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婶看着站在门口不动的李玄奕,察觉到他神色怪异,小心上前,低声唤了他一声。
李玄奕勉强抑制着神色自然,伸手要揉眉心,手刚抬起,倏然响起衣袖上的血迹,迅速改负于身后,又咳了咳,方侧首头对她吩咐:“你进去,看她可有甚需要,照办就是。”
春婶应了声,转身进了屋里。
李玄奕不再逗留,朝着东苑的方向而去。杜弘跟在他的身后,作为多年的贴身随从,即便他掩饰得很好,他还是敏锐地察视到了他衣袖上多了一滩血迹,心中自是猜疑,又不好细问。
进了东苑,杜弘识趣地退到一旁,待里屋的房门关上,无人了,李玄奕目光再次落在自己的衣袖上,那一抹血迹已干,但依然触目惊心,似在提醒他先前所发生之事,清俊白皙的脸庞再次爬上两朵红晕。
他有些恼怒地伸手扯下衣袍,狠狠地攒成一团,向杜弘唤了一声。
杜弘闻声,忙推门而入,躬身询问他有何吩咐。
李玄奕将脱在手里的衣袍抛给他,“拿去烧了。”
杜弘愣了一瞬,忙伸手接过,颔首应了一声,见他再无吩咐,踱步离开。
李玄奕走到衣橱前,随手找出一件崭新的衣袍,换上后,周身似乎才舒爽些。
起先,他已傲然离去,但又想起自己昨夜为了帮她摆平凌沐宸,白白舍了一株千年人参,便折了回来想提醒她,无忧虽是佳酿,并非人人都有资格享用,而凌沐宸也并非是她能招惹得起的。当然,这一切主要是警告她,进了容亲王府日后便该安分些,若让他满意了,兴许便能如她所愿还她个自由身。可没料到,事情发展的并非如他所想的那般,他竟鬼使神差地伸手接住了她,还将她抱了进去,看着她含羞带怒的模样,竟心软,到了嘴边要警告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这才有了后面如此尴尬的场面。
他从来没觉得自己如此丢脸过!
在李玄奕离开后,楚缘在床上躺了片刻,抛开积压的情绪,掀开被子,挣扎着要起身,见身后一片潮红,她揉了揉眉心,刚要下床,就听到有人正往屋里来,连忙盖上被子又侧躺了回去。
待发现进来的人不再是李玄奕,而是春婶,楚缘顿时松了口气。春婶极是和气的询问她有何吩咐,尽管开口。
楚缘恰巧为寻不到垫癸水的物事儿而犯难,见到她宛若见到救星般,已顾不得羞涩,笑着问她是否有月事布,她来癸水了。
春婶愣了下,瞬间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时为李玄奕先是嚷着要请太医后来又落荒而逃的模样感到好笑。她在容亲王府为仆多年,从未见过如今这般失态的小王爷。她面带微笑的让楚缘稍等片刻,她这就去将东西取来。
不多时,春婶寻来了精致的布包,又从衣橱中拿出一件崭新的衣裙递给她。楚缘立即坐起身,接过布包和衣裙,道谢一番,便下床走到屏风后面换上,拾掇妥当后,将染了血的衣物揉成一团,想着对容亲王府的人到底是亲疏有别,自己到底不是这王府的女主人,怎好随意使唤别人,便问起春婶洗衣池在何处。
在春婶看来,这个貌美的女子,尽管目前与小王爷只是有婚约在身,尚未过门,但已经心里认同了她就是王府未来的女主人,怎能让她去干这种粗糙活。她主动接过楚缘手里的衣服,蔼然一笑:“女儿家来癸水便要好生歇着,一定不要劳累操神,尤其不可碰凉水,若有缺穿短用的,告知奴婢一声即可。”
楚缘不想假于人手是真的,但她更想趁机熟悉下容亲王府内的布局,寻到府卫防护最弱的地方。她笑了笑:“癸水也无甚可怕,不至于如此娇气。”
“姑娘年纪还轻,这女儿家来癸水还是要注意些好,等您到奴婢这个岁数就明白了,也别嫌奴婢唠叨,”春婶道。
见她如此热情,楚缘也不好再推脱,笑着道谢,就依言回床上躺着,待她抱着衣物退下后,又掀被下床,以如厕为借口出了房门,将紫云西苑转了一圈,恰好有个意外的发现,京城多雨水,似这种大宅,为防庭院漫水,通常会在院角流一处排水的洞。因沟洞常有淤泥和腐物,除了每日清扫的小厮会来一趟,这种地方无人回来,自然防备也是最弱的。
院墙虽高,以她之能,徒手翻墙,不在话下。心中注意已定,楚缘又回到了房中躺下。
待手中事务完毕,春婶到厨房做了碗姜片红糖汤端了过来,见她乖巧的卧床静养,会心一笑地将碗递给她。
楚缘笑着接了,向春婶道谢,只是短暂的相处,她已感受到这个妇人是个宽厚待人的,尝了一口,便不吝赞道:“又香又甜,春婶好手艺,比我娘亲做的有过之而无不及。”
自己做的东西能让这个未来的小王妃如此称许,春婶心情大悦。
这两日,因癸水来了有些怠懒,而杏莲尚未醒来,楚缘并未踏出容亲王府一步。春婶热情侍奉,真真将当她成了女主人,同时还告诉了她一个消息,每日小王爷下朝后,都会去德宁宫给太后请安,正巧今日事忙便没有去成,随后太后便传见了八皇子和大长公主府的小郡主,他们刚从宫中出来,说要前来拜访,如今人已在容亲王府外了。小王爷得知此事后,并没说什么。
这言外之意,楚缘岂会不懂。她住进容亲王府方两三日,太后已两次派人请她进宫皆无果,想必是坐不住了。太后想要她进宫,却遭推脱,若凤驾亲临总归拉不下脸,只好想到这么一个折中的法子,让八皇子和小郡主前来打探消息。李玄奕知情却不阻拦,就等同于默许了太后的做法,要袖手旁观。
且不说他们是太后钦派之人,单一个是八皇子,一个小郡主,都是身份尊贵之人,总不好将人拒之门外,大不了见招拆招便是。
小郡主很快就找了过来,春婶笑咪咪地摆上吃食,她就趴在桌案上,打量着的对面的楚缘,见她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黛,细白的指擎着九连环,正漫不经心地解弄着,修长的双腿耷拉在桌案上,背靠梨花木椅,慵懒恣意中有种柔婉的美。心想,若是忽略她这副坐没坐姿,站没站相的模样,只看她这张脸,确实是一个美人。
她先道自己的名姓唤燕苒,母亲是安阳长公主,当今皇帝陛下的亲姐姐。简单的自报家门后,她又十分热情的推荐京城好玩的地方:城东的寒香寺桃花、城北的禁苑、城西的太苑......尤其强烈推荐南城的市坊,那里密密麻麻全都是贩卖天下货物的铺子,只要你能想到的,没有买不到的,纵有你想不到的,那里亦有能买到的。除了商铺,还有各种角斗场、万人追捧的击鞠赛......
燕苒讲眉飞色舞,力邀楚缘今日就莫在府中闷着,跟她去街上游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