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碧江如洗,水下偶有游鱼,见有人来,尾巴一甩,漾开好大一水纹,转眼便钻入江底,消失匿迹。春风佛面,花香满怀,两岸青山的美景尽收眼底,这里的景致不同于玉女河的,玉女河看的是京城的繁华,这里看的是自然风光,山清水秀。
楚缘摇着竹浆,时不时觑了李玄奕一眼,他竟眼观鼻鼻观心,负手而立,纹丝不动,神色罕见的肃然。
她忽然起了逗弄之心。她生于江南,长于江南,傍水而居,伴水而眠,天长日久,水性也被打磨得极佳。
竹筏到了江心,楚缘趁着他不注意,随手扔掉了竹浆,随后探下半个身子去捞,竹筏因此失了重心,摇摇晃晃。她伸手够了几下,依旧够不着水中的竹浆,又微微朝着竹筏边缘挪了挪,带着竹筏摇晃得更剧烈了。
起先,李玄奕站在竹筏的另一头,用双脚试图平衡竹筏的重心,奈何效果并显著,便动起来了内力,摇晃的竹筏跟着平稳下来。
彼时,楚缘身子一歪,手脚胡乱挥舞,“啊”的一声,眼见就要落水,神色骤然一变,也顾不得失衡的竹筏,施展轻功就跃了过来,迅速伸手拽住了她的一截衣袖。楚缘却趁机使了个巧力,顺势褪下外衫,“噗通”一声坠入了江中。
楚缘在水中并没有立即上浮,而是躲在芦苇之下,如此一来,纵然江水再是清澈,他也无法巡视到她。
不过片刻,楚缘身侧倏然溅开半人高的水花,巨大的冲力激得她睁不开眼,哗啦的水声里,一只大手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腕,急唤了一声,使力一抛,便将她安然抛到了竹筏上。
楚缘这才讶然的发现,他原来是用一只手紧扣着竹筏边缘,方下水救她的,他不善水性,落入水中分明自身难保,却还是毫不犹豫将她“救”了上来。她原本因戏弄他而生起的愉悦心情,瞬间消失了一半。
她抹了抹脸上的水渍,抬起明眸与他对视,他浮在水中,水珠沿着他饱满的额头滑落至眉眼,又沿着眉眼滑至鼻翼,最后落在他紧抿着的唇瓣上,“咚”的一声,划落江中。
他天生聪明,定然能察觉到她是故意落水的。
楚缘微微抬起下巴,嘴上不服软道:“你若后悔,现在还来的及。”
李玄奕置若罔闻,撑着竹筏就翻跃上来,竹筏微颤,水纹漾开数丈远。他与楚缘相对而站着,漫不经心地道:“过来给我束发。”
楚缘斜睨着他,他身形颀长,一袭天青色锦袍如芝兰浸水,几屡湿发贴在脸上,也难掩通身风华。她红唇轻翘:“我凭什么听你的?”
“我这是给你携恩相报的机会。”李玄奕撩着衣袍盘坐下来。
楚缘眉目一警,显然不信他的话,万一他要秋后算账,这岂不是狼如虎口。
“我又不会吃了你,过来。”李玄奕淡瞥一眼一脸警惕的人,登时有些想发笑。
楚缘秀眉一挑,此话倒也在理,他不识水性,能耐她何,若是不应,反倒显得自己小气了。
她挪了挪,盘腿坐在他身后,抬手摘掉他头顶的玉冠,及腰墨发在眼前平铺而下,光滑如绸缎,在指间滑动。随着江风的吹拂,柔荑时不时的撩拨着青丝,湿哒感很快便消失,青,好不容易理顺收拢,她却有些犯难起来,“其实,我并非懂得用玉冠束发....”
她看了一眼水中的芦苇,灵机一动,决定以芦苇代之,让他将就一用。
李玄奕眉毛都要竖起来,微微懊恼自己就不该一时逞口舌之快,到头来将自己给框进去了。
似乎是察觉到了男子的别扭,楚缘瞬间被逗笑了,她并非有意刁难,而是她不曾给男子冠过发。
李玄奕觉得别扭,几次想用手去摸,都被他拦住,“莫要回头,一会儿就好。”她随手折来一节芦苇当作束发带,在他头顶打了个蝴蝶结。
楚缘这才满意地站起身来,终有机会伸手去摸自己的头发,刚一触摸到束发的地方,手一顿,几乎咬牙切齿:“你……”
“这是我费了好大劲才给你束好的,你若扯散了,休想我再给你弄。”楚缘适时提醒道。
李玄奕眯起双眸盯着她好半晌,这才缓缓放下手,别过脸去。
随着竹筏前行,江面越来越窄,江水也渐渐起来波澜,两面高山迎面而来。
楚缘忽然听到江中有极小的水声,立即警惕起来,道了声“小心”。
话音未落,漫天的箭雨从两岸的高山处飞了下来,楚缘一惊,迅速拔出腰间的软剑,当空挥剑扫开近在咫尺的箭矢。
坐在一旁的李玄奕连忙挥袖,一跃而起,凌空而来的箭矢瞬间插在他坐过的位置上。他迅速地闪过身,江中骤然传来水响,一团黑影扑腾出水,朝着的背后发出暗器。
楚缘一惊,一个箭步就推开了他,只听得“嗤”的一声响,那枚本要射在后腰上的暗器射中了她的右背胛骨上。突如其来的疼痛,使得她趔趄了下。
“楚缘!”李玄奕脸色大变,下意识地伸手搂住了她的腰身,抱着她一个旋转,一把抓住擦耳而过的箭矢,灌注内力,往那团黑影消失在水中的地方掷了出去。
随即箭矢射在水中,一个极大的波纹漾开,江水渐渐飘出的一缕血色淡痕。
李玄奕低头看了一眼,趴在他怀中的楚缘,她的右背胛骨处的衣裳上破了一个洞,伤口的鲜血涓涓而流。
他眸光一沉,薄唇轻启,道:“暗器全部没入,硬要拔出来恐怕会失血过多,此处荒山野水,一时也寻不到止血的草药,你且忍耐一下,我先替你稍作包扎,待上了岸,再想办法替你清理伤口。”
说罢,他寻了一个无箭插到竹筏上的位置,扶着楚缘坐了下来,从自己被箭矢擦破的衣袖上随手扯下一大块布条,小心翼翼地给她包扎起来。
楚缘目光朝着方才箭矢飞来的方向环视了一遍,山上草木繁茂,山水相叠,片刻前的厮杀不复存在。这里人烟罕至,游江也是她临时起意,除了他们二人,再也见不到第三个人影,偏偏发生了这样的事,显然是有人在暗处跟踪,提前作了埋伏。
此行仅是游山玩水,运气却如此不佳,这暗器也本该她受的,不知当时自己怎就脑子一热,冲了上去。她顿时微恼地道:“你不是文能登峰,武能造极端吗?为何连个小小的暗器都躲不过?”
李玄奕包扎的动作停了一刹,抿唇不语。
楚缘了然,视线落在他张如诗如画的脸色,忽然嗤笑一声:“莫不是你的那些桃花因爱生恨吧?这才舍不得还手......”
李玄奕俊颜一沉,打断她的话:“胡说八道什么!”
“不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真。”楚缘有些虚弱地自嘲道。。
“闭嘴,”李玄奕怒斥一声,他不喜欢看到她嘴巴一张一合的说出他不爱听的话。须臾,他又带着几分不容置喙的语气,道了句“我不会让你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