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贝琳达？”贝琳达身后的魔女还是一副笑容可亲的样子。
“伊芙和修鲁特提供的信息很不妙。”贝琳达拧起的眉头如同树瘤。
“是吗？可是入侵者并没有透露多少信息，而且他们两人也没有说谎。”魔女的笑容里多了一丝疑惑。
“第一，我们仍然不知道'恶魔低吟社'入侵的理由。他们派出了两个强力的魔女，一个'忆控者'(twister)和一个'空跃者'(jumper)，但可惜任务被我们强行中断，'忆控者'又是断开的线索。这样意义不明的入侵难以让我们防范今后的活动。”
“第二，他们提到了'瞭望者'(watcher)。王族对于'瞭望者'异常器重，可是'魔女巢穴'中已经几十年没有出现'瞭望者'的记录了。这说明'巢穴'外有没有记录的魔女游荡在王国里，甚至可能更多。我们每年搜寻王国里新生魔女的方式理应没有纰漏。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那个魔女笑说道：“也许，维罗妮卡说的都不是真的。”
贝琳达脸色更加阴沉：“那就更麻烦了。”
墙上的魔法阵中央忽然显现出一只眼睛的图案，看了两人一眼。贝琳达身边的魔女微微地低下头，而贝琳达则匆匆离去。
贝琳达赶回到了第一层的管辖区，此时房间内所有的魔女都半跪在原地，她也加入其中。
墙上的魔法阵闪出金光，浮现出水银般流动的平面。平面上出现一个穿着白袍的男人。
他正是魔女集会的演讲者，克劳德?罗亚。
随着他发出声音，法阵也微微地颤动着：“听说你们抓住了'恶魔低吟社'的那个魔女，你们打算如何处置？”
魔女们的目光纷纷落在了贝琳达身上。这一次的行动是由她负责的。
贝琳达咬了咬嘴唇，最终下定了决心说道：“如果各位没有异议的话，我决定，惩一儆百！”
“从这个'忆控者'我们得不到任何情报，我们也不能纵容'恶魔低吟社'肆意妄为，也要让新加入的魔女明白，王族提供的救赎之路才是魔女们真正的选择。而且，也许她一同入侵的同伴不会隔岸观火，尝试营救。为此，我们会在审判区设置魔法屏障，继续封锁整座'魔女巢穴'。”
法阵中的男人似乎是同意地点了点头。
戴着眼镜的魔女协助贝琳达发出更为细致的指示：“发放通知，今日所有的委托和课程都暂时取消。生活区的晚餐提供最上等的美食，派送到每一个学生房间。”
魔女们纷纷起身，再次埋头工作起来。
法阵里的罗亚问道：“那你打算用什么方式惩戒那只落网的老鼠？”
贝琳达的回答让罗亚的嘴角浮现一抹微笑：“那还真是符合恶魔追随者的方式啊。”
忙碌的众人间，只有一人的拳头却越捏越紧，似乎要掐出血来。
……
经过'治愈者'之手，伊芙脖子上的淤青已经褪去。
在修鲁特的要求下，两人继续向上走，先去了生活区采购了食材。
两人好不容易已经爬到了四十一层，也不能白白浪费了爬楼梯的时间。
生活区内设置着各式各样的设施。除了餐厅商城之外，甚至有一条U型的商店街，其中有各种各样的小店铺。
商店街的穹顶是天空的样式，连漂浮着的星球碎片也一同被模拟出来。假若不仔细看这魔法制造的投影，甚至会让人恍惚间以为自己身处室外。
商店街每一个小店铺里都坐着已经上了年纪的魔女，她们坐在摇椅上，任由皱纹一点点爬上脸庞。
课程与工作委托已经与她们无关，只是悠闲地享受着余下的时光。
她们也理解伊芙无法飞行的特殊情况，偶尔还会为伊芙送货，或者说，是为了修鲁特。
“修鲁特，昨天进了一些星斑柠干，需要吗？”一个魔女在摇椅上挥了挥手，招呼着修鲁特。
“太好了，我正需要这个！”修鲁特惊喜地说道，看上去就像是个乖巧懂事的男孩。
“那我今晚送货给你们。”魔女乐呵呵地说道。
修鲁特点了点头：“拜托你了，谢谢！”
伊芙站在一旁，也朝着魔女稍稍倾身，算是鞠躬道谢。
等采购完毕，两人又沿着细长的空中走廊，朝着中央楼梯走去。
“对了修鲁特，早上看见你的脸很红。那个女人没对你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吧？”伊芙问道。
“啊？没事，没事……”修鲁特又回想起早上的场景，耳朵有些发烫。
都是那个不知所踪的女人，把两人带回床上，还“贴心”地盖上被褥。
修鲁特急迫地转移了话题：“说起来，那两个'感微者'不知道还在不在房间里。”
“'感微者'那么敏锐，搜索起来应该花不了多少时间。”伊芙说道。
修鲁特回想着这一整个不得安宁的早晨，忍不住叹了口气：“唉，想不到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我们身上。总觉得这将是个不平和的一年啊！”
闲聊中，修鲁特的身后忽然传来一股奇怪的力量。
他的背后被人拉扯着向上稍微抬起，又使劲地朝身体的一侧推去。
修鲁特还未反应过来，这个瞬间推搡的力量直接让他大半个身子都翻出了走廊的栏杆。
修鲁特瞪大了眼睛，眼前的视野已然旋转起来。他的大脑还处于当机中，可身体已经垂直朝着地下一百层落去。
伊芙转过头来，下意识地朝着修鲁特的方向伸出了手，可修鲁特的身体已经是下落的状态。
伊芙双手扶着栏杆，身体也敲击在栏杆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修鲁特坠下楼。
“嗒。”
十多秒后，底下是一记轻轻的撞击声。
伊芙看见落下的黑点很快移动起来，便明白修鲁特并无大碍。
伊芙恼怒地转过头。
又是那个金发女孩和她的跟班！
几人坐在扫帚上悬浮在半空中，睥睨地从上方看着伊芙：“我们一直想试一试人类使魔是不是也和我们的魔兽使魔一样呢。”
金发女孩抚摸着自己的金甲雪貂，看上去是不够尽性：“看来他也可以让自己变成免疫伤害的灵体啊，还以为会有更有趣的事情发生呢。”
“我警告你，你不要太过分了。”伊芙斥责道。
“伊芙，你又能做什么？连魔法都不能使用。要是掉下去的是你，你可早就变成了肉泥了。”金发女孩的嘴里尽是恶毒的话语。
“就是，像你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得到王国的重视！”
“魔女凭借的是实力，可不是几分姿色和哗众取宠的使魔！”金发女孩身后的两个小跟班也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我对你们说的可没有兴趣。”伊芙的注意力已经被修鲁特吸引。下方的修鲁特似乎在招手示意她下去的样子。
伊芙顾自朝楼下奔去，将女孩们甩在身后。
金发女孩似乎被伊芙漠视的态度惹怒了。
自从她早上还看见伊芙随着贝琳达魔女一起离开，心里就藏着一团无名火。
她忿忿地说道：“真是搞不懂，连飞行都做不到的你，凭什么总是得到贝琳达老师的关注！”
她固执地在伊芙的身旁飞行，嘴里则是寻找着各种嘲讽的话。
忽然，金发女孩像是灵光一闪般地亮起眼睛：“啊，对了，如果你的人类使魔真的摔死了的话，对你也有好处吧。现在的使魔死了，你就可以跟更强大的魔兽签订契约，获得更多力量。”
伊芙疾走的脚步瞬间停下。
这让金发女孩不禁洋洋得意。每一次伊芙都对她的话不理不睬，反而落得没趣。这一次，她自以为终于说中了伊芙的痛处：“嘻嘻，这么算来，我还是帮了你的忙！”
忽然，伊芙一脚踩着下方阶梯的栏杆，朝着半空一跃而起。她不顾脚下腾空着的七十层楼的高度，径直地朝着女孩的扫帚扑了过去！
“你疯了吗！”金发女孩的神情瞬间变得慌张。
她完全没有料到伊芙的举动。世界上怎么会有人做出近乎自杀式的行为？
可话音未落，她的扫帚已经被伊芙牢牢地抓住。
承受不住两人重量的扫帚瞬间失去了控制，在镂空的大楼中间横冲直撞。
“兰瑞莎！”金发女孩的两个小跟班们也大吃一惊，跟随着掉落的扫帚飞去。
“啊——”金发女孩惊恐地发出如同杀猪一般地尖叫。
扫帚以半自由落体的方式朝下坠落，偶尔在半空中停顿一下。
金发女孩睁大了眼睛，竭尽全力地控制着扫帚不撞到每一层的空中走廊。
她的脚下，伊芙却似乎毫不在乎那些可以直接要命的阻碍，眼睛正直直地盯着女孩，近乎是咬着牙说道：“平时那些愚蠢的把戏我不会和你计较，但你要是再说这样的话，我警告你，你以后可得多长个心眼！不管在你们眼里我多么凄惨弱小无力反抗，相信我，就算我浑身是血，也会在进入鬼门关之前把你一起拖下去！”
金发女孩看着伊芙瞪大了的眼睛，翠绿色的瞳孔里带着隐隐地杀气，一字一句间是满溢的威胁语气，只觉得背后一阵激灵。再加上伊芙这副不怕死的样子，心中更是一阵寒颤。
伊芙朝下瞄了一眼，看见底部的地面愈来愈近，最后一字一句地对着金发低声说道：“记住我的话。”
就在扫帚似乎快要撞到底部的时刻，伊芙双手发力，借着惯性跳落到地面上，打了几个滚减轻冲击力。
这时，金发女孩的扫帚才得以控制。她心有余悸地悬在空中，眼睛里似乎还含着泪水。
她盯着面前的石头墙壁，与她的鼻尖只在咫尺之间。
“你，你这家伙就待在最底层慢慢往上爬吧！”金发女孩的声音里甚至出现了哭腔。
她放下了这句不痛不痒甚至难以被称作胁迫的话，就在跟班的拥护下朝上飞去，将伊芙和修鲁特留下了最底层。
……
“伊芙，你这样做实在是太危险了！”目睹一切的修鲁特大声斥责道。
伊芙挠了挠头，似乎是抱歉地歪了歪头，可言语间又一次无视了这样的抗议：“不过是搭个顺风车罢了。说起来，这里是地下一百层吧，我们还从来没有来过呢。”
修鲁特看着伊芙的样子，不禁深深地叹了口气。他不明白，为什么伊芙对于这样的危险总是满不在乎的样子。
难道她就不怕死吗？
再看伊芙，她已经饶有兴趣地环顾着四周。
地下一百层，是'魔女巢穴'最底部的一层，也是横截面积最小的一层。不过，也足够走上一阵了。
这一层被称作审判区，被明令禁止随意靠近。若不是这次意外，伊芙和修鲁特也不会想到来这一层。
【不要随意靠近审判区。】
“这里的十字架，可比我想象中要多上不少。”修鲁特扫视着四周说道。
这里的大型十字架几乎有半层楼高，四周还簇拥着四个体积稍小一些的十字架，交叉放置在周围。
一个又一个同样布置的十字架交错有致，环绕着中央楼梯摆放。
“那是什么？”伊芙看见斜前方的十字架上似乎挂着什么东西。这正是修鲁特让伊芙下来的原因。
只见十字架上，一个女人衣衫褴褛，只是勉强地遮盖住身体。棕色发丝几乎贴在脸上，脸部的肉似乎有被刮下的痕迹，暴露出肌肉的线条。
女人的双手向身后拉去，被紧紧禁锢在铁制的十字架上。她指尖血肉模糊，分辨不出指甲的形状；裸露的肌肤布满了黑色条纹的泥泞，但仔细一看，这些实际上是已经凝结的血液。
伊芙瞳孔剧烈收缩，面色煞白。
“原来是伊芙，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了？”一个魔女不知从何处走了出来，“刚才的骚乱原来是你们两个。”
她的口气多少有些责备的意思，脸上始终挂着笑容，可看上去仿佛只是贴着一张带着笑脸的皮。
这正是审讯室里和贝琳达在一起的那个魔女。
她顺着两人的目光，看到十字架上的女人：“还没有介绍，我是魔女莱斯莉。这是昨天入侵的女人，她在追捕过程中掉落到地上，受了些擦伤。”
“可她不是……”伊芙刚想开口，可眼睛一眨却看见十字架上的人看上去只是有些精疲力尽，身上有擦伤的痕迹，但并不严重。
伊芙把话语又咽了回去。
这时，十字架上的女人有苏醒的迹象。她的嘴里喃喃地说道：“我们的一切行动，都遵循伟大的结社社长——维奇?普罗泰克特的命令……”
这个女人也是'恶魔低吟社'的人！
“你们不应该在这里逗留，快点回去吧，已经下达了命令，接下来所有魔女都待在自己的楼层。”莱斯莉催促道。
她的笑容又多了一份不容拒绝的强硬。
莱斯莉微微仰着头，最顶部落下的光线如同是圣洁光辉照耀在她的脸上。
她微笑着目送两人离去。
回到房间里，伊芙问修鲁特：“那个女人，是只受了擦伤吗？”
修鲁特有些奇怪道：“看上去是这样的。怎么了吗，伊芙？”
伊芙摇了摇头。
也许只是她看走眼了。
突然，整栋'魔女巢穴'响起了广播，一个男子的声音贯穿了整座大楼。听声音，应该是魔女集会的那个演讲者克劳德?罗亚。
“各位魔女们，昨夜的入侵者已经被我们擒住。她是'恶魔低吟社'的一员，背弃了王族的救赎之路，任由罪孽在身上滋生。可纵使她是恶魔的追随者，歪门邪道的堕落者，我们也会尝试为她们驱除罪孽的。这是我们给予的最后的仁慈！”
“可惜，这位没有遵从我们救赎之道的魔女，她的灵魂已经彻底腐朽糜烂，现在唯独只有净化的火焰，能够驱除她身上的罪。各位，为了这位魔女，向神灵祈祷吧！希望神灵能够谅解她的无知，她的软弱！让她在净化火焰中的疼痛与尖叫，带离罪孽离开她的躯体！”
伊芙走出房间。
只见'巢穴'底部，一抹青烟徐徐上升，随着中央楼梯盘旋上升，似乎在为其伴舞。
“唔啊——”
紧随着烟雾，一阵尖锐凄厉的叫声瞬间贯穿了整座'巢穴'。这个叫声撕心裂肺，纠扯着耳膜，让人头皮一阵发麻。
尖叫声似乎要将空气一并撕裂。
伊芙朝下望去，却什么也看不清楚，底部完全被烟雾所笼罩。
走廊上的魔女们纷纷探出头来，冲着底部大声呼喊祈祷着。
整座'巢穴'都被魔女的呼声和尖叫彻底笼罩，两种声音交错在一起，萦绕在耳边；袅袅升起的烟雾中，烟熏味和焦肉味混杂在一起，弥漫在口鼻。
一切与记忆里的景象重叠。
是啊，距离上一次不过是一年之久，她怎么会忘了呢？
一直都是这样的。
“赎罪之路，并不必像这般充满着痛苦。只要为王国奉献你们的力量，便可同样洗清罪孽！”罗亚的声音再次响彻'巢穴'，掀起更多呼声。
这，就是【救赎之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