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正面接触不解决问题，刘鸿雁改变了战术。
她已经好几天没找楚龙谈话了，连楚龙都感到奇怪。
“哥们，你赢了！”庞莉莉没等挨到下课就挤眉弄眼，伸出大拇指对楚龙说，“老班挂免战牌啦！”
“不见得，”楚龙晃了晃头，耳环也随之晃悠了起来，“没准，老班这几天有别的事，还顾不上我。我转了两所学校，没一个老师肯放过我。”
“我想也是。假期我好不容易染了一次头发，她亲手给我洗掉了，一点没留情。”
“你可以再染。”楚龙不了解庞莉莉的情况，以为她是知己。
“还是看看再说吧！对你她准备怎么下手，我们还不清楚呢，对我她可不会手软。”
“那你还是别学我好啦！”楚龙飞一般冲向运动场。
二
教师阅览室有一排窗户正对着运动场，刘鸿雁已经坐在窗前好长时间了。
她观察到，楚龙爱打篮球。
她还观察到，楚龙人缘并不坏，才来没多少时间，他身边就围了好几个男生。
她知道，这些人都是球迷。
连着一个星期，刘鸿雁一到活动课时间就坐在阅览室的窗前，观察篮球场的动静。
“刘老师，怎么没心思看书，忽然热衷观看篮球了？”吴越不解刘鸿雁近来的举动。
刘鸿雁没做解释。照常观察着篮球场。
楚龙球技好，他一出现在篮球场，连女孩子都为他叫好：“够酷！”
楚龙周围老有女生转悠，为他呐喊助威。
吴越起身来到窗前，看到篮球场上的情景，对刘鸿雁说：“这就是眼下最流行的‘男不坏，女不爱’”。
刘鸿雁没有对吴越的评价发表意见。
“刘老师，我看你还是甭费心思了，这种人改不好的。”
“你觉得楚龙真是坏孩子？”刘鸿雁突然问吴越。
“反正我是不敢恭维！”吴越指着窗外说，“你瞧，多亏没让我摊上这主！”
“你没发现他很有号召力吗？”刘鸿雁眼睛盯着窗外说。
“那麻烦更大！”吴越向自己先前坐的位置走去，“这是个不安定的因素。”
三
楚龙没有要摘掉耳环的意思。
又有两个女生悄悄地戴上了手镯。
一个男生还别出心裁，把明星照当胸卡别在领口上。
庞莉莉也把自己的头发染成了浅黄色。
任课教师陆续来找刘鸿雁诉苦：上课时，楚龙常看各类体育杂志，心思根本不在读书上，这也罢了，这几天他的体育杂志竟然在课堂上传来传去。
“瞧他那种旁若无人的样子，”教化学的王华老师忿忿地说，“你怎么接了这样一个不着调的学生！”
更可气的是，他今天在数学课上睡着了，吴越一边讲课一边走到他身边，轻轻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竟懵懂地站起来喊了一句“姚明又进球啦！”引起哄堂大笑。吴越气得半死，数学课没上完，就把他“请”到了办公室。
刘鸿雁正下决心，想再找他聊聊，他已站到了她的面前。
刘鸿雁只好开门见山：“你怎么上课睡觉？”
“你知道，我喜欢篮球，昨晚转播NBA，有状元秀姚明，可老爸不让看，我只好从家里逃出来，在对面的小店里熬到天亮。没办法，我只能上课补觉。谁知数学老师他——”
“老师还不是为了你好，他要是认为你无药可救，才可能不去管你了。”
“我是自己不想学，又不是故意惹老师，犯不上。”
“学习有什么不好吗？”刘鸿雁不想把他自己引出的话题避开，干脆直接切入。
“没意思，我早就不想读了，是我父母非逼我。”他倒直爽。
“不读书，你想干什么？”
“说不上什么，就是喜欢篮球。”
“既然你酷爱篮球，可以报考体育专业嘛！”刘鸿雁有意加重了语气。
“不行，我没那两下。”
“可惜了，这么好的条件，”刘鸿雁故意带着惋惜的口吻说，见楚龙好像对这句话很感兴趣，就把话锋突然一转，“你先回去吧，自己想想，我可没时间和你磨牙。”
刘鸿雁的感觉没错。
楚龙正想往下听，刘鸿雁反倒不说了。
楚龙疑惑地问：“今天的事就这样了？”
“不这样还怎么样？”
“那我可走了？”
“走吧，不走还呆这儿干吗？”
楚龙摇头，不相信就这样便宜了自己。
四
两天过去了，刘鸿雁再没找楚龙谈话，连上课也不看他一眼。
楚龙好像失落了什么。
刘鸿雁向任课老师了解，全都说楚龙这两天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老是发呆。
刘鸿雁心里有数了。
五
又过了一个星期。
刘鸿雁还是没有找楚龙谈话的意思，似乎对楚龙的耳环也不感兴趣了。
这下轮到楚龙沉不住气了。
中午，学生都往食堂跑，楚龙却找刘鸿雁：“刘老师，那天你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哪句话啊？”
“就是，‘可惜了，这么好的条件’这句。”楚龙提醒着。
“哦，这句啊？我以为你自己知道。”刘鸿雁边说边向办公室走，楚龙跟着她也进了办公室。
“刘老师，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真不知道？那我就告诉你。你没发现，你的身体素质非常好，高高的个儿，人还长得那么帅，球技更是突出，这么好的条件，浪费了，可惜呗！”
“我哪行啊。”从来没听老师表扬过的楚龙，有点受宠若惊。
“什么是行，什么是不行，关键看你是否努力了。姚明为什么能在众星云集的NBA中脱颖而出，个人条件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他为了理想而付出的不懈努力。你这么崇拜他，为什么不学学他的奋斗精神呢？”
“我哪能和姚明比呢？”他摸摸闪亮的光头，有些不好意思。
“你还蛮谦虚的嘛，把班里那些球迷组织起来成立个篮球队，你来当队长怎么样？”
“你不反对打篮球？”楚龙疑惑地问。
“我不会打篮球，但我从来不认为打篮球有什么不好。”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他满口答应。
“可不能耽误学习呀，”刘鸿雁强调，“篮球队你要组织好，落下的功课也要尽快赶上。我会与老师们协调帮你补习的，关键是你自己要加劲呀！”
“老师，您瞧好吧！”刘鸿雁第一次听楚龙称“您”。
“那好，吃饭去吧。”
六
楚龙忙活着组建、训练篮球队，上课也认真起来，课下还主动向老师请教。老师们都说楚龙像变了个人似的，连一向瞧不上他的吴越也说“孺子可教也”。
学校组织篮球赛，刘鸿雁带的这个体育一向打狼的班级竟获得了第一名。
可是楚龙那晃动的耳环却像一块顽石压在刘鸿雁的心头，虽然他换了个小的。怎样才能让他心悦诚服地摘下耳环呢，刘鸿雁颇伤脑筋。
离纪安邦给自己定的两个月还差十八天，刘鸿雁有些着急了。
纪安邦早就看准了刘鸿雁的这一点，她不是个轻易认输的人。
又一天将要过去了，刘鸿雁还是什么办法都没想出来。她正准备收拾东西回家，手机短信提示音响了。她查看手机，短信原来是她儿子发来的：“我在网上看到一则关于耳环的故事，已经发到您的邮箱里。”
前几天儿子打来电话，刘鸿雁向儿子发了几句牢骚，没想到宝贝儿子竟然记挂着这件事。
刘鸿雁急忙重新打开自己的手提电脑。
读完了邮箱里的这篇文章之后，她不禁心头一动。
七
自修课时，刘鸿雁邀楚龙谈心。
“你果真换了个小的。”
“您发现了，老师！”楚龙见刘鸿雁盯着他的耳朵说，有些自鸣得意。
“地球人都知道，”刘鸿雁故意调侃。
“嘿嘿……老师，您可真逗。”楚龙咧开嘴笑着。
刘鸿雁感到了对自己有利的气氛。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戴耳环的？”
“初三吧，开始只是觉得好玩，后来习惯了就不想摘了，再说也不妨碍别人。”
“你听说过有关耳环的故事吗？”
“没听说过，耳环还有故事？”
“在我国古代，穿耳戴环曾经是‘卑贱者’的标志。明代《留青日札》一书中说：‘女子穿耳，带以耳环，盖自古有之，乃贱者之事。’原来穿耳的最初意义，并不在于装饰，而是为了起到警戒的作用。它本是少数民族的一种风俗，因为有些妇女过于活跃，不甘居守，有人便想出在女子的耳上扎上一孔，并悬挂上耳珠，以提醒她们生活检点，行动谨慎。后来逐渐也变成了汉族人的礼俗。但那个时候的女子对穿耳之举，并不像今天妇女那么热衷，而是处于被迫的地位。”
“戴耳环还有这么多讲究。”楚龙有些感慨。
“男人戴耳环讲究更多。”
“男人有什么可讲究的？”
“最初戴耳环的男人是水手们。他们相信穿耳洞能保护他们不至于溺水。之后戴耳环的男性不只是水手了，因为男性戴耳环被认为是同性恋的标志，同时也产生了不少暗语，如左耳戴耳环代表同性恋，右耳戴耳环则是双性恋等等……”
“啊，这么可怕，不会吧？！”楚龙不禁发问。
“随着摇滚歌手的大受欢迎，男性戴耳环已完全丧失性方面的意义，但大多数仍是社会底层的男人，他们或是在耳洞上挂起安全刀片、电灯泡等等。而现在西方上流社会也逐渐接受了男人戴耳环，如超级的职业运动员们在签订高薪合约时，也会公开地在耳垂上点缀一颗亮晶晶的钻石。这似乎证实，男性有权像女性一样费尽心思装扮自己。但生活中人们还是难以接受男性戴耳环的，尤其是在我们这个文明古国。你看，我是女的，不也什么首饰都没戴吗，你不会因为这就认为老师太落伍吧？”
“怎么会呢！”楚龙的脸有些红。
刘鸿雁注意到了。楚龙从没红过脸，会脸红，是多数学生认同对方观点的一种反映。
“你瞧，姚明已成NBA的状元秀，可他仍遵循我们的民族传统，人们不会因为他的本色而轻视他，反而更加尊敬他了。”
楚龙没再吱声。
“好了，别担心我会要你承诺什么，回去吧。”刘鸿雁拍了下楚龙的肩。
“老师，你不认为我很坏吧？”楚龙站起来，走了一步就停住脚步问。
“如果戴耳环就被认作坏人，那天下的坏人也太多了。”
“你真这样看？”楚龙盯住刘鸿雁，像要从她的脸上看出结果来。
刘鸿雁站起身，拉开门说：“一个人的人品不由戴不戴耳环来决定。大家不是肯定了你当篮球队长的事吗，这说明人们对你的看法没受你的耳环影响。至于我嘛，确实想要你摘下耳环，但又不想强迫你。”
刘鸿雁看了一眼楚龙，楚龙似乎有些感动。她挥了下手：
“算了，该说的我都说了，你妈说你是个有孝心的孩子，否则她不会费心让你转学。”
后面这句话是刘鸿雁无意说的，没想到楚龙的反应很强烈：“老师，你到过我家？”
“去过，”刘鸿雁点点头，“你为班级获了奖，应该让你父母知道。可我没想到，你妈会因你当了篮球队长激动得掉眼泪。”
“他们都是把我的家长叫到学校里来，没谁愿意到我家去家访！”楚龙的眼眶里有些发潮。
刘鸿雁明白，楚龙这样的孩子轻易不会当着人掉眼泪，她连忙伸手拍了楚龙的后背一下：“回去吧，不早啦！”
八
第二天，人们惊奇地发现：楚龙的耳环真的不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