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代香客这个汴梁城中新兴行业的崛起，汴梁城外那座当今官家生祠所在的地方变成整个汴梁城中最为受欢迎的地方。除此之外，便是山脚下，那间不大的食铺。
胡彻乐善好施、心仁性宽、不为钱财所动的名声也就随着渐渐传开了去。加上食铺中那些新奇价廉味道绝美的佳肴，让山脚下这间小小的食铺成为整个汴梁人眼中的宠儿。
时间长了，每日前来订餐的人络绎不绝。若不是人手足够，而且都是健壮的成年汉子，胡彻等人怕也是撑不起来这么大的摊子。不过倒是苦了城里那些以跑腿送餐为生的脚力。
这段时日以来，胡彻等人可以说赚的盆满钵满，每日数十贯的净收益，让某些人的眼红了起来。有人按捺不住心中的贪欲，耍了些手段想要逼迫胡彻，却忘记了山上便是当今陛下的生祠。在被皇城司弄走了几人发配崖州之后，便再无人敢打这里的主意。
生意火爆，其他人每日忙的焦头烂额，不过胡彻到不在此列。如今山上的生祠香火鼎盛，现在更是连打扫的工作都被人抢了去。不过大多是些书生和普通人家的百姓，其间也有官宦人家，不过极少。
虽然食铺的生意不用胡彻烦心，不过猪圈里那几十头已经颇具规模的肥猪倒是让胡彻头疼不已。
算算日子，原本那些猪崽子现在都有六七个月大了，再有两个月就能出栏了。不过随着猪体重不断变化，原本宽大的猪圈也渐渐变得狭小起来。而且时日一长，即使每日打扫猪圈里依旧会有难闻的气味传出去。
为此，食铺没少被那些刁钻的食客们危难。也因此，眼见入了冬，一来气温降低人越发懒散，二来这猪圈的气味确实会影响食欲，所以来此吃饭的人也越来越少。那些城中的富贵人家，大多数都靠脚力送餐。
等到庆历六年的第一场雪落下，胡彻心中有了计较，招呼众人集合宣布食铺暂时停业。这下可苦了城中那些老饕，有家境富裕的不时会谴人上门询问，却都被一一打发了。
好不容易闲下来的一帮糙汉子，一开始倒是很高兴。毕竟现在家里不缺钱，也不缺吃的。可没过两天，便觉得浑身不自在，像是少了点什么东西，整个人慢慢变得没精神起来。
算算日子，下一场大雪也该来了。于是胡彻便让王洛去城中请来李氏粮行的大老板李默，前来做客。
狭小的屋子，却很温暖。旁边的炭盆上还架着一个木板钉起来的筒子贯穿屋顶，落在寒风之中。
胡彻和李默相对而坐，简陋的四方桌上摆满了各种美味的吃食。相比较那些羊肉羊羹汤饼水饺，现在的李默独爱胡彻家的惠积糍。若不是时间长了，馋得慌，李默未必会冒着风雪前来这么个乡村野店。
看着桌上明显加了不少分量的惠积糍，李默明显胃口大开。
胡彻笑着为李默斟了碗酒，笑道：“李员外，今日相邀，承蒙不嫌弃，冒着风雪赴会，某感激不尽。”
李默矜持的点了点头，脸上挂着微笑，倒是没有说话。
胡彻也不在意，将加了分量的惠积糍往李默面前推了推，接着道：“某有一笔生意，想与员外谈谈。”
李默的注意力此时全在盘中的惠积糍上，随口道：“什么生意？”
“买粮！”
“多少？”
“一千石！”
“多少？”李默感觉自己有些头晕。
“一千石！”胡彻笑了笑，举起右手食指重复了一遍。
“哼！好大的手笔！”李默冷冷一笑，“你有这么多钱吗？”
李默觉得胡彻怕是疯了。
现在是什么时候？入冬了！等再有两场大雪下完，这粮价可就要涨了！这时候囤积大批粮食，怕不是要囤积居奇。若只是囤积居奇怎么也轮不到他一个乡下村汉，而且即使卖给他对李默来说也没什么大碍。可就怕这小子脑子不清楚又不知轻重，犯浑要下这犯忌讳的傻事，到时候皇城司来人，保不准会连累到自己身上。当下，李默便准备拒绝。
“某只出一半钱，剩下的都算你的！”
“啥？”李默有些懵了，啥叫他只出一半钱，剩下的都算我的？合着当我是个傻子呗？
李默脸色瞬间转黑，一双老拳捏的吱吱响，冷笑道：“少年人，你莫不是当老夫是泥捏的不成？任你摆布？”
胡彻笑了笑，道：“员外莫生气，既然某想与你谈生意，自然不可能让您亏本。否则这就是威逼、是欺诈，要流放的。犯法的事，某不可能做的。”
李默一听这话，眯了眯眼重新坐定，自顾自的吃起了那盘有些凉了的惠积糍。
“某准备在此建一个山庄，许你两成份子。”
“呵！某为什么要你的份子？山庄？你有钱吗？”李默轻蔑道。
“钱，某还有些，不过应该不够。”胡彻有些无奈的摊了摊手。
李默有些抓狂。没钱还买粮？还想建什么狗屁山庄？是羊油糊了心了吧？
“老夫吃完便走。”
“某没有，可您有啊！”
“砰！”
“欺人太甚！莫不是当老夫没有脾气吗！”李默大怒，拍桌而起。
胡彻有些头疼，怎么这古时候人脾气都这么炸裂？想当年老子在路边摊买袜子，愣是从十块钱七双谈到十块钱十一双，人摊主也没像这老头子发这么大火。
算了，还是直接进入主题吧。
“员外先做，某既然说了是生意，当然不会让员外吃亏！且先听某慢慢道来。”
“连日大雪，这城中必定会多出许多难民。某买粮便是为了此事！”
“难民？你要做什么！”李默有些发抖，心里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
胡彻有些奇怪的瞅了这老头一眼，接着道：“某为陛下立生祠，是要报答陛下恩情。实不相瞒，这块地方，便是官家所赐。”
李默一听，眼都瞪圆了！官家所赐！这......这是何等荣耀！难不成......？李默越想越心喜，越想越兴奋，一张老脸憋得通红，忍不住开始喘气粗气来。
看着眼前这老头变来变去的表情，胡彻觉得这老头十有八九是有病，心里忍不住想自己是不是找错人了。
“这是大恩！某得报答！”
“是！”李默重重点头。
“所以某想，这天下百姓都是官家子民。官家仁慈，想来不愿看到子民受难，所以某打算买粮赈灾！”
“买......买粮赈......赈灾？”
“没错！”胡彻点了点头。“所以某决定拿出将来山庄收益的两成作为回报送与员外！”
胡彻看着李默目瞪口呆的表情，心里有些烦乱，索性不再股部什么迷阵，准备直接就这么一股脑倒出来。
“买粮赈灾，某势在必行！某要为陛下积福。但某钱不够，所以您得出一半！这是好事！与你我都有好处！若是能得陛下一句赞赏，想来是荣耀的！”
“至于山庄！某想在此建一座集食铺、酒楼、客栈、娱乐等产业为一体的大型娱乐场所，接待前来奉香的香客，其中利润想来不用某多说您也知晓其中利有多厚。”
“这利润被某分成四份！一份两成是某等兄弟的，一份两成可以给您，还有一份两成利要给福田院救助百姓。”
李默点了点头，觉得如此分配倒也合理。不过胡彻的话到这里就没了，这最后一分占了四成份子的大头要给谁却是没说。心里顿时有些心急。
说实话，若是李默这种等级的粮商私自开仓放粮赈灾，百分百会引来朝中猜忌。到时候再被有心人稍微利用那么一下，放些留言出去，到时候黄泥巴落裤裆不是屎那也是屎。结局如何，想来流放千里算是最轻的了。
不过有人带头那就不一样了，而且这个人还为陛下立了生祠。再打着为官家积福的理由赈灾，这等好事说是千载难逢亦不为过。这可不是后世，若是得了当今官家一句夸赞，以后这汴梁城的生意还有谁能与某争抢？
区区一万石粮食，五千贯大钱，何足挂齿？
而且这笔钱自己还只出一半，哪怕全出了，李默他也愿意啊。
至于这山庄利润怎么分配，李默倒不是很在意。这年头，什么生意能有卖粮来的轻松愉快？不过出于商人天性，李默对这个占大头的人，还是很感兴趣的。没准，还能有个意外之喜，那便是狠赚了一笔。
“最后一份呢？最后一份给了谁？”
“嘿嘿，”胡彻神秘一笑。“听闻当今官家心系百姓，为了给百姓减负，每每缩减宫中用度，宵衣旰食，连碗羊羹都舍不得吃。某听闻，心中惭愧不已。所以决定将这四成份子赠与宫内，好歹让官家夜间操持社稷之时，能够有一碗羊羹暖身。若是官家圣体康健，如此某便此生无憾了。”
“这小子真不要脸！”
这是李默脑子里唯一一个念头。
先为皇帝立生祠，接着打着为皇帝积福的名义赈灾，这是收拢民心。再打着心忧皇帝身体的名头，同皇帝进行利益捆绑。这一环扣一环，环环相扣。
这手段，怎么就那么漂亮呢！
偏偏这人还只是个没读过书的平头百姓，若不是如此，换个身份不一样的人来，怕是明日便会从世上消失，从此成为皇城司内一具无人问津的枯骨。
“这少年，牛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