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去秋来,酷热的天气依旧折磨着人的神经,可仍旧架不住那些文人一颗骚动的心。
此时正值初秋,今年的夏日比以往更为炎热。躲在家里许久未曾出过的门的赵柳明再也忍受不了那份寂寞,早在昨日便谴使下人约了几个好友,约定今日外出游玩。
天刚亮,赵柳明便洗漱打扮,涂抹了些脂粉骑着一匹驴子在汴梁城外苦苦等候。
不多时,两个衣着华丽的公子哥别着把折扇,骑在驴子上摇摇晃晃一路有说有笑的朝城门口赶来。赵柳明健壮,擦了把汗忙迎了上去,拱手道:“李兄、孟兄,许久不见,可还好?”
那两人忙回礼道:“赵兄可还好?某倒是还行,只是这外面酷暑难耐,只能躲在家中靠着那点冰块消暑,倒是许久未曾见面。”
“赵兄安好,这些日子可是憋坏小弟了。若不是今日赵兄相邀,某只怕还会躲在家中一段时日。”
赵柳明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笑道:“正是如此,你等都知某性子,家中实在待不住了。今日我等三人便结伴,寻个地方好好游玩一番,若是侥幸得了一首好词,当时一时佳话。”
“既然如此,赵兄,请!”
“请!”
三人骑着驴,沿着官道一路有说有笑。好在日头刚起,这气温还不算太高,可三人仍旧有些狼狈。
“咦?这是满山桃李倒是长得茂盛,此前某曾路过这,可未曾见过这片林子?这是什么时候栽植的?”李彦打着扇子,有些疑惑的扭头朝孟凡道。
“这......某也不知啊,此前并未见过。”孟凡摇了摇头。
赵柳明眼尖,突然看见那岔路口有块牌子竖在路口,忍不住道:“李兄,孟兄快看,那路口有块牌子,要不我等前去看看?”
“可。”李彦点了点头,三人便驱使着驴子朝那木牌走去。
“仁宗生祠所在,见着下马步行!”
三人一看,连忙从驴背上爬了下来,然后面面相觑。
“仁宗?那不是当今管家么?”李彦有些疑惑。
旁边的赵柳明默念一遍那牌子上的字,一愣。然后大怒道:“诸侯不敢祖天子,大夫不敢祖诸侯!何人如此大胆,敢为官家立生祠!走!进去看看!”
李、孟二人闻言一愣,然后大怒道。“简直大逆不道!走!我等一起!今日势要这胆大妄为之徒知晓我等的厉害!”
三人气势汹汹,就连驴也顾不上,便顺着那条小路朝林子深处走去。
行了片刻,三人大汗淋漓。忍不住拄着双腿,弯着腰喘着粗气。
赵柳明一抬头,便见一座小村落出现在视线的左边,哪里有不少良田,此时庄家正长得旺盛。田间有不少农人在劳作,田埂上也有些娃娃聚集在一起追赶跑跳。
视线的右边是一座小山,山脚下几座破草屋歪歪斜斜的聚集在一起,旁边还有一座被围起来的大院子。从三人站的地方隐约可见有些什么东西在哪圈子里跑动,可惜距离有些远看不真切。
再往那山上看,就能看到一座烟雾袅袅的祠堂坐落在半山腰。祠堂周围差不多三丈之内,树木似乎被看法一空,原本山石密布凹凸不平的地面,此时被平整的青石板所铺满。祠堂之前,还有一顶石质的大香炉伫立在哪里。原先看到的烟雾,便是出自那里。
三人对视一眼,然后提着衣摆飞速朝那山上的庙宇跑去。路过那山脚下的院子时,这才看到原来院子里圈养的都是些半大的肥猪。不过此刻三人也顾不上多看,心里着急前往那座山庙确定是否是当今官家的生祠。
一路小跑,等到三人来到那座庙前,浑身上下皆已经湿透。此时脚步一软,便倒在了地上。
赵柳明艰难的抬头,只见山庙的牌匾上写着“仁宗祠”三个鎏金大字。再朝庙里望去,此时正有一个年级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年手持扫把扫撒着地面。
喘息了几下,赵柳明扶着李、孟二人站起身来,一步一拐的朝那庙里走去。
“呔!好大的胆子,你怎敢!怎敢在此为当今官家立生祠?谁给你的胆子,这般胆大妄为!某定不与你干休!”赵柳明哑着嗓子怒道。
正在扫地的胡彻眉头一抖,扭过头来看着三个互相搀扶的跟落了水后一般的三人,不屑道:“关你......不对!关你们屁事!”
胡彻的话显然刺激到眼前这三个书生,李彦忍不住推开孟凡搀扶着自己的手,指着胡彻的鼻子怒道:“自古诸侯不敢祖天子,大夫不敢祖诸侯!而公庙之设于私家,非礼也,由三桓始也。你这是僭越!”
僭越?胡彻一惊,顿时大怒。
这罪名放在古代可是大罪!即使大宋在律法方面相对宽松,这一旦被定下僭越的罪名,最少也得流放千里。殊不知“诸侯窃服,虽宗必罪!”这僭越在宗族皇室都是大罪,换成像胡彻这样的普通百姓,怕是连流放的命都没有,直接就被咔擦了。
“呸!休得胡言!官家生祠之前岂容你等大呼小叫!你等咆哮御前,某虽一普通百姓,也誓不与你等干休!”
三人闻言一愣,接着满头大汗,朝着庙里恭敬行礼,然后面带怒色望着胡彻,怒道:“你是何人?如此胆大妄为!就不怕断头台上走一遭!”
“哼!”胡彻冷哼一声,怒道:“某如何胆大妄为?某行事,发乎情,行于事,止于礼。何来胆大妄为一说!何来僭越一说!”
“呸!礼?凭你也配?”孟凡冷笑道。“你可知什么是礼?你一个普通百姓,僭越为当今陛下立祠,这便是大不敬!便是违礼!”
“呵!”胡彻撸了撸袖口,一把抓住孟凡的衣襟,然后将前来阻止的赵、李二人推翻在地,冷笑道:“今日某便于你这书生好好掰扯掰扯!看看到底是谁违礼!”
“某问你,何为天子?”
“天子作民父母,以为天下王。王者父天母地,为天之子也。”孟凡脸色有些发白,兀自强撑着,开口道。
“嘿!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
三人闻言,皆大怒。赵李二人从地上爬起来,就要冲上来,却被胡彻一声喝止。
放开孟凡的衣襟,胡彻拍了拍手,开口道:“天子作民父母,以为天下王。换句话说,天子于我等如师如父,我等皆是天子子民!某这话可有错?”
“无错!”
“好!”胡彻一声爆喝。“既然天子于我等如师如父,某为恩师立祠!为恩父立祠!可有错?”
三人有些犹豫,忍不住对视一眼,皱着眉,然后轻轻点头道:“无错。”
“好!你们跟某说礼!某再问!”
“当今陛下宵衣旰食,每每缩减宫中用度,只为我等百姓少些负担,可是仁君?可是仁师?可配称为仁父?”
“这......”
“官家仁慈,方有我等百姓安居乐业。官家每每殚精竭虑,为了大宋社稷夜不能寐,方有我大宋富甲天下,民生繁荣。我等百姓感念于心,奈何没读过书,想要为官家解忧却力有不逮。只能为官家立生祠,奉香火,祈祷官家福寿绵延,圣体康健!可有错!可违礼!”
“我等普通百姓尚且感念官家厚恩,恨不能报!你等堂堂读书人,不思为官家解忧,到处游山玩水,在享受着陛下呕心沥血才创下的太平盛世的同时,却要拿那些迂腐的古礼束缚我等对陛下那颗感恩的心,你们究竟是何居心?敢问这天下哪有这样的礼!谁敢说某违礼!”
这话有些谄媚,大宋的繁华也只是徒有其表,实则四周虎狼环伺。要说处境多好,并不见得,不过此时的中原,民生倒也繁荣。而且庆历新政刚刚结束,虽然失败。但带来的好处确是实打实的。所以安居乐业倒也说得上。
不过这话在赵柳明三人听来,倒是堵得三人面色赤红,心里纠结不已。一来书上教授的那些东西深入人心,二来这千多年来,从来只有百姓为官员立祠,却并未有为皇帝立祠的先例。可胡彻的一番话,却让他们的思维陷入混乱之中。
许久之后,三人红着脸,朝着胡彻拱手赔罪,然后用衣袖遮掩着面部就要离开。
胡彻一看,哪能放这三人走?生意还没开张,今儿能不能开单可就看这三人的了。于是胡彻一把抓住赵柳明的衣袖,笑道:“三位既然来此,岂能一走了之。某观三位也不是那等酸臭腐儒,之前某言辞过激,也是内心急切之下口不择言。想来三位既然能为官家生祠,不惜跋涉来此与某理论,想来也是我大宋的好男儿。如此,某向诸位先生道歉了。”
说着,胡彻朝三人深深鞠了一躬。
赵柳明三人面色通红,不过此时脸上多了几分笑意,连忙托起胡彻。口上连道“兄台过奖”。
胡彻笑了笑,拱手道:“某与三位乃是不打不相识,但我等咆哮御前,有罪。不如我等齐为官家奉上香火,祈祷一番。”
“恭敬不如从命。”三人整理衣袍,一脸郑重道。
“好!”
胡彻高赞一声,接着取来一把供香,分给三人,然后转身来到香炉钱,面对庙里赵祯的石像。
“愿我大宋国祚万年!愿陛下福寿绵延!”
“愿我大宋国祚万年!愿陛下福寿绵延!”
“愿我大宋国祚万年!愿陛下福寿绵延!”
“愿我大宋国祚万年!愿陛下福寿绵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