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禾忽然想起大二时候,他认识的一个人,那个人和交牛皮袋子给子君的人很像。但他是谁呢?
曾伟!对,他就是曾伟。
何禾一拍脑门就追了出去,但街上车流滚滚,哪儿还能见到曾伟的影子。他转身折回去想问子君,那个人是不是曾伟,但转身的时候发现子君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何禾恍惚着一个人往出租屋走,路灯的光斜斜的打在他的脸上,夜风吹在他脸上的时候,他忽然就想起了曾伟的事。
在大二那年,夏宇回国了。在新加坡待了半年的夏宇回国后变了,变得越来越有一个富二代的范,他抢了一个叫曾伟的大一新生的宿舍。
何禾一直记得曾伟那时那种落水般忧伤无助的眼神。
何禾还记得,在他四处为小学弟曾伟的事忙碌的时候,他收到了曾伟的信,同在一个大学,曾伟还给何禾写信,何禾知道,这是曾伟不想当面和自己讲这些事。
何禾回去就打开了信,曾伟的文笔很好,字也写的很好,像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人能写出来的字。
何禾学长,谢谢你对我的关照。我知道,你这些日子一直想找我谈心,但是我现在还不想见你。或许你认为我会一个人躲在哪个地方独自一个人哭泣,我不会的,学长,我不是一个懦弱的人。经过这些事,我一直在想我要把自己的一些事给你说,你听完我的故事后,你就会明白,我一直很坚强。
我的家乡是在离L城只有一百多公里的一个小村子里,家里靠种西瓜为生。我有三个姐姐,她们都上完初中后就出去打工了,我父亲十五年前因为躲赌债而离家出走,至今未归。他是一个酒鬼,我这样认为,我母亲也这样认为。有时候,我认为他当初就不应该把我生下来,他什么也不能给我。不,他给了我一张好看的脸。他是帅,我母亲说,当年他追她的时候,英俊潇洒。我曾在床底下捡到过一张照片,是上大学时的。是的,我父亲上个大学,而且就是现在我上的这个大学。我爷爷死得早,但给他留下了一笔钱,他用这笔钱读书,一直读到了我现在上的这所大学,我知道他是一个很优秀的人,长得很帅,就像我找到的那张照片一样,穿着白衬衣,目光温和,脸上菱角分明。
他是大学生,但又有什么用呢?
他读了大学,他是整个村唯一的一个大学生,在那个脸初中生都没有的小村里,人们不为村里出了一个大学生而自豪。相反,他们对我父亲充满了嫉妒恨,当时我现在这所大学应经让我的父亲留校任教了,但是,村长不把我父亲的户口给转过去,所以我父亲,一个大学生只能回到村里。村里的人见到我父亲回到村里都很高兴,经常遇到他的时候还冷嘲热讽,他本是一个普通人的,只因为读了一个大学就成了村里人的敌人。
我父亲从此意志消沉,整日酗酒,闭门不出。
奶奶没办法,只好托人给他找了个在邻村小学教书的差事。在去邻村教书的路上,父亲见到在地里背西瓜的母亲。
母亲的长得很漂亮,皮肤很白。
父亲见到她时候,就跑去要给她背西瓜。他们就这样好了,在父亲给母亲背了一个月的西瓜后,他们就结婚了。
他们结婚两年后生了一个女儿,村里人笑话父亲,说一个大学生连个男娃都生不出来。
母亲第二年又怀孕了,还是一个女儿。
第四年,母亲再次怀孕,还是一个女儿。
父亲立志要生出一个儿子,但现实的情况却不容许他们再生了。那时候,计划生育搞得很严,父亲生第三个女儿的时候,就被村里人告发,被罚款,被掀了房顶。
母亲又一次怀上的时候,父亲就带着她出去躲计划生育的人,他们扬言再怀上就要强制打掉。母亲怕孩子被打掉就出去躲,他们东躲西藏,最后,母亲在逃躲的路上患病,腹中的孩子流产,并且从此落下了病根。
那次意外流产严重打击了母亲,无论是从身体上还是心理上。母亲不再想怀孩子。她对父亲说,女孩就女孩吧。已经三个了,多了我怕养不起。
那时,父亲坐在门边抽着闷烟,听完母亲的话,他把手上的表摘下来向母亲砸去,吼道,必须给我生个男娃,不然我在村里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过了两年,母亲怀上了我,母亲的身体已经不容许她再次躲逃,所以,她只能呆在家里待产。计生办的人上们来,要把母亲拉走,把孩子强制打掉。但被父亲挡在门外,父亲在门外和那帮计生办的人干起来了,邻居的王耀大喊着。全村的人都来了,他们喜欢看热闹。父亲举着镰刀要劈计生主任,村长跑过来,抡着一根大棒,一棒打掉了父亲手中的镰刀,一群人围上来对父亲开始拳打脚踢。奶奶跑出来,抓着村长的腿不放,村长一脚踢去,骂道,你个老不死的。
奶奶被村长一脚踢得很远,村长和计生办的那帮人都停下了手。因为,奶奶被村长踢得断了气。
父亲扑到奶奶身边,大叫一声,妈!
奶奶去了,村长没去蹲号子,父亲妥协了,那些人说只要父亲不把事情往上捅,就让母亲把孩子生下来。
我就在这样的情况下出生,就像生死必须绝对公平一样,一个新的生命的出生必须要有一个生命的逝去作为补偿。
母亲生下我后,身体很虚弱,但父亲很高兴。他认为自己生了个儿子就能在村里抬起头来了。但是事情并不像他想的那样,纵然他有个儿子,村里的人还是看不起他。所以他看是自我堕落,开始赌博,开始酗酒。终于在我四岁那年,他因为躲赌债而离家出走,至今未回。母亲没有改嫁,至少母亲家里的人这样劝过了她很多次,但是母亲依旧辛苦的把我拉扯大,送我上大学。
我一直认为我伤了大学就会出人头地,但我没想到,我最后竟然落到了这样的地步。
何禾学长,这次的经历给了我一个教训,我以后会学着去适应这个社会,学着去找寻这个社会的生存法则。
——曾伟写于2002年。
何禾看完曾伟的信曾一度想想联系他,和他谈谈,但每次曾伟都拒绝了。何禾想曾伟可能是不想别人去怜悯他,他的命途那么坎坷,他是不需要别人怜悯的。
何禾后来见过曾伟几次,发现曾伟变了。他穿着考究时尚,留着时髦的发型。见到何禾的时候,曾伟会远远的对他微笑。那时,何禾已经是学生会的副主席了。他在整理大二各班的班长和团支书联系方式的时候,发现曾伟的名字竟然在其中。他一打听确定这个曾伟和自己认识的就是同一个人。他在大二开学的时候,竞选班长。因为他谈吐不凡,穿着考究,所以高票当选,并且他也加入了学生会。
两天后的一个夜里,何禾终于见到了曾伟。他已经是自己手下学习部的干事。他那天打电话来请吃饭,何禾接到他的电话的时候,很高兴,所以就答应了他。
何禾一位曾伟只请了自己一位,但是,他错了。他到了那家奢华的餐厅的时候,发现里面已经做了很多人。当然还有自己的手下,也有自己的上司,学生会的主席。
曾伟热情的为大家倒酒,何禾一把把曾伟拉到门边,低声问他,你请吃饭的钱从哪儿来的?
这你不用担心,我不是花家里的钱,我家里也没有那么前给我。我花的是班费。
何禾听了吃了一惊,你竟敢挪用班费来请客!
怎么叫挪用呢,我这是班级外交,马上不是要进行足球赛了吗,我今天请我很多人都是裁判组的,我顺便还把学生会的一批领导也给请了。
何禾皱着眉头问他,你班主任知道这件事吗?
曾伟压低声说道,班主任从不管我们把班费用到什么地方。
曾伟,我知道你想在学生会有所作为,但是,不要用这种方式往上爬,我承认,学生会是个很势利的地方,但是我要告诉你,你这样做迟早要出事的。
何禾学长,我已经把我的故事告诉你了,我只有爬的高才能不被别人欺负。我知道学长拾遗个好人,所以我在你面前是真诚的,但在别人面前,我必须用这个社会的法则和他们交往。
这时,学生会的主席,走过来。
小何,你和小曾在聊什么呢?小曾请我们吃饭就好好吃饭,事情可以在吃完饭后再聊嘛,没了小曾的参与,我们吃起来也少了很多的乐趣啊。
其他人都附和的嚷着,就是,就是。你们俩别聊了。再聊菜都凉了。
我们过去吧,学长。
何禾见曾伟和大家都这么说,自己也不再说什么了。
那天吃完饭后,学生会的一帮人都对曾伟有了一个很好的印象。所以,一个月后的学生会干部选举上,曾伟当选学生会的学习部部长,是升得最快的部长。
他当上部长那天,又打电话给何禾,还是请吃饭,何禾这次乌尔拒绝了,并告诉他,你不要再挪用班费了,不然被发现你就完了。
何禾学长,我这次真的不是挪用班费,我是自己出的钱,请你和学姐白玲吃顿便饭。
何禾见他这么说也就不好说了,只好答应下来。
何禾带上白玲去赴宴,在一家简陋的川菜馆里,何禾见到了曾伟,还有他身边的一个很漂亮的女孩。何禾认识那个女生,那是曾伟班上的团支书,学习很好,人也漂亮。何禾觉得他们在一起还挺搭。
四人一起吃饭的时候,何禾忍不住对曾伟说,你和你们班的团支书关系挺好的嘛,其他班的班长和团支书总是抬杠呢。
那个曾伟班上的团支书,何禾知道她叫刘璇,呵呵的笑起来。
何禾学长真是一个很好的人呢,曾伟经常给我提起你呢,说你给了他很大的帮助。
我只是做我认为该做的事罢了,其实曾伟……
说到这儿,曾伟忽然站起来,对何禾说,学长,我有点事要和你单独说,我们去外面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