别装出不认识的样子了。”
媚姑不理他,拎着那包银元就朝外走。
那人跟过来低声说:“这样不好,做人可不能翻脸不认人呀?”
媚姑走到了一个背静处停了下来,“你想怎么着?”
那人婉尔一笑,“媚姑。我找你,那真可谓是上穷碧落下黄泉,如意楼也不知去了多少回了……”
媚姑说:“别叫我恶心。想去见见成俞白,成爷么?”
那人略略一躬身:“知道媚小姐现在已是成爷的如夫人了……”
媚姑冷笑了下说:“我在如意楼也没瞒着成爷。”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过了一天媚姑才去金器店。
正在柜上选首饰,一眼又瞥见了那个人,将选的首饰朝案上一拍说:“你!你什么意思啊?”
那人讪笑着:“什么意思,那不是一句两句说得清楚的……”
媚姑“呸!”了一声:“我是干过那个,银货两讫,当时就清清楚楚。怎么着?去哪?成府?”
那人望一眼诧异地望着他们的首饰店伙计说:“我是说,成爷的银票支票,首饰店也用不是?拎着现大洋出来买首饰,太沉。”
媚姑低低说一声:“孬了?”而后又抬高了嗓子,“银票捏在手里不过瘾,懂么?轻飘飘地一张纸。”她擒起了那包大洋在柜上跺了下,发出了种沉沉的声音,“只有现大洋拎在手里,才是是钱的感觉!妙不可言,磁实!”接着把选好的金镯子朝手腕上一戴,大洋一付,她便冲那人“哼”了一声,昂着头迈出门去。
那人见状跟了出来,拦在媚姑面前从怀里掏出了只更大的金手镯,叹息了一声说:“那我只好把它折便,兑掉得了。”说完便望望金店的门里。
媚姑说,“等等。”见那人望着了她,就指指那只硕大的金镯子问,“我的?”
那人狡黠地一笑说:“想要,当然是你的。但……你不怕成爷了么?”
媚姑笑了说:“哦,你是说那个。那个,跟你?那是不可能了。”她又望了那人一眼,“不过,银子是白的,眼珠子是黑的。你白送我,当然要,我又不傻。”说着她就伸出了手。
没想到那人真的就把那只硕大的金镯子送到了媚姑的手里。
媚姑的手烫着了似地,猛地一缩,金镯子“当啷”一声掉到了地上。
媚姑盯着在地上直滚的金镯子,踏着碎步追过去,还没等它倒下来,两指一捏就又把它拿到了手里。
那人见着,笑了。
媚姑来到那人面前,把金镯子在他的眼前晃动着问,“我的?”
那人说,“你的。”
媚姑就当那人面将金镯子戴到了手腕上说,“谢谢了。那我这就走了。”
那人缓缓地说:“媚姑,我有一座金山想和你一齐挖……”他指指媚姑的手腕,“这只金镯子,连那座金山下面的一个土圪垃,都不如。”
媚姑笑了:“这话听着耳熟……好象有人跟我说过。”
那人立即就有些警惕:“谁?!”
媚姑看看天:“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那人紧上一步拦着,指指对面的茶楼:“明儿下午,那间茶楼上见。我有话说。”
媚姑望望那茶楼,意味深长地说:“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