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禾望着空白屏幕上那段短短的话语,他有些不知所措。
他轻轻地在键盘上敲击出这样的话语:子君,我不知道该怎样对你说,或许我本就没有什么与你说,我一遍一遍的告诉我自己,我要忘记你,我真的要忘记你。我要当你从未在我生命里出现过。可是我忘不掉,有时,在某一刻间我就会莫名的想起你,那种想念是一种搁在心底浅浅的痛,你不会明白那种痛,你怎么会明白呢,子君。
何禾把邮件发出去后,看着面前的电脑,屏幕的背景色像深蓝色的湖,又像一场无疾而终爱恋的色调,空洞中泛着冷清。
何禾终于还是没有等到叶子君的回复,他望着电脑空白的屏幕,没有说什么,或许许多事情早已经有了结局,而自己又在担心什么呢?
何禾在一个星期后收到了叶子君的信,她在信里对何禾说,她要去找夏宇,当面把一些事情问清楚。
何禾一次次的打开邮件,读着那令他的心支离破碎的文字,那些淹没在人潮汹涌里过往,像一场无望的追逐,没有终点,没有希望。
冬天很深的时候,何禾做完了他的最后一张试卷,走出考室的时候,他告诉自己要回到属于自己的生活中去了。
放寒假的时候,何禾决定在L城待一段时间再回家,他搬出了宿舍,在离学校不远的地方租了一间屋子,每月五百,一室一厅,一个人住下来竟觉落寞孤独。
夜里,北方的风沙在窗棂上卷着一种落寞的神伤与流离,何禾在斗室里望着窗外夜色里朦胧的灯光,倾听自己的呼吸,那种落寞,使他不由得生出想念,如果说一种爱,是对过去的无法忘记,那么他是否也能承受与之俱来的背叛与哀伤?他难以忘却,亦没有绝望,他只不过是在想念而已,子君,你好吗?
时间像无尽的流水,缓缓而过。
寒假到了,何禾走在冷清的校园,偶尔看到提着沉重行李的学生匆匆而过。
孤独像蚕茧一样包围了他。
何禾打开电脑的时候还像往常一样去看看有没有子君的邮件,但电脑上依旧是失望的空白。但他还是给子君发了邮件,告诉她自己在外面租了房子,她有时间可以过来找他,还一并告诉了她自己的地址。
他想自己应该做点事来打发无聊的时间了,便在很久没用过的厨房里做起饭来,他当初租这个房子的时候就是看上了这个房子漂亮的阳台和厨房,然而,他很少用,或许一个人吃饭也是一件忧伤的事。那天,何禾坐在餐桌旁一个人吃着那些自己做的菜,越吃越觉得孤单,就放下了筷子。
他曾想过,将来他要有一所小小的公寓,他每天下班回来就能看到在门前等他的叶子君,然后吃子君给他做的饭。然而,这样的想象太过于童话,无法在现实的重压下存活。
白玲时不时的给何禾打电话来,说她还没有回家,问何禾过得是否还好,说昨天她去了公园,那儿堆了好几个雪人,她在电话里说着许多细碎的话语,何禾就这样听着,不置一词,最后她的声线变得平直而单一,进而停顿。
何禾不能明白她要表达的意思,但这个电话至少让他感到温暖。他没有回答一句,他觉得这种脆弱的形式让他感到如此的不安,因而,他宁愿它不要开始。
但这些日子来,只有接到她的电话才能让他感到心安,他又看了一遍邮箱,依旧没有任何消息,他倒在床上沉沉的睡去。
如果时间一直能以这样安之若素的步伐走下去,那该多好。何禾站在阳台上望着西天残破的斜阳想。至少我不会对她如此的失望,他在赶那篇给杂志社的文章时又这样想起。
他寒假还没有回去就是为着把那些杂志社的稿约做完,他不想把事情拖久,但确切的是他想要等叶子君。
第三天的时候,何禾收到了杂志社的稿费和样刊,他在冬日的L城一个人走了很远去邮局取钱,当他把那些钱存入存折的时候,忽然就接到了白玲的电话,她在电话里问何禾是否知道子君去了哪儿,他爸爸到学校来找她,说她没回家,她爸爸还要问你,你快回来吧。
何禾很快打了车回去,看到在大雪里站着等他的叶子君的父亲,他轻轻地走上去说,伯父,我其实也很久没看到子君了,这些日子我都在等她给我发邮件,可直到现在她还没给我发。
夜里有时深沉的静,何禾还在想着白天子君父亲憔悴的神色,而子君,你到底在哪儿啊?
夜里下了雨,很罕见的下了雨,何禾听到有人轻轻的敲门,他仿佛感到有什么事要发生,便冲过去开门。门开后,看到了全身打湿的子君,她疲惫的靠在门边,眼里是望不尽的愁苦与忧伤。
她朝何禾笑笑,我能进去吗?
何禾扶她进来坐在沙发上,她看起来很累,何禾给她找来干毛巾。她坐在沙发上像一个孩子般天真无邪的擦着头发。
何禾没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或许她也不会说。
她擦干头发后要水喝,何禾到厨房给她煮姜汤。回来的时候看到她已经在沙发上蜷缩着睡着了,何禾把姜汤放在茶几上,然后去拿了一条厚毯子来盖在她身上。
何禾看到沉睡中的子君,她是那么安静的睡在那儿,要是她就这样一直安然的生活下去,那该多好。
接下来的几天何禾什么也不能做,子君醒来后也没有向他说什么,只是安静的喝着何禾给她煲的汤,一脸的娴静,倒是看不出悲伤的情结了。何禾总是把室内的暖气开得很大,子君许多时候就像一只猫一样蜷在沙发上吃着零食看电视,何禾坐在电脑前写着给杂志社的最后几篇稿。
何禾觉得叶子君忽然变了很多,她变得很安静,开始懂得掩藏自己的忧伤,开始冷眼旁观这个世界,那么这些日子里她究竟经历了一些什么事?
他端了一杯水坐在她的身边,轻轻地问,子君,这些日子你去了哪儿?
叶子君抬起头看了看他,又低下去了。
何禾,我饿了。她蓦然的说了这一句。
何禾看着她,子君换了一个坐姿,面对着何禾说,我真的饿了。
何禾把水杯放在桌上。
那我们出去吃饭。
在街角的德克士店里,何禾看着眼前喝着饮料的子君,双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气氛有些冷清而尴尬。
忽然,子君抬起头来看着何禾,说,我去找了夏宇,我到他家让他跟我走,我们一起离开这座城市,但,他不愿意。
他说他离不开父母,还有他还要读书……
他没有跟我走,他和他爸昨天去了新加坡,他要在那儿读书,或许不会回来了。
何禾在很久以后才知道,事情并不像子君说的那样。那日,子君去了夏宇家,要求夏宇跟她走,夏宇的父亲夏强石冲出来一把将儿子拖到身后,对子君说,有什么事冲我来,不要影响我的儿子,他不会和你一起走的,他有自己的生活,他还要继续读书……
叶子君泣眼望着夏宇,但夏宇被他的父亲一把扯进屋内,门无情的关上。第二天子君再去的时候,发现夏家已经搬去了新加坡,走得匆匆,庭院也是一片狼藉。
何禾看着快要掉眼泪的子君,安慰的说道,没事的,一切都会过去的。
子君低下头来,浅浅的喝着饮料,对何禾说,你能不能帮我?
什么事,何禾看着子君问。
子君看了一下何禾,犹豫了几秒才说,这些日子我都在四处借钱,我去了我能去的所有亲戚家,向他们借钱,停了一下,她又说,但钱还是不够。
你要那么多钱做什么?何禾问。
子君抬了一下头说,我要去新加坡找夏宇,我可以随旅游团去。
何禾微微笑了一下,这笑里包含着太多的无奈与苦涩,可是坐在对面的那个人不知道,她的心早已飞到遥远的新加坡了,她早已经打定主意,不能让夏强石留在新加坡,不然她所做的一切就都没有了意义。
子君接着说,如果你相信我的话,你借点钱给我,我会还你的。
何禾苦笑了一下,子君,我一直是最相信你的啊,不论你在做什么,虽然你的心里此刻丝毫没有我,可是我依然会为你去做一切。
子君听了怔了怔,她张了张嘴说,何禾,我不值得你那样。
何禾没有说什么,他站起来,说,走吧,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