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仆二人抱着醉死过去的人刚跨出门槛,屋檐上旋即飞下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男子,挡住了他们的去路,两柄短刀背于身后,眸色深深地盯着李玄奕。李玄奕淡掠一眼跟前的男子,知他是凌沐宸的随从,口气甚是不悦地命他让开。
“奕小王爷若想走,自然无人能拦,”凌沐宸背倚门框,微冷的脸庞难辨喜怒,“只是,你的人偷喝了我十坛灵芝醉酿,奕小王爷不打算给个交代?”
风华如玉的俊颜微微错愕,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怀里的女子,沉默了片刻,竟轻笑出声:“区区十坛无忧又算得了什么,就算是整个酒窖的无忧,我容亲王府的人也喝得起。”
顿了顿,李玄奕目光落在他身上,打量片刻,又缓缓道:“不知一株千年人参,这个交代如何?”
凌沐宸呼吸一滞,他自幼便身患隐疾,虽在鬼神医的医治调理之下,已有所好转,但还是落下了寒症,即使是炎炎酷暑,也总觉得体内凉沁沁的,以前在鬼神医的监督下,还能每日服用调理方子,效果甚微,除了千年人参不可治,最后他索性放弃了。而他落下寒症一事,除了鬼神医和他的亲随齐尘知道外,无人可知,唯一可能,便是齐尘背着自己去寻药时,被李玄奕察觉了。
他眉间掠过一丝森然,带着警告道:“管好你的人,下次可就没那么幸运了。”
李玄奕不再多言,抱着怀里的人,绕过拦在前面的齐尘,信步出了院落,刚行至一辆马车旁时,怀中的女子忽然挣扎了下,“嗷”的一声,一坨污秽之物,便粘在了他的衣襟上。
他身子一僵,疾步上了马车,将怀中的人扔进了马车里的一张软榻上的一角,伸手将外衣狠狠一扯,就抛给了杜弘,命他拿去烧掉。
杜弘手疾眼快地接过外衣,颔首而诺,连忙将杏莲交给了另外一个侍从后,挥着长鞭策马离开。
李玄奕冷着脸从车厢的衣橱中寻出一件锦衣重新穿在身上,这才在软榻旁坐了下来,如玉的手搭在膝盖上,车厢顶上镶嵌着的那颗小夜明珠泛着清白的光芒,衬得他玉一般的俊颜宛然生辉。静坐了一阵,他忍住浊香,低眸瞥了眼醉死过去的榻上之人。
乍然一扫,她曼妙地躺在那里,漆黑的长发遮去了眉睫,一张小脸红如胭脂,娇艳欲滴,鼻尖挺秀,颌线清晰优美,嫣红的唇瓣凝着一点光,没有冷漠疏离,没有恶意相加,而是睡颜静若处子。车厢内十分安静,她呼吸均匀,轻轻浅浅,令四周盈着一股静谧安然的气息,异常的轻柔。这与他前两次相见,她皆是一副张弓拔弩的模样大为不同。他剑眉轻蹙了下,想起她摔门而出,竟是跑来凌沐宸的私宅盗酒喝便罢,竟还耍起酒疯来,满嘴胡言乱语,还吐了他一身,面容都被她丢尽了。
他顿时懊悔自己今日不该一时冲动为了凑数,选了这样的一个女子来做的他小王妃。
马车回到容亲王府,楚缘如此闭着眼睛未醒,李玄奕盯着她看了片刻,抱起她缓缓地下了车。
李云福得知李玄奕深夜匆匆出府后,就一直在府中等候,未曾歇下,刚走到府门口就看到怀里抱着昏睡的楚缘,诧然地问起发生看何事。
李玄奕只是道了句她无事,便继续向紫云苑走去。
紫云苑内,一个四十来岁的妇人见他回了,当即迎上来,还未来得及说话,就听见李玄奕开腔吩咐她将紫云西苑收拾出来。
春婶忙躬了躬身,笑着回应道:“今日懿旨下后,奴婢想着这紫云西苑早晚都会用得上,便将锦衾、帷幔等一一置换了一番。”
李玄奕颔首,抬腿进了屋里,将楚缘放在了床榻上。
“去弄些醒酒汤来,好生伺候着。”他嘱咐跟进来的春婶一句,转身迈步朝外大步走去。
春婶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那片浓重的夜色里,走到榻旁,为她覆上一袭软裘。
最后按照李玄奕的吩咐,很快从厨房端来一碗热乎的醒酒汤,走回床榻前,搀扶楚缘坐起,一手搂着她的肩臂,一手端着醒酒汤送到唇边,将汤喂下去后,方轻轻扶她睡下,落下帷幔,随手关上房门退了下去。
一夜寂静,再无人打扰。
次日,楚缘一觉睡到了晌午,才终于醒酒。她睁开眼睛,一顶金银软红罗锦帐映入眼帘,帐幔半垂,金钩下悬着一双紫盘长结,和靠窗案几上那只白瓷瓶里插着的紫菊相得益彰。这是一间陌生的房间。她慢慢坐起身,揉了揉额头,不知自己怎么会睡得如此沉,又为何会在这,只觉得头逾千金重,喉咙发干发紧。她当即挑开帷幔,跳到地上,摸索着找到了鞋,趿着下地,直奔到一张桌案前,二话不说就拎起茶壶对着壶嘴,咕噜咕噜地一顿猛灌。
茶水滋润了她干燥的唇舌和肺腑,她一下子感到自己好似重新活了过来般,一口气就喝了半壶。
她放下茶壶,神思清明了几分,环顾四周,脚下柔软的长毯编织着美丽繁复的花纹,四周装饰摆设精致而讲究。她倏然想起什么,连忙打开自己的包袱,见那株天星竺黄还在,微微松了口气,快步走出了内屋,珠帘晃动声中,已来到屋外,打开了房门。
春婶及时出现,看着打开房门从里面走出来的楚缘,忙笑着自报家门,说自己是小王爷命她过来服侍的,还问她是否饥饿,她去端午膳来。
楚缘摸了摸有些发昏的脑袋,一副我怎么会在这的神情打量着眼前的妇人。
妇人忽然明白过来,眉开眼笑地解释道:“昨夜您醉倒了,是小王爷深夜将您接回府的,还一路抱着您回到紫云西苑呢。”
楚缘脸色登时有些难看,懊悔不该一时贪饮以致醉了酒,滞了一瞬,垂首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裳,虽然褶皱颇多,但还是整整齐齐的,微微松了口气。她似乎又想起什么,便开腔问起的婢女杏莲。
妇人又连忙回禀道:“杏莲姑娘住在偏房,只是还醉着,尚未醒来。”
楚缘颔首,凭她那点酒量,昨日喝了小半坛,怎么也得睡上两日,她倏然有些闷闷的。
见她再没了话,春婶又试探地询问一番,说厨房已备好了膳食,她这就去端来。
纵然隔了一夜,衣衫上依然能闻到一股浓浓的酒气,她只好面露歉意道,“劳烦春婶准备浴房,我要先沐浴。”
春婶笑着点头,去准备沐房。
楚缘站在门口,晌午的清风徐来,驱散了些许的酒气。待浴房已备好,屏退仆从,她才合上门扉。沐浴之后,膳食已被端了上来,菜品虽不多,但每样都十分精致讲究。楚缘食不知味地用了点,便放下筷子,踱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