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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周建华走后,唐云琪那边有消息传来,说已经跟表哥讲好了,让袁文英到石溪溶小学去代课,把周芬芬也转过去读书,说石溪溶小学是一所完整的小学,从一年级到六年级一级不缺。表哥的儿子陈玉正读四年级,芬芬去了,和陈玉在一个班上。

袁文英决定九月二号过去,因为她要等到九月一号开学,才可以到芬芬原来就读的锦木村小学去开转学证。唐云琪就在电话那头替袁文英安排了行程线路和下车地点,约好九月二号中午在303国道旁边,石溪溶村叫大路坪的三岔路口见面,到时她会在路边迎接袁文英母女。

唐云琪是把电话打到村长家里的,刘姨在旁边基本上听清楚了,待袁文英放下话筒,刘姨说:“文英,这几天你把家里的事情安排好,九月二号我送你们上车。”

“谢谢!不麻烦您了,我们的东西又不多,就带些换洗的衣服和日用品,我们拿得动的。芬芬也可以帮忙拿,她背她自己的书包……谢谢,我们真的拿得动,不用送了。”袁文英一口气说完这一串话,兴奋之情已于言表。

“阿黄也带去吗?”

“哦。差点忘了,还有阿黄。”

“按说应该带去的,它天天跟着芬芬。”

“这个……不好吧,我们是到一个新地方,带着狗去,别人会怎么想呢,又不是去山里打猎,是去学校里啊。”

“那就别带,把它留下来,我替你们养着,等你们放假回来再还给你们。”

“好的。我们不带它,我们把它留给你们养着,它要不听话的话,你们就把它打了吃了。”

袁文英就这样轻易的决定不带阿黄走,她心里并没有底,等回到家里,又和芬芬商量起来。芬芬一下翘起了嘴巴,很不高兴,袁文英便答应她,等到石溪溶学校以后,安顿好了,再把阿黄接过去。芬芬才勉强同意不带阿黄。然而,芬芬并不知道袁文英叫刘婆婆把阿黄打了吃了,大人们之间的阴谋不是她这个年龄段所能看得出来和分析到的。不然,她死活都不会答应的。阿黄是她最忠实的朋友,她要是知道妈妈叫刘婆婆把阿黄打了吃了,肯定会悲愤欲绝。她不会允许任何人残忍的杀害阿黄。

阿黄已经觉察到了,主人要把它丢下,它不由神情紧张。它一面非常焦躁不安的摇着尾巴,一面嗷嗷嗷低声的叫着,声音哀哀怨怨,让人可惜。它的眼神灰暗而忧伤的,使人轻易地就能看出它内心眷恋不舍的感情。都说狗通人性,袁文英看见阿黄可怜的样子,心里也有些放不下阿黄,临走的时候,叫芬芬把阿黄带到刘姨家里。趁阿黄不注意,刘姨哐当一声,把阿黄锁在了杂屋间,阿黄立刻悲伤地大叫起来。芬芬心头一软差点要把它放出来,刘姨急忙阻制了她。

在阿黄的哀嚎中,袁文英带着芬芬三步两回头地离开了刘姨家,离开了她们生活了十多年的家乡锦木村。

随后,袁文英和芬芬坐车来到了金色县。金色县县城傍山依水,沅江百般妖娆地从东向西绕城而过。县城在南岸,背靠着延绵的雪峰山余脉。袁文英和芬芬需要渡河过沅江,往北才是通往怀华地区的303国道,中途经过石溪溶村大路坪三岔路口,那里是她们将要下车的地点。

她们在金色县县城稍事休整了一会,蹬上了开往怀华的公共汽车。汽车开到河边,上了渡轮,芬芬第一次看见如此庞大的汽车渡轮,既兴奋又天真:原来汽车也可以坐船过河呀?

“又不是飞机,没有桥当然得坐渡轮过河,不然怎么过去呢。”

透过车窗,袁文英指着蜿蜒流淌的沅江告诉女儿,顺江下去三十几里到水井乡,爸爸就在水井乡帮别人掏金。

女儿点着头,似懂非懂,却一脸向往的样子,都说父女连心,那个和她原本没有任何关系的水井乡,因为爸爸在那里打工,从此让她揣揣于怀。

汽车上岸以后,行驶不到一个小时便到了大路坪三岔路口。袁文英叫司机踩了脚油门,车停了下来,袁文英带着芬芬跳下车,大包小包的。她们站在路边,看见唐云琪满面笑容的从一棵榆树下面走出来。汽车轰的一声,继续朝前碾压着路面,向自己的目的地怀华奔去。

唐云琪迎上去,她从袁文英手中接过一只红色朔料桶子,一边走,一边寒喧,带袁文英和周芬芬朝石溪溶村而去。

进村之路是一条沿溪的蜿蜒的山路,路还算宽敞,大约有二、三米,路面坑坑洼洼的,看上去走的人比较多,有自行车、摩托车或别的重物辗压的痕迹。

顺溪而上,不时看见有喝水的鸟儿,扑愣愣地从溪里飞起来,消失在远处绿色的树林里;路的两边有不少新修的民房,白墙红瓦, 阳光下象一粒粒珍珠撒落在青山绿水之中,光泽圆润而丰丽。

一位年轻的后生骑着摩托,后面带着女朋友,迎面而来,当摩托车经过袁文英身边的时候,袁文英看见女孩子的头上戴着一圈红色桂花,袁文英情不自禁地吸了一口气,忽然就闻到了花香的味道:“好香!”她脱口而出。

“前面那个村子就是陈家村,陈家村有好多桂花树呢,现在八月份桂花都开了,到处香烹烹的。”

继续走了一段山路,前方有个炊烟袅袅的村落。那是一个很大的村落,方圆几里地,上百栋新旧不同的房屋高高低低,错棕复杂的交织一团,远远地看似一个巨大的鸟巢坐落在群山怀抱之中。

“这就是陈家村,我表哥就住在这个村子里,我先带你到我表哥家去,你们先见个面,然后送你们到学校去。”

“你表哥家是个什么样子的呢?”袁文英竟有些好奇地问。

“我表哥家里条件好着呢,养殖场一年可以赚几十万。”

“村干部应该还有工资收入吧。”

“反正他们已经小康了,比你比我有钱。”唐云琪带着羡慕的口气:“他家里原来也没钱,后来不知怎么的就发达了。”

“肯定比我有钱撒。”袁文英苦笑:“我算什么呀,你这不是在挖苦我吗。”

“还是当老板好啊,打工发不来财。”

“对了,你表嫂叫什么名字?”

“表哥,陈成龙。表嫂,雷水秀。”

“那我应该叫你表哥陈书记。”

“随便。叫什么都行,除了老公。不然我表嫂会把你吃了。哈哈!”

“看你说得多么无耻。我是来打工,不是来找情人的。再说我这个样子好丑,没有人会喜欢我。”

“你丑吗?长得像徐小凤还不满足呀”,路边,一只黄狗低头嗅着地上的一团黑呼呼的东西,那东西好像快要死了,正在存死的挣扎,唐云琪说:“那你像它就满足了……那好像是一只老鼠。”

袁文英仔细看了看,原来黄狗脚下踩着的真的是一只老鼠,不禁笑道“看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不管我长的像谁,我已经是周建华的老婆,我都没有资格谈爱了”

“向往了不是……露陷了吧。”

“向往你个头啊!”

她们打笑了几句也就走到了陈成龙家门口。陈成龙的家是一户有着三层楼房和东西偏房的四合院落。院落里栽着各种各样的果树。正是金秋,果树上挂着许多熟透了果子,看上一眼会让人有唾涎反应,尤其芬芬可能已经饿了,当从一棵梨树下面走过的时候,那情形如果不是在陌生人家里,她肯定会爬上树去,把梨摘下来大口大口的吃,就像摘外婆家的无花果一样。唐云琪看见一群毛色鲜亮、秀色可餐的本地土鸡种正在果树下面觅食,顺便嘀咕了一句:“瞧,那些本地土鸡都是表嫂准备坐月子吃的,表嫂可讲究了,从来不吃养殖场里饲料喂的肉鸡。”

“那是。现在有钱人怕生病、怕死,要吃原生态、吃绿色食品。”

进得屋来,袁文英看见沙发上坐着一个大肚子孕妇,孕妇的脸上黑黑的一层斑斑,看上去阴阴沉沉的像下雨的天空,给人压抑的感觉。此人乃唐云琪的表嫂雷水秀。

唐云琪抢先叫了一声雷姐。

雷水秀淡淡地笑了笑:“云琪,这就是你介绍的代课老师吧?”她一边问一边打量着袁文英,用的是那种审视和挑剔的目光。

“是的。这是她的女儿周芬芬,和西麻子同年生的,也读四年级。”唐云琪说着把芬芬搂到自己身边,坐到沙发上,又叫袁文英坐下。

“哦……”雷水秀含糊不清的朝门口望去,她好像听见屋外有什么动静。

果然,陈成龙从外面走了进来,那是一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人,中等个子,看起来比较结实。他的肩上扛着一支鸟枪,枪杆上挂着刚刚从山上打来的猎物,一只带血的斑鸠。一只猎狗跟着他身后。猎狗的样子很凶,它一走进来,就发现了新来的袁文英和周芬芬,它就像发现了猎物一样,立刻屁股后倾,四脚前伸,肌肉蹦得紧紧的,做好了捕猎的架势,同时露出锋利的牙齿,如果不是陈成龙急时叫住了它,它肯定会飞身扑上去……后果不堪设想。

袁文英和周芬芬都虚惊了一场。

唐云琪站起来,把袁文英拽到陈成龙面前,认真的说:“表哥,这是袁文英,年轻吧?漂亮吧!不但年轻漂亮,性格很温柔、心地很善良。”介绍男女朋友也就是这阵式,这话使得雷水秀很心里酸酸的,雷水秀不耐烦地说:“行了行了,请她来代个课,管她温不温柔,善不善良。还不知道会不会上课呢。”

“哦……”陈成龙和雷水秀的口气竟然惊人的相似,他慢慢解下枪杆上的斑鸡,没有按照正常性礼仪看一眼袁文英或者招呼一声。

唐云琪见表嫂一脸醋意,才意识到自己多嘴了,于是讪讪笑了一下,她回到沙发上,用肘子碰着袁文英,说我表哥也读过大专,有文化的哦。

袁文英点着头,站了起来,落落大方地说陈书记好。

当听见袁文英悦耳的声音,陈成龙调头盯了一眼袁文英,他手里的斑鸠“呯”地掉在了地上,幸好他是背对着雷水秀的,以至雷水秀没有发现丈夫看袁文英时的那种吃惊的表情。她要是看见了,以女人的敏感,她会看见丈夫眼神里藏着一触即发的邪恶的欲念。丈夫的德性她清楚,丈夫好色,所幸丈夫比较狡猾,钱归钱,色归色,而对外面的女人多数只花言巧语、甜言蜜语,钱就舍不得了。假如丈夫在外面乱搞,还把钱送给别的女人,那么无论如何,她都不容许的,自己容忍丈夫的最后底线就是不许把钱送给别的女人。她对丈夫有言在先,家庭要以经济为基础,钱要留给老婆掌握,否则家将不家了。

雷水秀:“你看你,弄得满屋子血腥。”

陈成龙慢慢弯腰下去从地上捡起斑鸠,打趣的说:“它想跑呢。”

雷水秀:“明明已经死了,跑什么跑!”

陈成龙:“它怕看见陌生人啊,尤其怕见美女……我把它拿到厨房去。”他说着转身走开了,待他回到厨房的时候,身上已彻底打扫干净,脸上的皮肤也光亮了许多,看得出他刚才到橱房或别的什么地方洗过脸。

陈成龙定神地看着袁文英,心想: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啊,太像徐小凤了!女儿都这么大了,还这么漂亮。

袁文英也在想:陈成龙满脸腮胡子,黑不溜秋的,个子也不高,除了讲话风趣幽默,别的看不出有什么过人之处。可待她的目光碰到陈成龙那双霸气中带着柔情的眼光的时候,袁文英微微一惊,目光闪烁地低下了头。她不敢看他。那分明就是一种暧昧的眼神。

“坐吧。”陈成龙淡淡地说。

雷水秀直截了当问道:“不管寒署假,一个月800元,你同意吗?”

“不是说一个月1000元吗?”

“800,愿不愿意你自己看着办。”雷水秀硬生生的瞪着袁文英。

袁文英的脸一下红了,生平她可能第一次和别人这样子讨价还价。

“要不是看在云琪面子上,还没有这个价钱。600元,我们村里好多人排着队等着干呢。”

“雷姐……”唐云琪急忙打断了雷水秀的话,显然她感到意外,她没有想到表嫂会对袁文英如此冷冷冰冰,而之前她在介绍袁文英的时候,表嫂却是很高兴的。表姐前后态度的变化,她隐隐约约感觉到,表嫂对袁文英有敌意,唐云琪心里暗笑:看来长的漂亮不一定是好事,远不说貂蝉、王昭君、杨贵妃之类惨遭迫害,眼下袁文英被轻轻的妒忌了一下,200元人民币没了。呵呵!

表哥却没有任何态度,他的神情完全是一个局外之人,他脑子里只在想着一个问题——袁文英是不是徐小凤的什么亲戚,不然怎么长得一模一样?

唐云琪看了看表哥,又看了看袁文英,忽然就明白过来,原来表哥看袁文英的眼神确实有点不一样,所以表嫂不喜欢袁文英,尤其袁文英不应该在陈成龙面前闭月羞花的样子。

陈成龙说话倒十分平静,他做到了在一个远方的客人,在当前来自外部事物的争论中保持着绅仕风度的样子,他让袁文英感觉他深不可测。

唐云琪要替袁文英说句公道话,她刚想开口,却听见袁文英说:“好吧,800就800.”

“星期六、星期天休息的时候你可以到养殖场打工,假期也可以。”唐云琪看着表哥的脸色试探着说。

陈成龙:“打工倒是可以……”

“恩。”袁文英站了起来,说:“那—一我们现在可以到学校去了吗?”

陈成龙:“你们不在这里吃晚饭吗?”

“我们到养殖场吃。”唐云琪懒懒地答道,有点情绪低落。

“我和你们一起过去,这时候老师应该还在学校,我去把袁老师介绍给他们。”

雷水秀欲言又止,接着做了个手势,让陈成龙带着唐云琪、袁文英、周芬芬赶紧走。

出了院子,离开了雷水秀的视线,陈成龙主动从袁文英手里拿过行李。于是,一行四人沿石溪而上,边走边聊,陈成龙的发言文绉绉的:“石溪溶,顾名思义,这条纵贯溶里的小溪就叫石溪,这是一条从石头缝里流出来的,闪着青色亮兴的溪流。”

“是吗?!陈书记您讲得真好。”

陈成龙简明而有水准的解说,让袁文英不禁对面前这个相貌平平,土里土气的中年男人产生了好感,从而由衷地赞叹。

陈成龙:“石溪并不够长,十几里,两边是山,上游地带狭窄、陡峭,穴居着七百多姓许的瑶族同胞,故名许家人瑶村;中游坟地众多,方圆几里没有一户人家,就这儿……”陈成龙指着路边的一栋木板房说:“这儿是村委会的房子,平时也没有多少人来上班,那边……那山腰上就是我的养殖场;对面是学校,养殖场和学校就隔着这条石溪;石溪下游就是你刚刚去过的陈家村。沿溪从上至下许家人、学校、村委会、陈家村四大板块组合为石溪溶村,两仟多人口,是个大村子。情况复杂哪!承蒙乡亲们看得起我,推选我当了这个村长。惭愧啊!我没有当好这个村长,这几年,脚下从学校到大路坪,连接303国道这几里村级公路一直没能修好。”

袁文英不时的点头,配合声音“哦哦哦’表示理解和赞许。

顿了一下,陈成龙笑道:“我的介绍够不够清楚?”

“当然,您不仅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并且思路有条不絮,显然,您是个有文化有内涵有魄力的男人”。

“哈哈!你也很会讲话嘛。”

“她读过师范。”唐云琪插了一句。

“我说呢,气质这么好,一看就知道是个知性女人。”

“讽刺我吗?”

“我的大美女,我怎么敢讽刺你呢,我真的一直都很尊重美女,尤其有内才的美女。这年头猫会弹钢琴、狗会唱这歌、猪会跳舞,鱼会算命,动物的智商都进化了。人类应该不断学习不断进步,否则和动物没有区别,也就没有骄傲的资本了,让别的动物来统治地球主宰世界吗?岂不天下大乱,人将不人了”。

“那么你应该大学毕业吧?”

“算不上。农大专科,学了点养殖技术,所以才办了这个养殖场,养了一些鸡一些羊。”

袁文英低头看着脚下的路:“你养殖场里的鸡和羊是怎么运出去的?这,还不通公路咧。”

“用板车或三轮车拖出去,拖到大路坪三岔路口,再在那儿装车,卖到别的地方或送到县城去,我还在县城租了一个粮油仓库,建有一个中转站,我请我叔叔在中转站帮我打理事务。”

“你头脑不错嘛,云琪说你是石溪溶村里最有钱的老板。”

陈成龙得意地说:“嘿嘿!在村里嘛我算得上是文人中的老板,老板中的文人。嘿嘿。改革开放,我这个当村长的应该带头致富奔小康嘛。”

“哟——嗬!妹是桂花千里香,哥是蜜蜂万里来。蜜蜂见花团团转,花见蜜蜂朵朵开……”

远远的山歌从身后飘后,飘进大家耳朵里。袁文英不禁回头望去,后面有一串小黑点点,正朝这边飘来,速度之快令袁文英感到惊讶。

“她们是许家人瑶婆子。”陈成龙脱口说道。

“瑶婆子?!”袁文英惊呀的看了一眼陈成龙,她心想,瑶婆子这种古老的俗称不应该出自陈成龙之口,他刚才在介绍石溪溶的时候是那么的文明有涵养,他怎会在一瞬之间变得那么粗鲁,说那么俗气的词语,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现代人,真的就那么人格分裂吗?

“对。我们这里都这么称呼……”陈成龙嘎然而止,因为他发现了袁文英并没有在听他说话,而是专注于渐渐走近的瑶族妇女,他停住了自己的嘴巴。

小黑点点越走越近,逐渐变成了大黑点点,最后完全清晰地出现在大家的视线里,又很快来到了大家的身边。她们是一群头戴花布头巾,身穿家织布青兰色无领满胸衣的许家人村妇。她们的衣服长至膝盖处,大袖口,简裤,衣襟、衣边、袖口、裤脚均镶有桂子兰花边边,花背篓,手里还拿着一根三尺来长的竹棍,竹棍的两端扎着红的、黄的、绿的鲜艳艳的绸条,中间竹节上套有十来个铁环,那就是传说中的瑶族妇女随身携带的霸王鞭。此刻,她们手拿霸王鞭,一边走一边唱着自编的歌谣,并顺着节奏,按照从左到右、从下到下的顺序,循环复杂的在全身各关节处轻重适度地敲敲打打,享受着桑拿般的快乐。爱讲究的妇女脖子和手上还戴着银圈银镯子,当从大家身边走过去的时候悉悉作响。陈成龙以首长般姿态挥动起右手,同她们一一打过招呼,其中一位姿色出众的妇女停下脚步,与陈成龙对白了几句客套话,之后急急忙忙追逐同伴们去了,至于那妇女和陈成龙属于哪个层面的关系,没有人考究过。

在青山绿水之中,碰见这么一群绝尘女子踏风歌舞,袁文英像置身在美丽的仙境之中,自己也有点仙女下凡的感觉了。

陈成龙说道:“她们早上进城里赶集,现在回瑶山去。许家人到县城只有这一条路可走,走到在大路坪再坐车。”

袁文英这才知道,脚下这条沿溪的山路是石溪溶村通往外面的必经之路,也是唯一的道路。

“她们是在表演吗?”芬芬突然天真的问。

三位成年人哈哈哈哈大笑了起来。

“她们是瑶族人,她们的服装与汉族人不一样,她们唱的歌也是她们自编的茶山号子。对了,书中不是讲嘛,中国有五十六个民族。歌也是这么唱:五十六个民族,五十六朵花,五十六个兄弟姐妹是一家……”

“哦!”芬芬懵懵懂懂地,她此前一直被那群奇装异服边唱边走边敲敲打打的妇女吸引着,瑶乡的新奇事儿让她仿佛走进了一个未知的梦幼世界里。

走过一座小木桥之后,便走到了学校。学校已经放学了,孩子们正嘻嘻哈哈、打打闹闹地离开学校。

陈成龙看见了自己的儿子西麻子,劈头就骂“你看你!鬼崽子把衣服弄得脏死了,你妈妈洗不动,我没空帮你洗,回去你自己洗。”

西麻子白了陈成龙几眼,走了,他没有吭声,是以心中很不服气。

从陈家村到学校,一路之上陈成龙的变化多端,和说话时透露的内心的乖癖,让袁文英看到陈成龙是个喜怒无常的人,但是陈成龙的率性又让袁文英感到他是一个耿直热情的人。陈成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呢?事实上,初次见面,袁文英根本了解不够,这又使得她对陈成龙增添了几分好奇。

进得办公室,只看见校长陈宏卫一人坐在那里喝茶。

陈成龙有点失望 :“怎么?陈校长,这么早,他们都走了吗?”

“今天情况有点特殊,他们都回家了。”陈宏卫站起来说。

“哦……这位是我请来的代课老师袁文英。”陈成龙说这话的时候在“我”字后面声调上扬,还拖了点尾音,听上去,它是一种微妙的暗示,让人理解他和袁文英关系比较特殊,那么今后该关照的地方就得关照,这让袁文英心里非常感动。

“欢迎欢迎!”校长陈宏卫十分客气地把右手伸出来停在空中,等待和袁文英的第一次握手。

袁文英急忙迎上去,于是男人的手和女人的手在预定的空中轨道上对接成功。

袁文英腼腆地笑道:“给您添麻烦了。”

“不麻烦。应该的。”

“房间安排好了吗?”陈成龙的反应总是快人半拍,尽显领导风范。

“安排好了,这就带你们去。”陈宏卫说着,拿过袁文英的行李往外面走。在经过两个教室的走廊之后,大家来到一套两间直通式宿舍门口,陈宏卫打开门,一股霉气扑鼻而来,陈成龙绉着眉头:“就这套吗?还有没有更好一点的?”

“隔壁还有一套。”

“带我去看看。”

袁文英就在一张板凳上坐下来和唐云琪说着话,她懒得过去看了,她绝对相信陈成龙会选最好的房子给她给芬芬住。

她和唐云琪说了一会话,陈成龙和陈宏卫看完隔壁的房子又回来了,决定安排袁文母女就住此套,因为彼套比此套更糟糕。

袁文英仔细打量了一下房里的家当,有两张条型书桌,几张板凳。书桌和板凳边边上,许多的地方都已经烂掉了,不成线条,桌面也是坑坑哇哇、洞洞孔孔的,那应该是八十年代或更早时期学校的公共财物,而在经历了几十年的摸爬滚打之后,已经奄奄一息。

最引人注目的里面房里那张雕花老床和那架老掉牙的衣柜,样式和颜色都是湘西一带过时的家具,象文物,或者本来就是文物。陈校长后来告诉袁文英,那两样东西是湘西剿匪胜利那年从土匪恶霸家里缴获得来的,不知道有多少年代了,那上面还残留着剥削与反剥削、压迫与反压迫、统治与被统治阶级的战争的污垢。

“做饭就在门口。”陈宏卫把袁文英引到走廊上,指着一堆粘土垒起的炕台说。

“没有锅子吗 ?”

陈宏卫便到隔壁房里,也就是陈成龙刚才看过的彼房提了一口锈迹斑斑的铁锅架在炕台上,交待袁文英饭做好以后,要把铁锅藏到屋里去,不然会被收废品的人顺手牵羊,据为己有。即便他们自己不需要使用,也要送去废品店换钱。

袁文英没有想到石溪溶学校条件如此之差,比锦木村学校还差。但是俗话说得好,即来之则安之,她开始打扫房间。

陈成龙:“袁老师,这是乡里学校,条件差了点,你就将就住着。我们村委会正计划筹款,准备盖新学校,到时会面貌一新。”他说完有点不好意的笑了一下,似乎他心里也没有把握,到底新学校能不能盖起来,要是筹不到钱,计划都是屁话。

“能住就行,我要求不高,再说我家里的条件也不比这里强少多,同那些从城里来’老少边穷’支教的大学生相比,心理上和经历上我有绝对优势咧。”

“这房间以前住过一个男老师,比较乱……看,这琉璃……风大了,都打破了……这儿已经打破了两块了。”陈宏卫说着走过去插上插梢,背对着袁文英又道:“明天我叫几个六年级学生帮你修一下,把窗户搽干净。”

陈成龙温怒地说:“不要等到明天,你自己现在先帮袁老师打扫干净。早告诉过你,袁老师要来住。”

“看!这事,我都忘了,这年头节凑太乱,不正常上课也会让人神经错乱的。呵呵!我先挑水去。”陈宏卫转身离开了房间,去到别的什么地方找水桶去了。

“袁老师,今后有什么困难,不要找他们,你直接跟我说。”陈成龙语气十分仗义,仿佛刚刚喝过酒。

“恩。谢谢您!”

唐云琪:“文英,陈校长给你帮忙搞卫生,我就过去做饭去了,待会儿卫生搞好了,你和芬芬到养殖场来吃晚饭”,对陈成龙,说表哥,你呢?你今天回家吃或是就在养殖场吃呢?

“我今晚就在养殖场吃,算是给袁老师接风洗尘吧。”又对袁文英,说:“待会儿要陈校长把这两个破窗户钉好,不然不安全。”

“这……陈书记这样关心我们母女,真的非常感谢您。”袁文英腼腼腆腆地感激之情难以言表。

“应该的。你们初来乍到,需要有人来保护。”陈成龙说着动起手来,把一张板凳移到门口,又道:“唐云琪说你读过师范,这些年为何不去教书呢?”

“没有机会。我妈妈说我正牌大学考不上,杂牌学校也得读一个,就把我送到师范读了两年书。”袁文英一面搞卫生,一面自我解嘲地笑道:“我妈妈指望我能混到教师队伍里去,可是如今十多年了,我还没混进去,好在我老公并不在乎我工不工作。”

“你这话不是自相矛盾吗,他一个大男人不在乎你的工作,又为何让你出来打工呢?”

袁文英怔了一下:“啊……这个,是我自己要出来的。反正他不在家,反正两地分居,不如我也出来找个事做。人总得要做事嘛,不然空虚死了。您说我这话对吗?”

“对。人不能空虚,空虚心里难受。有时候心里烦,却不知道所以然”。

袁文英接着说:“再说我家里负担重,我总不能一辈子要老公养着我。”

“是这样……你老公在外面打工,那你们很少见面少了?”陈成龙若有所思,他显然想到了性,或许他这么说早有预谋,他要让袁文英心理也有所反应,于是他说:“你老公不在你身边你不感到寂寞吗?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呢!”

袁文英笑了一下:“没有啊,有芬芬陪着,我不会寂寞的。”

“你看你细皮嫩肉的……浪费资源啊。哈哈!”

陈成龙这话又复杂又诱惑又直截了当,袁文英不知道应该怎样回答,情急之下,脸上不免露出了尴尬的表情。陈成龙走过去,把右手搭在袁文英左肩上,直视着袁文英,问有情人吗。袁文英亦瞪着他,四目相对,袁文英的脸色早已经红了,只见她轻声说:“没有”。陈成龙就诡秘的肖起来,这时陈宏卫挑水进来高声地喊道:水来啦!

陈成龙把手从袁文英的肩上滑开,若无其事地:“不好意思,我们这里条件差,目前没有卫生间,没有自来水,解手要到后面厕所去,吃水要到石溪里挑。石溪里的水清洁卫生,没有污染,绝对符合用水标准。”

“没关系,我们那里也没有自来水,也挑水喝,习惯了。”

“那就好,我担心你吃不了这个苦咧。”

“陈书记很会怜香惜玉的。”陈宏卫插科打浑。

袁文英笑道:“那是雷姐福气好。”

陈成龙:“你也有福气的…… ”

袁文英:“我能有什么福气呀?”

……。

陈宏卫又去办公室取来一瓶浆糊一和些旧报纸,去了好一会。回来,他指着斑斑剥剥后的墙壁说:“袁老师,我们把墙壁用报纸糊一遍,免得掉石灰渣子。”

“这墙壁是石灰刷的,怎么不刷磁泥?”

“这房子十多年了,那时村里好像还没有哪家的房子刷磁泥。窗户也是木框框。”

结果,陈成龙、陈宏卫、袁文英三人一起把房间糊了一遍,把小小的房间弄得象个大大的报箱,而袁文英和芬芬就是被关在报箱里的两只母狗,一大一小,如果以狗的标准衡量,她们的家相当舒适豪华了。

搞完卫生,陈宏卫称家里有事,走了。陈成龙带袁文英、周芬芬一起到养殖场去吃饭。远远的袁文英已经闻到了米熏鸡特有的烟熏味。

看见陈成龙、袁文英、周芬芬从斜坡走上来,唐云琪站在门口大声的说:“文英,我今天炒了你最喜欢吃的米熏鸡。”

“干嘛这么客气?”袁文英疾步走到唐云琪身边,唐云琪就领了他们进到工棚里。袁文英朝桌上瞟了一眼,看见了桌上的米熏鸡肉,当然还有别的小菜。那是一张简易餐桌,木色的,没有漆过,光泽倒十分柔和,看上去很舒服,让人增加了食欲感。

唐云琪一面准备碗筷,一面对袁文英,说:“不是……养殖场经常死鸡,丢掉可惜,我把它用米熏一下,炒辣椒,味道好极了。高温消毒,放心吃,没事的,绝对不会传染禽流感。”

“是吗?那我可要多吃点。”袁文英接过唐云琪递来的筷子,从桌上挟起一颗鸡肉送进自己的嘴里,边吃边说:嗯。好吃!

陈成龙:“陈宏军陈良民他们呢?”

唐云琪:“他俩吃完饭回家了,这几天,场里没有多少事。今天他俩把后面围墙上那个洞补好了。”

陈成龙一面吃饭,一面说:“哦,好。袁老师如果你自己不想做饭,可以在养殖场吃。自己做饭的话买菜不方便,这里不比城里什么都有的买。不过可以叫学生带点菜,或者到陈家村去买,陈家村有肉买的,村里几乎每天有人杀猪,要早点去买,不然他们就挑到城里去卖去了。”顿了一下,又道:“你可以在学校周围开些地,自己种菜……我看要种就种在石溪边上,浇水近。方便。”

袁文英一边点头,一边吃饭,她确实饿了。芬芬更加饿极了,狼吞虎咽地,她先前在陈成龙的院子里看见树上的果子真的想吃,尽管口水都咽到肚子里去了,她忍住了。她知道,如果主人不叫她上树摘果子吃,她自己去摘了,就是偷人家的东西呢。所以她不敢,只好饿到现在才吃饭。

吃完饭,陈成龙主动要求把袁文英和周芬芬送到学校里。

“陈书记,您请回吧。”

“记住我的话了吗?”

“我们暂时在养殖场吃几天,以后还是自己做饭。”

陈成龙含情脉脉地望着袁文英,有些依依不舍地说:“这样也好……我走了?那……再见吧,你和女儿早点休息。”他多情的样子,让袁文英感觉到了主雇之外的情份:原来,如果自己愿意,爱情真的就只有一个转身的距离——袁文英如是而想。

次日,天还没亮,一阵霹雳啪啦的鞭炮声把袁文英从睡梦中吵醒,她仔细地一听,外面传来了铜锣声,还有断断续续的哭喊声,那应该是附近哪户人家死了亲人赶在日出之前出殡。她本来想出去看看,又觉得不吉利,按常理碰见出殡要远远躲开,免得晦气,她就继续睡觉,可是外面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大了,吵得她睡不着,她干脆穿好衣服,起了个大早,整理家什。

天色渐渐亮开了,外面忽然安静下来。袁文英开门出去,她特意到学校周围转了一圈,熟悉了一下环境。当时,外面雾气很大,阳光从远处以水的红色透过云层和薄雾映射在山头上。朝阳的鸟雀们开始在山涧跳来跳去,欢快的唱歌与溪水交响呼应,拉开了山谷生气氤氲的早晨。

袁文英站在学校对面的一个小山坡上,举目张望:学校和养殖场隔石溪而望,石溪上有小木桥,昨天自己和女儿已经从桥上走过三次了。木桥下面有许多褐色的跳石,溪边几棵歪脖子水杨树倒挂在水面上,树下厽着七、八个金色的稻草垛,点缀着绿色的溪谷。顺着石溪是若隐若现的狭窄的稻田,稻田里有洼水和野草共沐秋日暖阳。如果养殖场和学校也算是一个小山村的话,那么稻田旁边,昨天进村时走过的那条蜿蜒的山路便是沟通袁文英、芬芬以及丑丑与远在沅江下游水井乡打工的周建华的寻情之路,也是这一家人前程未卜的命运之迷。

太阳慢慢升起,光线照到了养殖场的屋檐上、瓦背上。

袁文英返回学校时,在木桥上碰到第一个来学校上班的陈宏卫校长,他们一并朝学校走去。陈校长就十分关心地问袁文英住在学校里习惯吗。

“还好,晚上很安静,蚊子也很少,我昨晚一觉睡到天亮。”

“当然安静啦,晚上只有你们母女两个在这山谷里住哪里会不安静呢。哪里都安静。”

袁文英瞪大了眼睛:“你是说昨儿晚上只有我和芬芬在这大山沟里……唐云琪……他们养殖场里没有人吗?”

“你没看见吗?养殖场后面都是坟堆堆,唐云琪不敢在养殖场住,她住在陈书记家里呢。”

“养殖场没有人守夜吗?万一小偷来了,怎么办?”

“通常这时节,养仔都卖完了,剩下那些快速鸡也没有人敢来偷,石溪溶只有这一条出村的道路,一旦发现有人偷鸡,只要堵在出村的路口,保证人脏俱获。再说陈书记的那条猎狗经常在养殖场,很凶的,深更半夜的,一般人不敢到这山谷里来的,谁又敢来偷陈书记的鸡呢。”

袁文英听得后背凉嗖嗖的,她不敢想象偌大的山谷,晚上就她和芬芬两个人在,她更加感觉有一种被人愚弄的滋味,心想:怎么事先没有人给我说呢?尤其唐云琪应该告诉我,她可是我最好的朋友啊!而陈宏卫校长为何又愿意把那些可怕的坟墓直言不讳说出来?太阳承担了雨的工作,这现象有违常规。那么,这里面究竟有什么玄机吗?。

袁文英下意识的抬头环视了一眼山谷——山谷很深,两边山高林茂,鸟雀或唱着鸟歌在草丛跳来跳去,或从树林中扑愣愣地飞起来,冲向山尖或刺破天空,消失在云端尽头。袁文英的骨子里天生有着浪漫的情愫,喜欢大自然纯净的阳光、纯净的云、纯净的空气,更别说石溪溶这样的迷人的山谷。如果不是让陈校长把山谷说得那么恐怖,打死她,她也不会怀疑这样美丽的地方能有什么诡异和阴霭。

袁文英曾经读过金庸的武侠小说,她认为石溪溶就像金庸笔下的无忧谷。她对山谷百般不解,如此仙境之地,怎么会让陈校长说得那么可怕,山谷何以让人毛骨悚然,难道那些坟堆里真藏着鬼魂?世间上真的有鬼存在吗?

带着这个萦绕心头的问题,袁文英走到养殖场,找到了唐云琪,袁文英开门见山的问:“听说养殖场后面有很多坟堆堆,你晚上不敢在这里睡觉?”

“是呀。”唐云琪一怔,顺手打开厨房后门:“你看那……全是坟墓。”

袁文英惊呆了,她看到了一片坟堆堆,新坟连着旧坟。看着看着,她突然相信那每一座坟墓里都藏着一个面目狰狞的鬼魂,她用颤抖的声音问:“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听陈校长说……这里经常没有人守夜。昨晚上这整个的山谷只有我和芬芬俩个啊?!”

“对啦——我怎么没想到这些!”唐云琪一脸的懊恼,甚至捶足顿胸地说:“这个……我只想着你来石溪溶学校教书,我们姐妹俩个可以天天见面的呀。”

“你也不怕我害怕?”

“说的也是,山谷阴森森的,听说闹鬼咧。”

“鬼我倒是不怕,我怕坏人。”袁文英停了一会,可能是因为心虚,又强调了一句:“这世上根本没有鬼!”。但她对自己的这个伟大的声音感到可笑,既然世界上没有鬼,为何自己又要在乎养殖场后面那些坟墓。她忍不自嘲地摆了摆头。

“要不,你和芬芬也住我表哥家里去吧?他们家很宽敞。”

袁文英迅速想到了雷水秀那张阴阴沉沉的脸,她说:“不好!那样会给他们增加麻烦的。”

唐云琪若有所思地:“那你注意照顾好自己照顾好芬芬,怕了就说,别硬撑着。”

“知道。但是,你不要对芬芬讲这些鬼话”,袁文英说完匆匆离开了养殖场。望着袁文英孤独的背影,唐云琪心里感到一阵愧疚,她在考虑自己的粗心大意,会不会给袁文英造成了严重的心理问题,也是个原则问题,它关系到自己对朋友真不真诚的问题,袁文英又会不会怪她不够朋友。这年头,难得有几个疯疯癫癫 陪自己二到永远的朋友。假如袁文英因为这个小小的失误责怪于她,她们的友情如若离去,后会无期。那么,她要怀疑世界上到底有没有一种感情值得她感动和向往。

师生陆陆续续来到学校,山谷热闹起来了。袁文英蓄积了勇气,大大方方走进办公室,陈宏卫校长立马站了起来,向大家介绍袁文英。

“大家欢迎!!!”

陈宏卫涉及广泛地又说:“袁老师代雷水秀的课,我们就安排你教三年级语文,兼班主任,一周九节课,你看……你坐雷水秀原来的办公桌……那个……那里靠着窗户,光线很好的。”

“好。”袁文英点着头,绕过办公室中间的过道,走到雷水秀原来的办公桌旁,她轻轻拉开凳子,站在那里,说我有很多不懂不会的地方,今后还望大家多多指教我。

“那是当然。”陈宏卫一面说一面从自己的办公桌上拿起一沓早已准备好的教学参考书递过来,说这些书对你有帮助,拿去看看。

袁文英嘴里说着谢谢,当她接过书本的瞬间,她整个的上半身形成了鞠躬的姿势,看上去像个温顺的日本女人。

陈宏卫忙不连迭地笑道:“不客气。应该的。”

其他老师的表情是多面的,微笑、惊讶、不屑、轻蔑、不为以然的都有。

寒暄了一会,上课铃响了,陈校长把袁文英带往三年级教室。他们边走边说,但对话也很简单:

“周芬芬,我们安排好了,插班在四年级,班主任是陈晓春。”

“谢谢校长!”

“应该的。你一个人带着女儿来我们学校来代课,很辛苦,看今后能不能安排其它老师住校,也好和你作个伴。”

“这就不好了。不要麻烦大家。”

“上面也有这个要求。”

说这话的时候,陈宏卫已经走到了三年级的教室门口。教室里乱烘烘的,同学们似乎早已知道来了新老师,当袁文英出现在他(她)们面前的时候,大家立刻安静下来,几十双好奇的目光集中到了袁文英身上。

“这是你们的新老师,大家欢迎!”

台下响起一片鹅嫩嫩的掌声。

袁文英在掌声中微笑着走上讲台,用微微抖着声音说:同学们好,我叫袁文英,从今天起就是你们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希望大家喜欢我。

这是必不可少的开场白,不得不说。说完之后,袁文英安排同学们按顺序作自我介绍,同学们大部分能够站起来讲了自己的名字、家庭住址、爱好等等,几个特别怕羞的女同学不敢发言,袁文英便安慰了她们,她的平静而略带鼓励的声音让她的学生感到无比的亲切,从而对她投以尊敬的目光。同学们发言的时候,袁文英尽量把每个学生的情况记在心里。原来,她之前的开场白乃抛砖引玉,可见对付小学生她有一套,证明她的师范没有白读。

这一天袁文英既是紧张的又是兴奋的。

放学以后,山谷安静下来,袁文英想起早上陈校长说的那些话,和看见的那些坟墓,恐怖随之袭来,她不由想到了周建华、想到了阿黄,她想:要是有建华在身边,她不会害怕的,阿黄也在的话,更不用害怕,自己便不会去想养殖场后面那些坟墓和人们口中所说的看不见摸不着的鬼魅和看得见摸得着的坏人。

现如今却只有女儿和她相依相伴,可是女儿还小,需要保护好,她这个当妈妈的要做的事就是,绝不能让女儿出什么意外,此外还要在精神方面给予女儿莫大的安慰和鼓励,让女儿得以健康的成长。这些是一个母亲的素质和希望。

等到吃完晚饭,太阳落山了,山谷一下黑暗下去,又没有了白天的喧嚣。袁文英急忙带芬芬离开了养殖场,回到学校那个所谓的家里。她一进屋立刻关上门,拉开灯,然后在板凳上楞楞地坐着,芬芬则开始做作业……

突然,“呯呯呯”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袁文英:“谁呀?!”声音有些颤抖地。

“我!”

袁文英打开门,陈成龙满脸酒气地悚在她的面前。

“有事吗……您这是喝了酒了?”袁文英小心地问道。

陈成龙直径往房里走,并没有正面回答袁文英,而自顾自地说“下午,我到许家人处理事情,顺便在许家人吃晚饭,他们杀了一条黄狗,我多喝了几杯,他们太……太客气了,呵……呵呵!他们搞的瑶乡毛狗真的好吃,那味道我都不知道怎么给你形容。”陈成龙打了个饱嗝,又道:“这不,路过学校来看看你……你是大美女啊!长得像徐小凤咧。太像了!我喜欢。”

袁文英淡笑了一下:“谢谢你来看我。陈书记您快回家吧,您喝多了,需要休息。”

“我就在你这里休息了,不……行吗?哈哈!你不许赶我走,不然我要骂你……不,我要批评你。”陈成龙大大咧咧的坐到了板凳上,翘着二郎腿。袁文英站在他的面前,不知所措,想说什么又不敢说。陈成龙微微抬头看着袁文英,拍了拍板凳说:来,坐,你也坐!

“这,我家里只有一张床,再说……”

“哈哈哈哈!”陈成龙狡黠地大笑了一阵,之后,抓着袁文英的手说:“怎么……你想到什么啦?我还没有上你的床哩,看来你比我还急。哈哈!”。

“总而言之,陈书记,您应该回家去了。”袁文英坚决地说。

陈成龙突兀地站起来,抓着袁文英的那只手,没重没轻地摇晃,醉眼朦胧,像在等待袁文英主动送投怀送抱。袁文英却往后退了几步,手被自己拉得好长好长。陈成龙一直盯着她的眼睛。看见袁文英害羞的样子,陈成龙说: I love you,就要吻她。袁文英说好大的酒气,随势甩掉了陈成龙的那只手。陈成龙突然从喉咙里面爆发出一阵嘎嘎嘎嘎的怪笑声,然后转身离去。那一刻袁文英害怕极了,怕得头皮都麻。

她关上门,长长地吁了口气,心上的一块石头总算落地了。照说她对陈成龙的印象不坏,但她在那么短暂的时间里能想到什么呢,她和陈成龙才认识几天?保持距离,拒绝陈成龙应该出自她的本能的反应。不然,她就不是袁文英了,那么她又将是谁?

生活在不断改变,接下来她和陈成龙之间又将发生怎么的故事呢?

陈成龙走了,袁文英也不去多想,见时间尚早,她便看了一会教学参考书。等到芬芬要睡觉的时候,袁文英便和芬芬商量,用家里带来的那个红塑料桶子当马桶,芬芬不解地说:“昨天晚上到后面的厕所解手,今天为什么要用马桶了?”

“马桶方便,厕所太远了。”

“那要解大手呢?”

“到时再说。”

“哦。”芬芬便到塑料桶里尿了第一泡尿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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