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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她是一位公主。

从小她便知道,自己的命运,和其他人不太一样。

历代公主不是被用来和亲便是被皇上作为拉拢臣子的工具,她一直以为,自己也不会例外。

及笄那年,父皇去世,皇兄继位,匈奴来犯,大臣纷纷上奏请求公主远嫁匈奴不动干戈以求两国交好。

她不知晓皇兄如何说服了那群老头,只知道,皇兄那几天火气特别大,朝阳殿彻夜长灯,好几位大臣被贬他乡,进进出出,最后大学士家的大儿子宋昱珩被封为骠骑将军前往边疆。

临行前皇兄为她二人赐婚,承诺宋昱珩凯旋之日,便是我二人大婚之时。

那日宴席上,她远远的看了他一面,模样生的倒是俊俏,周身气派放眼魏朝也是找不出几个的,用夫子的话来说,实乃人中龙凤。

只是……看向宴席之上高位那人,宋昱珩再好,在她心中却是比不上他分毫的。

记得小时候,皇兄与她关系十分亲密,他经常带着我甩掉一大堆太监嬷嬷们,我们爬上瑶华殿的屋檐,对着满天繁星他总喜欢问我:“丹离将来想嫁个什么样的人呢?”

那时她对于嫁人的概念并不清楚,皇兄是从小到大伴我最多的一个人,想也不想便开口:“丹离想嫁给皇兄!”

皇兄笑的极为开心,眼底光芒更甚天边星辰,摸了摸我的头。

可随后,光芒散去,尽是些她看不懂的情绪。

“可丹离是皇兄的妹妹,即便是想,如何能嫁得?”

她看着皇兄,虽不理解他言语中的意思,却也大致明白,我们是不可以在一起的,不免有些失落。

“那丹离便不嫁,一生一世陪在皇兄身旁!”

就像父皇母后那样,她在心里暗想。

皇兄似是无奈得罪摇了摇头,没再看她叹了口气,她能感觉得出他的情绪低落,却也不知为何。

“怎么可能一生不嫁呢,流传到后世,是要叫人耻笑的。”

她有些不开心,挽着皇兄的手臂,靠在他肩上

“那丹离便不远嫁,日后嫁人了也住在京城中,时时便可进宫,皇兄也可以时时来见丹离。”

他没再说话

“丹离日后嫁人,可有何要求?”

她低头想了半天。

“前日去找夫子时,在屋外听他奏那一曲凤求凰,甚是喜欢。”

皇兄不禁一笑,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道

“凤求凰易学难精,你倒是个要求高的!”

我吐了下舌头,冲他眨眨眼睛

“哎呦!三皇子!您怎么领着公主在这呢?赶快下来,别吓老奴了!”

她冲皇兄不满意的撅起了嘴。

“这么快就被找到了,没意思。”

皇兄揽住她的腰带,她向下一跳。

“想甩掉他们又有何难?”

那夜星辰闪耀,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芳纪花香,皇兄牵着她的手向前跑,身后是宫女太监们的呼喊,那大概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不久后,宋昱珩大胜归朝,皇兄赏了无数珍宝去了学士府,她便知道,自己的婚期,不远了。

出嫁之前,她与他见过一面,他一身玄衣,负手而立,许是经历过战场的原因,周身气派多了几分狠厉,看着她时,眼底却尽是柔情。

她在他面前坐下,他起身冲自己行了个礼,她连忙让他平身。

“可会弹琴?”

他摇摇头。

“末将一介粗人,幼师跟着夫子学过一些时日,并不精通。”

她点点头,没再说话,看向满园芳纪,并未注意到他眼眸中淡淡的失落

后来她大病了一场,原定婚期再次被延后,病中烧的糊涂,母后从宁寿宫搬来了瑶华殿,日日照顾,直到她痊愈,她才放心离去。

病中整日昏昏沉沉,只是她却隐约听见了凤求凰的乐声,她问向玟葵除母后外可有谁来过

玟葵告诉她只有宋昱珩和皇兄来过。

宋昱珩不会弹琴她是知道的,皇兄…

她坐在殿中,笑出了眼泪,原来这么些年,他一直是知晓我的心意的…

出嫁那日母后亲手为我盖上盖头,她看着自己,笑的开心,夸她是个有福气的。

周围人都很开心,公主常驻京城,这是莫大的荣耀。

唯有她盖上盖头后眼泪连连不断,听着轿外锣鼓喧天,朝阳殿内仿佛有阵阵凤求凰的琴音传来。

皇兄,保重。

婚后宋昱珩待她很好,我二人住在学士府,并未搬去皇兄赏赐的公主府,他也并无其他兄弟姊妹,只他一人,阿玛和额娘也对我百般客气,并无任何不顺心意之处,只是心情却不似从前那般开心。

朝阳殿的琴音传不到学士府。

生辰那日,学士府内满园芳纪盛放,那人坐在花丛中,独奏凤求凰,一瞬间,仿佛不甘了这么多年的心终于有了答复。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后来她才知晓,原来当初被皇兄贬谪之人,皆是反对他继位的。

后来她才知晓,原来幼时在夫子那听到的凤求凰,出自宋昱珩之手。

后来她才知晓,我大病之时,宋昱珩为了见我一面,在朝阳殿外跪了三天三夜。

没过几年,母后,阿玛和额娘相继去世,宋昱珩待我越来越好,他辞去了朝中官位,我二人拜别皇兄来到江南。

从此再无丹离公主与骠骑将军。

只是江南多了一家酒楼。

听说那酒楼老板是个吃软饭的,老板娘一拍桌子便吓得走不动道,二人极其恩爱,一生无子,收养了许多无家可归的孩子,百年之后,二人同时离去。

朝阳殿内已经年迈的太上皇听人来报二人去世的消息时,躺在榻上,缓缓留下流下一滴浊泪。

忆起当年,他故意让人说给她听的那些消息,当年被贬之人数十,皆是提议公主远嫁以求安宁的,他不过,也是想让她余生多一些顺遂。

那日他站在城墙上,望着二人远去的背影,坐拥天下的君王一瞬间竟出现了一无所有的错觉

丹离,朝阳殿的凤求凰传不到学士府,更吹不到江南

丹离,我终于可以来找你了,黄泉路漫漫,你千万记得慢点走,只是不知,你是否还能认出我的模样。

天启五年,太上皇去世,举国丧。

后人提起这位太上皇,只记得他是个励精图治的好皇帝,后宫无一位妃子却没有任何一位大臣有异议,自他起,再无公主远嫁他乡,八十那年选了廉亲王家小儿子继承帝位,他则退位任太上皇,平日真就再不理政事,整天只惦念着瑶华殿内那些芳纪。

他去世的那一年,满城芳纪盛放,人人皆传太上皇是天上神仙转世,下凡渡劫,唯有新继位的小皇帝坐在御花园中,抚着他生前最爱那把古琴,一人弹奏着凤求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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