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料,回来复命之人并未完成太后之命,却带回了奕小王爷于白鹭江遭遇暗杀,下落不明的噩耗。
程氏膝下只有这么一个亲皇孙,莫说视为心肝之肉,即便叫她拿自己的元寿,乃至舍弃一切尊荣,去换他的一世平安,她也心甘情愿。
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有人胆大包天对他下此毒手。
她一时承受不住,两眼一黑,昏死过去。
近旁的张嬷嬷脸色大变,慌忙伸出手去搀扶,一面喊着太后,一面命人速请太医。宫女们又惊又骇,一窝蜂地围了上来,将太后送到软榻中去。有宦官拔开腿就往外跑。
太医火急火燎地赶来,得出的诊断结果是:太后只是急火攻心,气血逆行,造成的暂时性昏厥,只要开一剂药,不到半个时辰便能醒来。
张嬷嬷顿时吁了一口气,若太后她老人家有什么三长两短,她们这些当奴才的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她急忙吩咐人准备热水、煎药。半碗汤药喂下,太后方醒了过来,便一把推开张嬷嬷的搀扶,吩咐道,“快,摆驾,哀家要去寒香寺,哀家倒是要看看,何人如此居心叵测,要害我孙儿的性命。”
张嬷嬷当即跪倒在地,急声劝道,“太后,万万不可啊,寒香镇如今一团乱象,太后您凤体金贵,万不可再前去犯险啊。”
一众宫女宦官见势,也跟着惶恐跪倒在地。
程氏咬了咬牙,语气绝决,“哀家活到这把年纪,已经活够了,当年就该随先皇去的,否则也不必承受失子之痛,现在连唯一的亲孙儿都要失去了,哀家还要这把老骨头做什么。”
见太后去意断不可更改,怕是以己之力是拦不住的,张嬷嬷心里也难受起来,忍着泪意,宽慰她,道容亲王爷和王妃为国捐躯,独留奕小王爷一脉,这么多年,百姓们心里都清楚,王爷、王妃的在天之灵也定然会保佑小王爷相安无事的。
任凭张嬷嬷如何宽慰,也断不能更改太后的去意,亦心中清楚小王爷对太后而言意味着什么,她满脸焦急,无奈之下,只好命人速去请皇上。
御书房内,聚集着几个喋喋不休的大臣,就着李玄奕遭遇暗杀一案,霹雳哗啦口若悬河地发表着自己的看法,宝座上的皇帝一副铁青着脸的模样,时不时用右手揉了揉额头。
刑部尚书站了出来,对皇上行了一礼,“贼人此乃谋害朝中重臣,皇室宗亲之举,其心可诛,恳请皇上彻查此案。”
“臣附议,当务之急,应尽快寻找到奕小王爷的下落,查出幕后黑手,以安定民心。”高丞相附和道。
随即其他大臣也齐刷刷地站了出来,义愤填膺地谴责幕后真凶,要求彻查、严惩凶手。
皇帝微微坐直身子,看着下面的大臣们,神色肃然,不怒自威,问道,“那众爱卿可有前往查办此案的人选?”
这话一出,气氛顿时安静了。堂下的众人瞬间,纷纷屏住呼吸,连连对视。圣上欲短时间内寻到人,破案,那也得办案之人有能力方可,如今大半日已过,却是半点线索也无,人是死是活,更无人知晓。圣上对此案的重视程度,换而言之,圣上对奕小王爷的重视程度,人人有目共睹。伴君如伴虎,谁人也不愿当那只枪头鸟,乌纱帽不保事小,掉脑袋事大,自然不会随意表态。
大理寺乃是审案的专职机构,论查案判案自然是大理寺首当其冲。
同僚的目光自然都落在了大理寺卿元沥的身上。
食君俸禄,替君分忧,大理寺卿元沥如是想,一咬牙,躬身出列,道他定竭尽全力,不负圣望。
皇上点了点头,厉目扫了一眼又转向始终一言不发的刘尚书,道,“刘爱卿,可是有合适的人选?”
倏然听到皇上的指名,刘质身子颤了颤,深吸一口气,方迈出一步,道,“启禀圣上,臣认为若让二皇子与大理寺协同查办此案,想必很快便能水落石。”
他话音刚落,众人齐齐一惊,目光纷纷若有若无地打量起刘质来。五年前,二皇子曾酒后火烧宫闱的失德行径,引得御史台的弹劾,圣颜大怒,罚他闭于寒香寺思过,至今尚未解除禁令。
站在一畔的靖阳侯眉头一皱,躬身凛然道,“启禀皇上,臣以为,白鹭江一案事关重大,而二皇子目前乃戴罪之身,若参与其中,恐有不妥。”
“臣附议。”
与靖阳侯等人持相反意见的高丞相一听,连忙道,“臣认为,寒香寺距离白鹭江较近,若让二皇子前去查此案,确实是不二之选。且二皇子这些年想必也已潜心思过,朝中又逢用人之际,圣上不妨给他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臣认为高丞相所言极是。”
皇上眯了眯眼睛,望着对峙不下的大臣们,沉吟半晌,最终沉声命人传旨,由二皇子下军令状,即刻前往白鹭江彻查此案,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若寻不到,查不出真凶,往后便不必再回来了。
皇帝挥袖屏退聒噪的大臣,耳根子好不容易清净下来,张嬷嬷派过来的人禀报说太后正闹着要前往白鹭江,皇上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甩甩袖子,去了太后的寝宫。
“你说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命苦?尚不足弱冠,还未娶亲,若是就这样出了事.....”说着,说着,太后落起泪来,再也说不下去了。
皇帝欲要劝慰,刚一开口,便咳嗽起来,待咳嗽止住,方安抚太后不必如此悲观,既然至今尚无消息,兴许才是好消息,毕竟人未打捞到,或许一切皆有希望。
程氏举袖子擦泪的动作一顿,抬起头,露出惊喜的目光,“皇上之意是,仲麟儿还活着?”
兴元帝看了她一眼,不点头也不摇头:“朕听闻昨日姓名楚的那丫头和他是先后离开府的,他们二人一夜未曾回府,如今白鹭江又出了这样的事儿,外面为何只道生死未卜。朕思前想后,此事定有蹊跷。”
经兴元帝这么提醒,太后的心登时又提了起来,这些日,她也陆续收到一些风声,这楚家之女并不喜这门婚事,昨日又闹了别扭,这才负气离府的,也不知她的仲麟儿怎就被她灌了迷魂汤,不但非要选她为妃,还要这般热脸贴冷屁股。昨日人刚一离府,便遭遇险境。
太后程氏越想越是心惊肉跳,双眸圆睁:“你说这一切会不会是那丫头所为,要害我孙儿?”
兴元帝的脸色跟着凝重起来,安抚道:“太后稍安勿躁,这一切也只是猜测而已,做不得定论,依朕看,虽然楚丫头不喜这门婚事,也不至于下此狠手,杀害朝中重臣,可是杀头大罪,她未必会冒这个险。”
太后冷哼一声:“连这门婚事都看不上,还有什么是她不敢做的。”
兴元帝抿嘴道:“兴许,还有一种可能。”
程氏催促他快些道来。
“或许此时,他们二人皆相安无事,”兴元帝道。
程氏的脸色渐渐缓和下来,但心里依旧惦记着,依旧嚷着要去白鹭江。皇上对太后的坚持,也是颇多无可奈何,只能慢慢安慰道,“太后若再遭遇不测,不仅朕心难安,若归来,见不着你,也是焦心。太后还在好生在宫中等待,朕已命人去查了,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