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干地燥易生事，
神鬼传说爱造谣。
漫天火光雷鸣声，
幼时不知老来世。
沟里大红果树下，这几天讨论的话题是启到底是不是傻子，这矿上好歹是国企，退休了后半生也有保障。沟里人都不懂，那种面对死亡的恐惧，更不知道心理问题对一个人一生的影响。讨论来讨论去，最后大家得出结论，启的傻是从父亲那遗传下来的，这就是他的命。
启知道淑娴和邹氏是爱他的、理解他的，也肯定支持自己的选择。
淑娴打心底不愿意他去挖煤，这国家和私人的没有区别，出事多、死伤多，国家和私人的都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国家煤矿出现死亡，家人的利益更有保障，一般会进行一次性补偿，还会安排家属工作，也会发放孩子抚养费到十八岁。而私人就是一次性处理，有关系的就多补偿些，没有的就十几二十万。
上次启去黑沟，邹氏也反对，她就是简单认为，启不是掏煤的命，不能勉强，健健康康平平安安过点穷日子，她是接受的。更何况现在家里过得不是好好的吗？猪有粮喂，鸡蛋也有得吃，一日三餐顿顿饱，一餐三菜碗碗荤，已经是小康人家。干嘛，非去做些眼皮跳的是呢，不去是对的。
这一家也不管别人怎么说，就这么种庄稼，干泥水过日子。
时间一晃，一年又只剩下尾巴了，今年入秋高温干旱，进入冬天又少雪干燥，这腊月的干草一点就着。
“娘，今年这天，怕是要发生大火，冬天太干燥了。”
“是啊！有一点像二十几年前的腊月。”
淑娴好奇的问:“二十几年前，怎么了？”
“你们没听老人说过吗？”
“没有啊？”
“二十几年后寨的那场大火，你们没听说过？”
“没有。”
“那时我们还小，只记得后寨的大火烧了整整三天三夜，听老人说是鬼火，还有个神鬼故事。”
“你讲给听听。”
“这你得让娘给你说，我知道的不多。”
淑娴和两个孩子好奇的看向邹氏。
“那我就给你们说道说道。”
小虎点头答应了，阿龙也在妈妈的怀了咿咿呀呀说：“好”。
“那年入秋高温干旱，冬天枯燥少雪，传言后寨余家祖上化身白耗子，来视察余姓一族。白耗子最初是在余家祖祠出没，后来又到余姓各家各户。老族长下了族规，不论白耗子去到谁家，都不能驱赶打骂，必须烧纸焚香祭奉，如有不敬，定有杀身之祸。
一天夜里，余家柱在家里点蜡看书，突然来了阵风，他下意识伸手去护了一下火苗，谁曾想撞翻了蜡烛，正好点着了桌下的白耗子。这白耗子带着火苗在屋里乱串，烧也烧也不死，身上的火又不会熄灭，他打又不敢打，一会儿功夫，他家木房子就着了，全寨人都听到了他的哀嚎声。由于家柱的冒失，得罪了白耗子，这白耗子要烧了全寨，惩罚全族的不敬。就在寨子里疯跑，所到之处马上就火光大着。
这周围十几个村的男人都去帮忙救火，一两千人带去的锅碗瓢盆，打干皖溪都没控制住火势。余族人知道，大祸已经铸就，火是灭不掉了，族长带着全族退到祖祠，誓死以祖宗同亡。大火烧了三天三夜，这一两千就只抱住余家祖祠。
后来有人看到白耗子进了余家祖祠，身上的火已经没有了，毛发却一根都没烧焦。”
“这一个耗子，能有这么大能耐。”
邹氏听到这话，就没忘下说了，借口天晚上楼睡觉了。
“这是大火的神鬼传说，是在告慰世人要有敬畏之心。”
“这么大的火，公安都没来人查吗？”
“有啊，开始定为放火谋杀，这余家柱家一家五口，全部烧死。可是查来查去，只知道最先着火的是他家，却找不到屋外放火的证据。公安推测那晚余家柱看书到十一点，有些犯困了，不慎打翻蜡烛，点着了书桌，引燃了楼上的稻草，烧死了全家。案件最终定性为过失着火，鉴于过失人已经烧死，就不追究法律责任。”
“哪有这么巧的事，不小心点着自己家，又烧死一家五口，无一人生还，还有人编神鬼故事，我到觉得像谋杀，而且编故事的人嫌疑最大。”
“公安办案都讲证据，没有找到谋杀证据，那就是过失着火。这神鬼故事也是编了安慰余姓全族的，那么一大寨人，烧大小几十间房，重要找个说法吧！”
“也对啊！嫁祸于一个祖上转世的白耗子，余姓全族都不敢有怨言。”
“都是了，这神鬼故事是后面编的。这最先着火的一家五口都死了，寨子里的人还能怪罪谁，公安也说了，这是民事案件，过失人已经死了，不做民事补偿。”
“唉！睡了，别想二十几年前的事。”
夫妻两讨论的这会儿，两个孩子已经睡了。
“哦！你在家要注意，不要让小虎、阿龙玩火，这天气要点了哪里，沟里也要烧过遍。”
“好的，睡了。”
老支书也发现了异样，专门召开了村委会，要求大家谨慎用火，特别是要管好小孩。可是沟里还是发生了两起未遂事件，都是大人发现早，一起是响儿点了启的稻草堆，被蔡花撞见了，一起是魅子早上生火，不慎点了门口苞谷秸秆，幸得魁一盆洗脸水。
可火灾还是发生了，李沟脚下的高家寨房子着，半晚的天空都被映红了。沟里男人全去，淑娴也操起盆救火去了，家里就留下邹氏和两个孩子。
邹氏熄了油灯，又灭了火坑，就抱着靠在木板墙上，二十几年前，他也是这样抱着启，三晚没合眼。二十几年前，她带着孩子等男人，今天她带着孙子等儿子。嘴里一直默念阿弥陀佛，祈求他俩平安归来。可门外不时传来的爆炸声，吓坏了三人，小虎哇哇大哭，邹氏抱得越来越紧，可阿龙还是时不时的挣脱去木板缝里看，整个天空都被火光映红了，看到爆炸的火球又转回奶奶怀里，声音过去后又去看。
直到晚上三点，才不见火光，两个孙子也靠着奶奶睡了，四点半，启骑着车回来了。
“娘，怎么不睡，做在熄火边干什么？”
“这就去睡。”
“淑娴你？”
“和你前后脚出去的，你没看着？”
“这死个死婆娘，这是她干的事。”
“快去找找。”
刚准备进门洗了睡会儿，这又火急火燎的出门了，车刚骑到鬼儿坡，就看见淑娴和秀嫂几个女人回来。
“你们几个不在家里带着，跑出来干什么？这是你们女人干的事吗？”
“我们也想帮忙，人多好办事。”
“走，回去我在收拾你。”
刚拉上车，杰也赶到了，扔了车就给了秀一耳光。
“你们这些女人怎么那么不让人省心？”
“好了，杰哥。走都没事回来了，回去再说吧。”
淑娴领着秀嫂一起回家了，启和杰跟着进了屋。
“淑娴这秀怎么了？是不是救火烧到了。”
“没有，杰哥打的。”
“杰子，你怎么要动手打人呢？有什么话不能说吗？”
“叔娘，刚刚我回去秀不在，就两孩子在家，急了去找，就控制不住打了一下。”
“你们这些妇人也是的，以后遇到这种事，就在家好好带孩子，外面的事让他们男的处理。回去睡吧！”
秀也没说什么，转头就去了，杰也推着车回去了。淑娴也没说话，拿着脸盆打水去了。
“启儿，怎么就烧起来了，还有那么大声响。”
“哦，是高家寨高光富家，家里存了许多煤油和汽油，晚上去拿油时，烟头不慎点着的。”
“矿上运输队那个高光富？”
“对。”
“看样子，家是烧光了，人烧到没？”
“人都没事，撤得及时。”
“烧了几家？”
“就他一家，也因为家里有油，救火的人村委都不让上，说是油着了，我们用水救不了。我去的上千号人，加上他们寨里的足有两千，从葡萄泉到他家，一路排成两行，几百个桶，火只要烧出，就被灭了。”
“有人受伤吗？”
“有几个被烫到了，都是小伤。”
“这么老远的都听到爆炸声，就几个小伤的？”
“嗯！他们村委组织得到位，避开了危险源，选择性放弃了高光富家，主要我们主要就控制火势，不要让他蔓延出来。还好不是在高家高屋那边，要不也得烧好几天。”
“后寨大火烧怕了周围人，这之后建屋都没挨那么近了，也特别注意房前屋后，尽量不堆干草。”
“娘，我去洗洗睡了，也是够累的。”
“去吧！我也睡了。”
阿龙三岁的记忆里，只有这漫天火光，刺耳的爆炸和奶奶温暖的怀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