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沧尔代在內室的茶水间里喝着早茶,她看着身侧忙来忙去不知道在忙什么的连碧,轻声开口道:“你恨吗?”
连碧摆弄茶具的手紧了紧又颤了颤,没有答话。
浩沧尔代明白,连碧这就是恨之入骨,恨不能把许家挫骨扬灰的意思。
浩沧尔代放下茶杯,握住了苏连碧的手,积极道:“以丰齐信的性格,能娶进宫里来的女人基本背后都有一个他十分忌惮并且早晚要斩草除根的势力。所以丰齐信必然也是不待见许家的,连碧,我们趁机报仇好不好?”
苏连碧看着浩沧尔代一脸讨好,心头一暖,神情总算是温和了起来:“不必了,一报还一报,许家害了我苏家满门,这么大的罪孽,不消我动手,自会有报应落在他们头上。我们看戏便是了,免得脏了手。”
“……好!”浩沧尔代应和道:“日后若是许家出了什么乱子,咱们顺手使一使绊子出出气也是极好的。”
苏连碧看着浩沧尔代总算是温和笑开:“嗯。”
浩沧尔代松开了连碧的手,也松了一口气,她低叹道:“其实我是很羡慕你的,你总是比旁人看得开,即便是血海深仇,你也不会耿耿于怀跟自己过不去。”
连碧坐到浩沧尔代身侧,道:“那是因为我足够幸运,在山穷水尽的时候遇到了你和殿下。正是因为经历了幼时的种种,我才格外的珍惜此刻的宁静安详。只要咱们平安快乐的活着,与我而言便没有什么是放不下的了。”
浩沧尔代托着腮,有些忧郁:“是我幼时过得太幸福了吗?”
连碧笑着抿了一口茶,反问道:“幸福不好吗?”
浩沧尔代叹了口气,情不自禁的说了大实话:“我心里还是过不去那个坎儿,我还是没有办法原谅丰齐信,但是我不想再跟他吵架了。”
“你不是没法儿原谅国君,你是没法儿原谅自己。”连碧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一针见血。
连碧的话让浩沧尔代无从反驳,但碍于面子她又不想承认,于是只能把罪过怪到命运头上:“若是我幼时过得凄惨些,像你一样尝遍了人世冷暖,也许就会变得像你一样通透了。”
“那可未必,”连碧笑着调侃道,“你生来心眼儿就小,眼里容不得沙子,只怕不论经历了什么,都不会通透明朗。”
浩沧尔代气鼓鼓:“连碧!”
连碧笑出声,为了照顾浩沧尔代的面子,无奈安慰道:“其实我也忘不了血海深仇,只是眼下平平淡淡的日子比血海深仇来的更加珍贵重要。没有什么比平安喜乐更重要的了,不是么?”
……也是呢。
浩沧尔代偏开头,顺着窗户望出去,她看见风吹折柳,窗外的树叶沙沙作响,夏日的暖风携着阵阵花香充盈了整个寝殿。
浩沧尔代兀地觉得,这样的时光的确十分美好。
可是美好的感觉也就只保留了片刻,她只要一想到丰齐信,想到往日种种,她就立刻觉得人间疾苦世事无常。
连碧说得对,她就是天生心眼小,拿得起放不下。
午膳过后,浩沧尔代派连碧去打探昕贵人的底细,而她自己则像平日一样带着亲手做的小糕点来到了苍图殿。
丰齐信今次见到她来了,破天荒的没有继续埋头批奏折,反而是起身走下高台,扶着她一步一步走上了台阶。
浩沧尔代一脸迷惑的望着他,而后才猛然想起来自己已经有身孕了,一下子就理解了丰齐信的所作所为。
丰齐信扶着浩沧尔代坐下后,才继续落座批奏章,一边批一边拐着弯儿的数落她:“君后娘娘,您肚子里怀着的可是丰齐国开国以来第一位皇嗣,金贵无比,衣食住行都要小心。”
浩沧尔代不服气的反驳:“赶巧了,我还是丰齐国开国以来第一位君后呢。都是头一个,凭什么这小东西比我金贵?”
丰齐信轻笑道:“这你也比?”
浩沧尔代撇了撇嘴,在丰齐信身侧坐下,她打开食盒,像往日一样有一搭没一搭的喂丰齐信吃饭。
她心里装着一件事,装了几个月,到如今见了浩沧柳莺却是再也按耐不住了,她心中有许多纠结,不知如何取舍。她有很多问题想亲口问一问丰齐信,却怕这些问题又将他们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打回原形,她要做母后了,在孩子平安出生以前,她都不想再跟他吵架了。
然而,只要她一想起浩沧柳莺那双冷艳凌厉的眼睛,她就没办法这样心安理得的安逸下去。最终,她犹豫了半天,还是攒足了力气开了口:“丰齐信。”
“嗯?”
浩沧尔代故作漫不经心:“前阵子宫妃大选选出来的妃子都有谁来着?”
丰齐信抽空抬眸扫了浩沧尔代一眼,垂眸笑了笑,道:“这你该问吴贵妃。我怎么知道?”
“选出来的妃子你一个都没见过?”
丰齐信埋头案桌,看都懒得看她一眼;“南陆刚刚收复没几年,各郡府动荡不安百废待兴,一堆的折子要批复,哪里来得及见?”
浩沧尔代往丰齐信嘴里塞了一口软糯糯的蒸肉:“我听说你要把谢临洲从南陆调回来了。”
“嗯。”丰齐信不咸不淡道:“听谁说的?”
“宫女闲聊的时候被连碧听见了。”浩沧尔代抬手拿起茶杯,轻轻浅浅的抿了一口,“南陆既然这么动荡,你怎么还把谢临洲调回来?等过几年南陆情况稳定了些再调度他岂不是更稳妥?”
丰齐信没有理会她的问题,依然没有把目光从满桌的奏章里移出来:“夏天快过去了,换季的时候你容易腿疼,就别老在宫里瞎晃了,没事儿来我这儿一起坐坐,我披我的奏章,你看你的兵书,也挺好。至于其他的,与你关系并不大,就不用枉费脑筋了,你原本也就不擅长心思较量。”
浩沧尔代觉得手里的茶越喝越凉,索性就搁在桌上不去碰它,对于丰齐信这番苦口婆心蜿蜒婉转的衷告她也是左耳进右耳出,没做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