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缘没想到在这荒山阔野中,竟再一次遇到了凌沐宸,那夜偷喝了他的无忧后,理应当面向他致歉的。
她抖手收回长剑,顺势一抛,剑已稳稳落入对面那名男子的剑鞘中,讪笑道,“我二人只是一时迷路于这荒山野岭中,并非有意扰了凌公子的雅致与清静。”
“关于那些无忧,实在对不住了。”说罢转身,弯腰将地上的那只野兔拾了起来,脚底抹油便要溜之大吉,谁知后脚跟才一动,那柄剑鞘就已经过来,挡住了她的去路。
男子出其不意的举动,登时惹来了杏莲的怒斥,“你个手下败剑,还待如何?这荒山之上,听了你家公子的笛声的何止我二人,真有本事便将那些飞禽走兽一同杀了罢,拦着我家小姐算甚?”
一个七尺男儿,输给了一个女流之辈,本就觉得面上无光,岂再经得住人这么嘲讽,正欲再拔剑出鞘时,却被自家的主子堪堪唤住了。齐尘心有不甘,却又不得不从,退在一旁。
楚缘秀眉一扬,再看凌沐宸时,不知他何时已从树上跃了下来,身姿分明挺拔如一棵竹子,缓步而来,朝齐尘摆了摆手,命他退去。
远处是层峦叠翠,近处是深深浅浅的粉,而站在他面前的女子,眉目弯弯,姣姣月波流动,嘴角微微上扬,连她头顶的桃花都开得热闹。他眉头微蹙,不咸不淡地吐了一句,“独食难肥。”
楚缘一愣,见他视线定格在自己拎着的那只野兔上,嘴角就不由地抽了下,他这是在变相地咀咒自己。她倒不是有多在意别人的言语相讥,只是曾一言不合就喝了他十坛“忘忧”,若是不应,倒显得自己小家子气了,礼尚往来不过如此。于是,她笑盈盈地道,“别说是一只野兔,只要凌公子看得上,就是十只,我也得打来。”
一只肥美的野兔是足够她们主仆二人的,突然多了两张嘴,如何分食显然都是食不果腹的,楚缘只好掏出匕首,利索地削尖了一截青枝,然后将削好的尖头树梢握在手中,掂了掂力道,随即隔空一掷,不远处有东西“扑通”一声栽下树。站在那棵树下的齐尘,定眼一看,她竟然徒手射下了一只毛斑鸠。只是眨眼的功夫,树上又跟着掉下了一只毛斑鸠。
齐尘由衷地想赞一声,看对方得意洋洋和想起先前所为之事,又着实赞不出来,讷讷地站在一旁,视而不见。
无意捕猎便罢,连毛斑鸠落于脚边,亦杵着冷眼旁观,杏莲心中鄙夷,到时莫分他野味。
楚缘自然是不计较的,吩咐杏莲去拾柴,自己便用匕首颇娴熟地将打来的野物开始开膛破肚,褪毛清内脏。
凌沐宸则当真做起了只等着吃的甩手掌柜,优哉游哉地倚靠在一旁的树荫下,头顶的桃花“吧嗒吧嗒”砸落满身,静静地望着楚缘手中的动作。
楚缘抽空抬头敲了他一眼,见他眼神中多了一抹好奇之色,嘴角不觉弯出一个弧度来,解释道,“若想在这世间立足,首先要学会让自己不饿死,以前跟随师父四处云游时,时常风餐露宿,渴了就喝一口溪水,饿了就摘野果,猎野物,关键时刻,露起袖子真枪实刀卖力气的铁定是我。你若做得多了,亦会熟能生巧。”
凌沐宸轻哼一声,不置可否。
楚缘将野物的内脏清理完毕,又在一棵大树下挖出一个坑,直至有清水溢出,将野物清洗干净时,杏莲怀里已抱着一堆干柴归来,柴火堆烧得极旺,山风助火势,不时发出“噼啪”的声响。楚缘从怀中掏出一块用布包裹着的盐砖,轻轻一敲,跌下一小块,随手捏成粉末洒在野物上,随洒随抹,抹完又揉了片刻,待野物身上溢出一层油脂时,又上一层香料。她一边摆弄,一边吩咐杏莲抽掉两块柴,待旺火转柔十,才用青枝穿过野物架在火上,缓慢翻烤。
不多时,被文火熏烤的野物浑身转变成金黄色,不知楚缘从哪里寻来的野生浆果和蜂蜜,挤抹在肉上,更是浓香扑鼻,诱人食指大动。
待肉烤好,火堆旁的三人不约而同地上手撕肉,一只野兔瞬间只剩一副残骨,虽碍于风度不至于争抢,但亦毫无礼让之意。对于自家小姐的手艺,杏莲自然是最清楚的,吃得可谓是满心欢喜。
楚缘张嘴正欲啃咬一口手中的野兔腿,似乎想起甚么,又放了下来,左手抄起一根穿着毛斑鸠的青枝,递给身边的婢女,示意她给不远处的齐尘送去。
杏莲咀嚼的动作一顿,抬脸看着楚缘,并非她有意忤逆小姐之意,但凡小姐有所吩咐,哪怕上刀山下火海,她亦在所不辞,只是想起方才小姐身陷险境的那一幕,她现在仍觉得触目惊心。于是,她忿忿地道,“不劳而食,世上岂有这等好事,小姐,您忘了方才她是如何待您的了?”
楚缘瞥了一眼不远处的男子,便收回视线,不甚在意地道,“一码归一码,见者有份,再说我们三人也吃不完这些。”说罢,见她不愿,也不强求,径直起身,朝着齐尘而去。
齐尘是习武之人,耳目自然亦比寻常人的要机敏些,那主仆二人对话的声音虽小,但还是一字不漏地全听了进去,更是拿定主意不食嗟来之食。只是见到楚缘来到他跟前站定时,他瞬间呆住了。
“齐兄弟在这里站了半天,想必也饿了,若是不嫌弃,就吃一点吧,”楚缘右手拿着野兔腿在啃,左手持着毛斑鸠,双眸莹亮,浅笑如蜜糖,哪还有半分方才和她厮杀时的狠劲。
齐尘眼珠子快速地扫视了她一眼,目光定格在那只烤熟了的毛斑鸠上,方才在她翻烤时,一股香味随风不自觉地传入鼻息,如今野味在前,那股香味更是浓郁,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勾着肠胃,令他心痒难耐。
犹未待他回过神来,楚缘已笑着将手中的毛斑鸠塞到了他手里,转身离去。齐尘一怔,宛若接了个烫手山芋,登时懊恼自己怎就鬼使神差地接了,心中虽无喜悦之色,但耐不住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便啃了起来。他吃第一口时,只觉入口鲜美之极,再吃第二口,恨不得连舌头都吞下去,对她的不喜,仿佛手中的毛斑鸠般消去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