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赶忙擦擦眼泪，起身走到文峰身边，搀着他把他拉到床边，自己接着去做饭。
面里仍然只煮了一个荷包蛋，李小冰还是如往常一般盛到文峰的碗里，自己却抱着一碗白面条吃。
懂事的文峰把荷包蛋分开两半，给妈妈一半，不管妈妈的态度多么的强硬，硬是只吃了半个荷包蛋。
吃完晚饭李小冰带着满身的疼痛，抱着儿子女儿沉沉的睡去，许是这一顿争吵，所带来的伤害太大，也让她非常的累，一觉睡到天大亮。
这一夜文国栋没有回家，显然跟谁凑齐了人数，一起去做“苦力”垒长城去了。
第二天，李小冰起床后，看着除了水和盐之外，再没有其他任何食物的菜板，险些又要落泪，却强自忍住，心想：这下该怎么办？身上没有了一分钱，自己的脸上带着伤，怎么去年迈的父亲家要钱？而且还是在这双节期间。
想来想去，李小冰想到了王敏芝，这个她最好的朋友，如果去向她借钱，她一定会二话不说就给她，只是这时候连元宵节都没有过去，她会回来么？不管怎样，还是去看一看吧。
李小冰把文峰一个人留在家中，自己抱着文月香出去找王敏芝。
文峰躲在被窝中，他偷偷的看着暗自抹眼泪的妈妈，看着妈妈抱着妹妹离开家门，心里竟然突然有一种感觉：妈妈不要他了。
但是他知道自己的妈妈出门为何事，因为自己的家里，连一根菜，一碗面都没有了，如果借不到钱，那么他们母子三人今天晚上就得挨饿。他突然想起了爸爸，这个时候，爸爸应该在麻将桌前正叱咤风云吧。
李小冰抱着女儿来到王敏芝的家，看到的只是紧紧锁着的门，王敏芝并没有从老家回来，也是，王敏芝的老家距离她们这里很远，这个时间，她应该不会回来的。
自己的好朋友不在家，李小冰实在不知道自己该去什么地方才能借到钱，走在回家的路上，李小冰暗暗对自己说：我不能再如此下去，我应该自立起来，自己的丈夫已经无法依靠，那便只有靠自己，无论什么时候，靠自己永远不会被自己抛弃。
但是窘困的现实摆在眼前，她又不得不去借钱，而这唯一能借钱的地方，就是自己的娘家，那个已经年迈还在供着她的弟弟上学的父亲。
想起父亲，李小冰的心里不禁充满了亏欠，自己的母亲过世的早，父亲一人把他们姐弟俩拉扯大，一个男人又当爹又当娘，个中的滋味，只有他才能体会的到。如今好不容易自己也成了家，本以为自己的父亲可以安下心来度过自己的晚年，但是她却遇到了一个这样的丈夫。
这个男人，已经身为人父的男人，不但没有勇敢的撑起这个家，而且还把这个家折腾的够呛，永远都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饥的作风，仿佛根本不在意家里还有老婆和孩子。
文峰一个人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睡到天大亮，然后被饿醒，实在是没法再忍下去，于是自己起床，一个人跑到了外公家，对于这么一个孩子，这个时候，他能想到的，也就只有他的外公了。
快走到娘家时，李小冰把头上的围巾紧一紧，把整个脸包的只剩下一双眼睛，大过年的，她不想被父亲和弟弟发现自己挨打的事情。
娘家的大门敞开着，李小冰没有敲门就走了进去，一进去，却看到正在呼呼扒饭的文峰，不由得心中一沉，料想自己挨打的事情已经被文峰说了出去，稍有埋怨的看文峰一眼。
正在吃饭的文峰突然看到自己的妈妈进来，忽的一下停住，紧张的看着妈妈，他不吭声的跑到外公家，没有告诉妈妈，其实他心里还是想告诉妈妈一声的，只是妈妈那么长时间不回来，他也实在是饿了，所以就一个人来到了外公家。
“妈妈，我一个人饿了，所以没跟你说就来了！”文峰低着头说道。
“没事，小峰赶紧吃饭吧。”李小冰抱着女儿并不坐下。
李天海看着李小冰一直站着，还以为她在生文峰的气，便说道：“你一个人出去了，也不给孩子做些饭再出去，孩子饿得不行，就来了，他这也是刚到没多大一会。”
听到父亲如此说，李小冰的心里轻轻松开一口气，感情儿子的确是刚刚到，以父亲的性格，肯定会在文峰来的第一时间便给他弄些饭菜吃，眼下小峰还没有吃晚饭，就说明父亲应该不知道自己挨打的事情。
李小冰点点头说道：“嗯，早上出去的急，没来得及做饭。”
李天海一听撇撇嘴，皱着眉头说道：“是没来得及做饭，还是没有饭能做了？”
一下子把李小冰说的脸红脖子粗，羞愧的低下头去哄怀里根本没有醒来的女儿。
李天海见女儿不说话，知道是自己说对了，接着说道：“没钱了就说一声，我没多的有少的，我还能看着你们娘儿仨饿着？给，这里还有一百，你先拿去花着，不够过几天银行上班了，再去取点！”
李小冰坐在凳子上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心里十分的矛盾。李天海起身把钱塞到她的手中，说道：“跟你爹还客气，国栋那兔崽子的成事儿，我又不是不知道，拿着吧，我不心疼你还心疼小峰和香香呢。”
身体不好的李天海根本没有注意到李小冰紧捂的围巾下面那青红肿胀的脸，李小冰把钱收起来，不由得鼻子一酸，泪水落下来，吭哧吭哧几声，被父亲听到。
“哭什么哭？大过年的，多不吉利！再难能难死？”李天海斥道。
他不说还好，一说李小冰的眼泪涌出的更加的快，老人看着自己的女儿受委屈，心里也不好受，只是事已至此，他还能怎么样？作为父亲，他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女儿有一个破碎的家庭，作为外公，他不愿看到自己的外孙外孙女只有单亲。
他轻轻拍拍女儿的头，说道：“别哭了，你再哭，他也不知道，等香香再大点儿，我给你些钱，你去做个啥生意，好歹顾住你们娘儿仨吃饭吧，小峰他们上学我给交学费。”
李小冰哭着点点头，泪湿的围巾依旧没有解开丝毫。
就在这时李东明从外面回来，一回来就看到李小冰娘儿仨都在，带着满身寒气的他呼呼的走到桌子边，拿起一个苹果咔嚓啃一口，然后边吃边问道：“姐，你咋来了？”
李天海斥一句：“这孩子，她是你姐，就不能回来来转一圈？”
李东明显然走的一身汗，吃着苹果脱着外套，脱完外套往炉子旁边一挤，伸手摸摸文峰的头，问道：“小峰的作业做完了没？”
文峰点点头说道：“早就做完了。”
“有没有不会的？”“没有，妈妈检查过了！”
“哦，那就好，哎，姐，你怎么还围着围巾啊？炉子边这么热，你把围巾摘了吧，要不一会出去该感冒了！”李东明注意到李小冰的头上还严严实实的裹着围巾，不由得说道。
李小冰一听感觉事情不对劲，推脱道：“没事，我有点冷，不用摘下来。”说着还紧一紧围巾。
这一幕看在李东明的眼中，感觉甚是异样，而且李小冰的话听起来那么的没底气，不由得让他心中疑惑，眼一瞪问道：“姐，是不是他又打你了？”
李小冰瞪一眼李东明，责备道：“东子，别乱说！”说着还跟他使使眼色，意为不能让父亲知道。
可是李天海也不是傻子，被李东明这么一说，他也觉得不对劲，于是便严肃的说道：“把围巾拿下来！”
“爹，真的没有，我真的还有点冷！”李小冰不想让父亲知道自己挨打。
“拿下来！咳咳咳……”李天海的气管不好，一动气就咳嗽。
李小冰推脱不过，只得战战兢兢的把围巾拿下来，顿时一张青红肿胀的脸亮在众人面前。
李天海一下子呼吸急促起来，气的说不出话，一旁的李东明也是啪的一拍桌子，骂道：“这个混蛋，竟然还敢打我姐！”说罢气冲冲的抡上外套出了门。
文峰吓得饭吃一半停下来，担心的看着自己的妈妈和外公。
“什么时候的事？”李天海怒气冲冲的问道。
李小冰低着头不说话，李天海见状转头问文峰：“小峰，你爸什么时候打你妈了？”
文峰正要说话，被李小冰瞪一眼，连忙低下头不再说话。
“你给我坐一边去！小峰，说！”
文峰从来没有见过外公如此发怒，也不敢再隐瞒，于是说道：“昨天……”
“小峰不要说！”李小冰仍旧在一旁试图阻拦文峰说话，但迎来的却是被父亲怒气冲冲的一瞪。
“你长大了啊？不需要你爹了，是吧？咳咳咳，都被打成这样子了，还不跟我说，你觉得你爹老了，没用了是吧？咳咳咳……”震怒的李天海说话中，不断地咳嗽着。
李小冰低着头对父亲说道：“爹，不是的，您身体不好，让您知道了又该生气了，我……”
“你这样我就不生气了？我把自己的女儿嫁出去，不是让你受罪的！不是让你挨打的！走！”李天海说着，拉起外套，戴上帽子。
李小冰诧异的问道：“去哪里？”
“还能去哪？去你家！今天要不把这事说清楚，我饶不了文国栋这个兔崽子！咳咳咳……”李天海的每一句话，都带着重重的咳嗽声。
事已至此，李小冰也无法挽回，大过年的，她实在不想让父亲生气，她知道自己的父亲身体不好，一生气气管炎就会犯，所以有什么苦她宁愿自己一个人背着，也不愿让父亲知道。
李小冰拉起文峰，跟着李天海一路回到自己的家，其实他们相隔并不远，但这短短的一段路，却是让李天海走了六截，因为他的身体不好，再加上天寒地冻，走不远便气喘吁吁。
一进屋，李天海感觉着这犹如冰窖一般的屋里，皱着眉头问道：“多久没生炉子了？”
“一个月了……”李小冰小声的说道。
这一说，李天海的气顿时又上升一截，文峰能明显的感觉到外公的怒气。
“一会去我那儿，把蜂窝煤搬回来一百块，先烧着，晚两天人家上班了再去买点，真是胡闹，大冬天的，屋里也不生个炉子，你不冷，孩子们也不冷么？”说着拉过文峰的手说道：“看见没？小峰的手都冻成什么样了？你这当娘的就不心疼？”
李天海的一席话，说的李小冰无言以对，对于哪边，她都不想让他们遭到一丝的不快，但她只是个女人，她也有她的苦衷。
正说话间，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听起来有好几个人，而且其中还夹杂着咒骂声，李小冰一听，其中有两个声音正是文国栋和李东明，慌忙跑出屋外。
只见文国栋被几个青年围在其中，一路推搡着向着自己的家走来。
被围在其中的文国栋带着满脸的怒火，不时的跟身边的人形成冲突，而这几个青年也都人高马大，哪里会怕一个中年人？再看文国栋的脸上，已经肿的老高，一边的腮帮子肿的把眼睛都挤在了一起。
李小冰看到文国栋这个样子，便知晓是自己的弟弟动用了武力，而周围的那些人，看样子便是东子的同学们。
她紧跑两步，跑到几人的面前，一见面便责备东子道：“东子，你怎么这么冲动？看把你姐夫打成什么样了？”
“滚！老子用不着你来同情！”文国栋的一句骂，引得李东明重重的一拳砸在身上，顿时几个人再次舞作一团，显然文国栋并占不到什么好处。
当文国栋再次被制服的时候，李天海已经站在了几人的身前，文峰低着头跟在他的身后。
正在发飙的文国栋突然间看到自己的岳父站在面前，一下子蔫了下去，低着头也不说话。
李天海重重的一叹，说道：“回家再说！”然后拉着文峰转头向屋里走去。
文峰下意识的转头看向自己的爸爸，看到的却是他那充满怒火的眼睛，虽然他的样子看起来已经被制服，但文峰还是能感觉到他眼中那喷薄欲出的怒火，吓得文峰不由得一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