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上有一座海,叫乌梁素。
它在如今的内蒙,乌拉特前旗北边,传统的河套地区。
很多人知道都江堰,那是灌区;但很少人知道,中国还有一个大灌区,叫河套。
同样是旱涝保收,而且河套灌区的规模,还要大。
李明钰开着车,行走在临河一带的黄河大堤上。
没在江河边呆过的人,基本都很难理解“大堤”这种怪物。
简单说吧,“大堤”就是锁住江河水的龙王爷。
每到汛期,江河水泛滥,只能靠大堤锁住洪水,保障大堤两旁的安全。
如果决堤,通俗的说就是大堤被冲开了一个口子,后果就极为严重。
即使到了现代科技已十分发达的1998年,长江百年未遇的大洪水,还是导致了决堤,全靠着英勇的解放军战士才堵上决口。
不过眼下的黄河水,清澈,温柔,人畜无害。
李明钰把车停在一处水面边上,那儿正好有个停车区。
她要见一个朋友。
水边一顶白色的帐篷,朋友在那儿张着双臂给她打招呼。
帐篷外一副银色的便携式烧烤架,旁边铺着防潮垫,上面赫然摆着一只剥好匹的全羊。
李明钰见这阵仗也吓了一跳。
“俊俊,你这全羊也太吓人了。”
那个叫“俊俊”的姑娘白了她一眼,“没见识,赶明儿我让你亲手宰一只羊,你就不会这样大惊小怪了。”
李明钰赶紧拒绝,“哪儿敢,要这样我跟你断交。”
俊俊大笑,果然不经吓。
草原人宰羊跟南方人杀鱼没什么两样,都不是为了杀生,而是为了生活。
“得了吧,我哪儿会让你去抓羊,红太狼的活还是让我来干吧。”俊俊冲帐篷里一喊,“老公,客人都来了,你还不出来!”
一个粗粗壮壮的黝黑汉子从帐篷里晃了出来。
“来了,”他伸出手,跟李明钰握了一下,“来,跟我一起整这只羊。”
李明钰没有拒绝,既来之,则安之,虽然眼前这场景跟她在大学里同俊俊聊的有些不一样。
那汉子从帐篷里搬出不少东西,瓶瓶罐罐的,一看就是佐料。
俊俊跟她老公赶紧拿佐料往羊身上抹,边抹边揉,李明钰在边上打下手。
佐料抹完了,拿出保鲜膜,给羊封上,搁到边上的大箱子里,上面放上从家里带的冰块。
“腌1个小时,咱们就开始烤。”
李明钰不置可否,她是真不懂。
俊俊给她介绍,羊肉要腌透才能入味,否则就不好吃了。现在天这么热,得在它上面搁点冰块,免得变坏。
她们沿着大堤下的?萍一边走,一边聊,俊俊顺手从保温箱里拿了两罐啤酒在手上。
在湖边,她们坐下来,一人一罐啤酒,聊着最近的故事。
俊俊大学毕业后直接回到了本地,她对大城市没兴趣,从小就是个野丫头,知道自己长期呆在城里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更重要的,那个肤色黝黑憨憨厚厚的汉子,她怎么也放不下。
李明钰很理解她。
所谓千金易得,知音难求,从古到今,都没什么变化。
俊俊回乡找知音去了。
“你呢?现在咋样?”
李明钰不知该如何回答。
赶忙岔开话题。
“我还那样,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呀,还是要求太高。不对,不是要求高,而是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要什么。”
李明钰心里巨震。
是啊,我该要什么?
我也想小桥流水人家,可是,当我拼着命找到小桥的时候,人家却没了。
俊俊看着李明钰阴晴不定的表情,就知她还没走出以前的阴影。
当初,李明钰跟俊俊是同一宿舍的同学,两人关系极好,好到没隐私的那种。
后来大学毕业,各分东西,但联系从来没断过,所以她们对彼此的现状都了如指掌。
“你准备跟这个傻子过一辈子了?”李明钰悄悄地问俊俊。
“对呀。”
“你没点儿别的想法?”
“想什么?自从我回到这里,就没什么别的想法。”
李明钰心里一万个服。
“我就不明白了,你到底看中他哪儿了?”
俊俊叹了一口气,“怜我世人,忧患实多。你想太多,就觉得别人应该如何如何,而对自己呢,就是我不能如何如何。但你仔细想想,这世上,哪儿有那么多应该不应该?”
是的。
哪儿有那么多应该?
哪儿有那么多不应该?
李明钰就像顿悟了一样。
“我就是我,不一样的烟火。”
好吧,回到人间烟火。她们一起走到那个黝黑汉子的身边,把那只全羊穿到烧烤架上,点燃火炭,开始慢慢地烤制。
俊俊老公高中时学习不太好,只考上了一个本地的专科,但他很痴情,上学的时候,每学期都自己挣路费,到京城看俊俊。
能被人惦记,被人放心里宠着,最终这战胜了留京的欲望,俊俊回到了临河。
李明钰早就知道这段故事,她并没有觉得不值。钱财荣誉,都是身外之物,能得有情人长相厮守,别的又算得了什么呢?
你想什么,就不来什么。
俊俊也告诉李明钰,你欲望太强,总想控制别人,结局不会太好。
烤这种全羊,要花很多时间,慢慢地转,慢慢地烤。时间短了,外焦里生;时间长了,外焦里老。
现在终于闻到传说中的香味了。
说来奇怪,看羊肉烤的程度,是靠气味而不是外观来确定的。
有一高手,说他能闻出菜里是否有盐,而且能闻出盐的多少。
没人信。
从科学道理上讲,普通的高温,盐根本不会挥发,哪来的气味?
但是,有盐和没盐的菜,味道就是不一样。
有经验的厨师肯定可以闻出来。
所以,有经验的烧烤师,一定可以嗅出不一样的味道。
好了,调料足了,时间也够了,终于可以吃到最好的烧烤味道。
把小椅子搬到海边,在小风吹着的波浪里,享受这湖水的味道。
千里黄河,唯富一套。
黄河上的“海”,似乎没有第二家。
青海青,黄河黄。
如果不是汛期,黄河也不黄了。
他们喝到天色尽去,醉眼朦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