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想今天早一点到市政厅给队长赔罪,没想到昨晚和今晨一折腾又晚了。白可添也没再接到队长的微信,说明队长已经放弃他了。
“还是得去一次的。”他这么想着刷卡进了关冲站。
嗯?那个人在不在?
他站住脚跟,往服务中心的玻璃屋里看去。
只见昨天和他一起抽烟的站长正灰头土脸地坐在角落里,也没戴帽子,耷拉着脑袋,没人理他。
“人在就好。”他就怕哪天这位抽烟的伙计不见了那自己于心何忍。
白可添敲了敲玻璃。
站长抬起头,发现是白可添竟然激动地站了起来。
“你来啦!我还怕再也见不到你了呢!”他一脸高兴地跑了出来。
“嗯?为什么?”
站长看了看四周,把白可添拉到了一个角落里。
“喂,你又想抽烟?”白可添疑惑了。
他摇头。“我要走了。在走之前还得再感谢你一次,救了我的腿脚。”
好么!是个实在人。
“不干了?”
“不干了。”
“为什么啊?是不是因为抽烟的事?”
“是,也不是。”
“你倒是说清楚啊!”白可添急了。如果是的话自己得罩着人家!
“有人上传了视频,所以我被解雇了。”
“那不就是的吗!”白可添一拍大腿,“哎!”
“可是,我自己也想不干了。这样正好,否则我不干公司还不批呢!”
“哎?你吃饱了啊?”
“没有。”
“那你……离退休还早吧?”
“还早。但是最近我发现站里艺人族越来越多,越来越难管。力不从心,不干了!”
“这……不至于吧?”
白可添四下看了看,的确有很多艺人涌进站里。
“反正,你要小心这些艺人族。记住我的话兄弟!离他们远点。”
站长拍了拍白可添的肩膀,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话里有话啊!
白可添知道现在也问不出什么来,便掏出手机。
“来!加个微信。我给你转钱。”
“这……你给我钱干吗?”
“我说过的你一旦被辞退我会罩着你的。来,快点啊!”
“给多少?”
“六万。”
“那么多?”
“下次我找你你别躲就行了。”
“那不能。”
站长高兴地笑了——这兄弟靠谱!
白可添永远相信,钱多好办事。
……
车站里人声鼎沸。艺人们无所顾忌地弹唱着,舞蹈着。
白可添低着头,怕别人认出来似地跳上了开往丝竹空的车厢。当然,还是最后一节。
站长那么怕艺人族?
他到底发现了什么?
白可添想着过几天得找站长问个清楚——他预感这事肯定值六万块。
他不敢四处张望,站在角落里拿出手机滑拉起来。
他很少在地铁里看手机。但这次,呵呵,怕又碰上那几个艺人。
“那事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他想,“好像记得带头菌说过他们会负责搞定?”
不去管他了。实习生闹出来的事当然要带教的去搞定。
自己眼科实习被人家扇耳光差点把眼珠子扇出来后来也是带教班主任去赔罪的么。
好么,这事他倒能记明白。
他打开微信大学群,想找一找有谁在附属医院微生物研究所工作的。
他居然不知道!这么多年大学同窗,毕业了,都去哪了,他居然不知道!
这就是白可添。他说这是洒脱。这一洒脱就都把老同学洒没了。
哎?这么热闹?
出乎意料!一般这个点老同学们是最忙的。查房,上课,手术,怎么会都在群里?
在传什么?
仔细一看,完了!
是一段小视频。视频里自己正被红唇艺人压着身子重吻。
群里正闹得欢——
“是我们同班的?”
“是啊!你居然傻傻不知道?”
“谁啊?”
“你自己看。”
“快说啊!我要去查房了呀!”
“在我们群里吗?”
“在。”
“那我们聊的他不也能看见?”
“我们又没聊什么。就事论事啊!”
“非礼女艺人?”
“嗯嗯。电视新闻都播了!怕是会有人去市政厅广场抗议呢。”
“不过从视频的这个角度看貌似他是被人家强吻的。”
“真的?我再看一遍。”
“女同学们还能不要八卦了?”
“谁八卦了?!”
“我们不是想还老同学一个清白么!”
“你们知道这是谁吗?知道他叫什么吗还老同学老同学的。”
白可添心里一紧。他怕被人揪出来在群里晒。
还好,这个问题一会儿就被淹没了。
“这视频是老黄拍的?他人呢?出来!”
“他早就躲起来了。把视频一晒,然后就不吱声了。”
“老黄!出来!问你话呢!”
“大概上手术台了。”
“老黄说当时他也在那节车厢里,正好看见事情的全部。”
“那他是认出谁了啰?”
“当然认出来了。否则怎么会把视频晒在这儿?”
“这老黄也是。当时就应该上去劝架的么!”
“劝架?又没打架。说是强吻,却不知道到底是谁吻谁。”
“哈哈哈哈!有意思。”
“我记得老黄和他在大学里抢女朋友的是吧?难道老黄在君子报仇?”
“呀!十年不晚!现在才过去五年。”
“对啊!我也想起来了。”
然后出来一连串表情包,稀里哗啦的。
白可添收起手机,抬起头来看着车厢的前方。
他已经不怕再遇到那几个艺人了。
怕什么?连大学同学都已经当笑话看了,他还怕什么?
连大学里抢女朋友的事都翻出来了!
群里的人居然还想不起自己叫什么名字。
哎!
又一想,自己不也想不起大学同学的名字吗?当然,除了马小薇。
要去微生物研究所前才想起查一查哪个同学在那里工作。真够意思的。
想到这儿,他又掏出手机。
群里还在嬉笑怒骂。
他没看见马小薇的头像。那些跳上跳下的他真想不起来是谁。
他开始输入……
“有谁知道哪位同学在附属医院微生物研究所吗?急!”
他仔细地看了一遍。
够客气了?还是……
他突然想起客气菌。
他清了清声带。
“可以帮我把这句句子重新写一遍吗?”
“可以!请主人稍等。”
白可添把手机稳稳地拿在双眼正中。没一会儿,眼睛里亮了。
“这是重写的句子。主人!”
然后——
“大家好!我是白可添。今天我要去附属医院的微生物研究所办事,想顺路看看老同学。请问我们有哪位同学在那里工作啊?如果方便的话我想见一见他,或她。谢谢啦!”
白可添不吱声了。
写得多好!让人看了很舒服知道吗?
他又看了一遍,差点哭了。
“怎么啦,主人?您眼睛怎么湿了?”
白可添拼命地眨巴眼睛想堵住泪水。但事与愿违,连鼻子也开始湿了。
眼睛里安静了。
客气菌懂得这是一个非常脆弱的时刻。再多说一句主人都可以决堤。
白可添仰起脸看着车顶。泪水好不容易给整了回去,鼻子里的水也倒灌进喉咙。
活了三十年,自己连话也不会说。
这是让他痛心的地方。
平时习惯一说话就好像天下人都应该知道他是谁他在想什么他要做什么别人应该怎样帮他。直到今天,他终于明白,不是每个人都知道他是谁。即使是老同学,不是天天见面的,人家也可能忘了你是谁。难道不应该打个招呼自报家门再说事?
可自己怎么就哭了?
他也不明白。
想不通。
眼泪就这样涌出来了。
要不要把这句话发到群里?
要!
怕什么?手握五万亿亿亿重兵,重小兵,连在老同学面前打声招呼都不敢?
况且自己真要去微生物所。有要紧的事!
自己的血里面到底有什么?要弄清楚。过了两年半,也许人家已经闹明白了呢?什么菌什么菌一五一十地告诉自己,如果没有老同学帮忙,连大门都进不去。
啊呀!完了!
他突然醒悟。去微生物所怎么可以让客气菌知道呢?如果被这些东西知道自己在查两年半前的事,在查身子里到底藏了哪些细菌,而且老同学肯定会问为什么呀为什么呀,都过去两年半了为什么还要知道这么多呀之类,那自己不就完了?会被马上夺取兵权的!
可能连小命都不保!
大意了。
这下完了。
他一阵慌乱。怎么办?
脑子!转!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