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沧尔代在凉亭里等了许久,日头越来越盛,好在东陆的夏风总是格外的清爽,风中的青草气息像极了亚戈尔草原的味道。
连碧原本就极为严格的控制着浩沧尔代的饮食,如今她有了身孕,连碧就管理得更加严格了。夏天日头旺,火气盛,燥热难忍之际总难免馋嘴贪凉。浩沧尔代从小就贪凉,夏天不让她吃冰跟直接让她去死没两样。
浩沧尔代正跟连碧抗争着可不可以就吃一口冰的时候,昕贵人恰从拐角处走了出来,经过凉亭的时候,她脚步顿了顿,抬眼一看,正瞧见浩沧尔代笑眼盈盈的瞧着她,她心里冷笑一声,吩咐随行宫人在凉亭外等候,然后就慢悠悠的走上了凉亭,假模假样的向浩沧尔代行了个礼,便径自在浩沧尔代对面落了座。
连碧为两人添了杯茶,而后静静候在一旁。
浩沧尔代打量着昕贵人,她觉得多年未见,这女人改变很大。
从前的她是一身逼人的戾气,有着十足十的巾帼气概,可现在,她换了张娇丽柔媚的脸,连同从前的气质也荡然无存了。
浩沧尔代轻叹了口气:“你变了许多。”
她笑:“挖苦我?”
浩沧尔代好不容易酝酿出的惆怅思绪瞬间灰飞烟灭,她没好气道:“你也配?”
昕贵人倒是突然来了好脾气,轻笑道:“怎么认出我的?”
“不难认,画虎画皮难画骨,你这骨子不招人待见的气质是抹不掉的。”
昕贵人冷笑:“这么些年你倒一点儿没变,嘴上功夫永远都比手上功夫厉害,白白让柳叶枪蒙尘。”
浩沧尔代的暴脾气一下子就被顶上来了,好在连碧眼疾手快,在她爆发之前赶紧用干咳声制止住了。
昕贵人笑出声:“我就知道,这么些年,你在后宫里若是没有连碧的守护和丰齐信的纵容,早就死得连渣儿都不剩了。”
浩沧尔代看着昕贵人嚣张的态度,怒极反笑:“我现在手里捏着你的命门,你也不过就是嘴上占占上风罢了。”
“我的命门?”昕贵人从容的抿了一口茶,“你真能置身事外吗?”
“……”
“看来是丰齐君后做久了,忘了祖宗。既是如此,我也无话可说了。”昕贵人起身掸了掸衣裙,微微俯身行礼道:“臣妾告退。”
“你站住。”
昕贵人难得听话的停住。
“尹昇在哪里?”
昕贵人扫了一眼浩沧尔代情真意切的眉目,眸色骤冷,道:“这人我不熟。”
她气哄哄抬脚,刚走几步,却又停住,复道:“对了,你猜我进宫这些日子来有无侍寝呢?”,她冷笑,“你眼中看到的情意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呢?若你背后没有皇甫国撑腰,你还会是如今光景吗?”说完才心满意足的离去。
浩沧尔代恨恨的盯着昕贵人离去的背影,那柳青色的缎子在光照下打着旋儿的闪光,晃得她眼睛都出水了。
浩沧尔代收回目光,状似不经意的用袖子飞快的拂了下眼睛,冷声开口道:“连碧,帮我查一查韩昕这个人,我倒要看看她是怎么偷梁换柱的。”
“是。”
其实浩沧尔代并不想同浩沧柳莺恶语相向,她还是很愿意跟浩沧柳莺坐下好好聊聊天的。她起个大早,不过就为了创造个偶遇的契机。可惜啊,这女人似乎并不识这个抬举。
浩沧柳莺最后的话戳中了浩沧尔代压抑在心里的死结,她实在心烦意乱,在亭子里吹了会儿暖风才起身回了令初阁。
刚来到令初阁的大门,就看到了丰齐信的御驾。浩沧尔代还在纳闷儿丰齐信怎么不留在苍图殿批折子,就看到了徐公公顶着笑嘻嘻的一张脸迎了上来。
“参见君后娘娘,娘娘万福。”
“国君在里面?”
“国君才刚坐稳,您就回来了,娘娘与国君帝后情深,正因如此,才有这样的默契啊。”徐公公把他那一张脸笑得沟壑横生,看起来就像是被人狠狠揉搓过的宣纸,皱的不成样子。
浩沧尔代忍下了翻白眼的冲动,理也没理他,径直朝内殿走去。才刚闪进内院,丰齐信便隔着大开的内殿门瞧见她了。
丰齐信笑得一脸从容,刚想说些什么,就被浩沧尔代开门见山的问话打断了。
“你来干嘛?别告诉我今天没有折子给你批。”浩沧尔代随手倒了杯茶,一饮而尽,
丰齐信感受到了浩沧尔代身上莫名而来的火气,他虽懒得计较,但毕竟周围还有侍奉的宫人在,浩沧尔代这样做,难免让他这个国君有失颜面,如此一来,便也搞得他原本明朗的心情也兀地黯淡了下来,他嘴角的笑意不自觉的收了收,道:“你先前不是说想念你姑姑?孤在南陆建了行宫,等夏天过去,带你在南陆呆上半年,过了冬天再回来,南陆风水宜人,对你的身体有好处。”
浩沧尔代闻言,像是一脚跌进冰窖似的,从外到内寒了个彻底,她皱着眉,平静道:“半年后我怕是该临盆了,你是打算让我在南陆生孩子,还是打算让我在回东陆的路上生孩子?”
丰齐信察觉到了浩沧尔代的针锋相对,他并不想同浩沧尔代再有争吵,遂耐着性子道:“自然是让你在南陆安心养胎,把皇嗣生下来再做打算。”
浩沧尔代到底还是意识到了周遭还有宫人在,顾及丰齐信的颜面,她向宫人使了眼色,屏退左右,不一会儿,这诺大的宫殿里就只剩下她和丰齐信四目相对,她一字一顿道:“你要迁都。”
丰齐信垂了垂眸,后淡淡扫了她一眼,道:“你多想了。”
浩沧尔代冷笑:“你以养胎为名带我去南陆住上半年,半年后我生产,于情于理都该让我在南陆再休养半年,调养身体,等到你再也无法以我做借口留在南陆时,我们已然在南陆停留一年有余,届时各方势力早已均衡,新朝也已形成,你便可顺理成章的迁都南陆了,对么?”
丰齐信抿了一口茶,不动声色的岔开话题:“你今日火气很大,是遇上什么事了?”
“……”浩沧尔代懒得理他,不想搭话。
丰齐信轻叹了一口气,道:“到今天,你还把我当做敌人?”
浩沧尔代被气笑了:“国君真会抢话,臣妾也正想问你这么一句。”
“……”
浩沧尔代嗤笑:“我以为你是真心想同我生儿育女,真心想让我做你的君后,哪怕只是一时的君后。我也是不长记性,怎么又信了呢。”
丰齐信有些忍不住了,他愠怒道:“你为什么一定要这样无理取闹?我承诺给你的我自会做到,你又有什么可闹呢?”
浩沧尔代抬眼,一寸一寸的看着他:“你的承诺?丰齐信,你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啊?”
“浩沧尔代!”丰齐信重重的叹了口气,道:“你非要这样刻薄多疑吗?”
“我刻薄多疑?”浩沧尔代冷笑,“你但凡对我多一点真心,我也不必与你互相猜忌。你说我刻薄多疑,你对我又何尝不是谎话连篇满腹的心机暗算!”
“够了!”丰齐信拂袖起身,冷声道:“你累了,好生歇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