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中的双眼一张一合,等到这双眼睛惊异地完全睁大之时,目光的每个角落早已布满了时浓时淡的群青。
“这是哪?我是谁?我在干什么?”我一边幻想着自己有个长满了问号的脑袋,一边将头扭向左方。
与那群青水平相隔的,是参差不齐的淡绿与墨绿。忽而有苏苏的响动声,哦,是吹来了徐徐一阵微风,它撩起了绿色的影子,让不同的绿交叉晃动。
这下我清醒了,把头摆向正前方。
原来此时的我,正望着如无色水墨浸湿了蓝丝绸般的奇色天空,躺在空旷无际的杂绿草原上。
哦,天哪,说到这里,贝文去哪了?
贝文是谁?他当然是我心中的唯一,一个喜欢穿着黑色连帽卫衣,喜欢套上乌色紧身长裤的小男孩。印象中的他总喜欢溜到我的前方,趁我眼神涣散且注意力不集中的时候看向我,给我一个温暖的笑。
他的笑,是那清冷微冻之时,来自天上的灿烂阳光。
我记得我和他的相遇是在一个朦胧的雨天。那天的雨很大,很大。雨儿敲的屋顶上的瓷砖磕磕响动,也与凹凸不平的地面奏乐起奇妙的曲目序章。
我记得当时的他背对着我。我站的笔直笔直看着他,而他正蹲着身子,望着天空远处的一丝微蓝。
我记得……
我记不清了,我记不清了。还能勉强回忆起的,就是他是个路痴。我想,现在他不在这儿,就一定是走丢了。
这可怎么办才好呢?
我不在他身旁,他一定会担心吧。
甚至哭泣?
所以,我一定要找到他。
“嘿!”我试图一下子坐起身。
可我远远高估了我自己。沉重的身躯就像从未挪动过的废弃躯壳,将我死死地定在草地上。
失败感油然而生。我先尝试移动我的手臂,毕竟一切都要慢慢来。
忽而感觉到右手手指上粘上了无名的凉意。我缓缓举起右手查看,一滴透明的珠儿从手指滑动到手背,再是臂腕,最后从手肘脱落坠入草地。
下,下雨了?
不不不,天上没有一丝白色,只有水汪汪的一片蓝。
我一扶一移支撑起自己的身体,四处张望一下,便在右处发现了那朵包裹着黄心的粉红色。
没错,滴到我手上的原来是这朵小花的露水。
真是神奇呢!在这广阔无垠的绿地上,它是唯一的花。
我慢慢坐了起来。我可不忍心去伤害这花朵。它是珍贵的、稀有的,并且是如此的弱不禁风。你看,风来了,它就默默弯下了腰。
倒是左手一不小心蹭上了我的白色连衣裙。裙子是棉质的,质感十分柔软。我抚摸了一下,隔着裙子我感受到肌肤的舒适服帖。
哎,随便摇晃头颅观望,四周除了蓝,就是绿。要去哪找到他呢,我亲爱的贝文?
我边捏着裙子的一处边发呆。等我的目光再次撞到那朵花时,它变得不一样了——一只蝶儿停在了上面。
我所学过的生物知识告诉我(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是只一般情况下只处于热带的蝴蝶,中文学名为天堂凤蝶。它就这样在这片无雨无林的大自然存在着,实属蹊跷。
我仔细观察了它身上黑色线条的质感,对比一下身边的参照物,发出了感叹:“这质感,是绒面!”
是的,是绒面。
还有它背上的那种,像似白种人虹膜般深邃的幽蓝,真是美的不一般。
但是?
它和天堂凤蝶有着微小不同的地方。
它的身上微微泛起萤色的绿点儿。在光照下,绿点的反光烁到了我的眼角。这些绿点儿有什么用处呢?我摸不着头脑。
蝶儿扇动了翅膀,它起飞了。它的飞行轨迹很是奇怪,先是围绕着我的身体飞了一圈,我看着它,像是看着个调皮的小精灵;再是停在了我的头上,试图拨乱我长长的散乱在草地上的秀发,我阻止了它,但又小心呵护着抹去了伤害;最后它向我前方飞去,但飞飞停停,又绕回到我身边。
我明白了,它是想我跟它走!
我很快地站起身,试图跟上它的速度,但还没等迈出第一步,我就“啊呀!”一声扑倒在草地上。
那朵唯一的花被我的动静震得摇摇晃晃,但不一会儿就停下了。
我是不是睡得太久了?为什么我的身躯如此的重啊……
蝶儿重新飞回到花上停留,它在等我站起。
我爬了起来,俯视着自己不争气的双脚并抖抖腿。赤裸的双脚踩在柔软的草地上,竟格外舒适。等我迈出自己的第一步,稳住自己的身躯,便“嘿!”的一声叫了出来。我再试着踏出第二步、第三步、第四步……我好像已经能够正常走路了。
我回头看向蝶儿,它扑扇着翅膀飞到我的前方。我跟着它,先是来来回回地走着,再是小碎步溜着,最后是奔跑。我已经适应了这尊身体,不再出现控制不了它的状态了。在那蓝绿相间的情景下,大家会猛然发现一个白衣裙的小女孩追着蝴蝶奔跑。如果将这情景封入画中,我想一定是副名画。
“别啊,停一停,我跟不上了!”过了不知多久,我缓缓地停下脚步,喘着粗气弯下腰。双手此时不约而同的搭到膝盖上。
疲惫涌上心头。
蝶儿倒是没离我远去,它飞到我目光所及之处安静的待了一会儿,便停在一根草苗上。真是具有灵气的生物啊。
等我抬起头时,我才注意到前方的路不知何时已被云雾封住。蝶儿再次飞行起来,钻进了云雾中消失不见。
“别啊!喂,蝶?”我无力却又诧异的瞪大眼睛。我在犹豫,很犹豫。我是否要进入这片云雾?
这时,我想起贝文温暖的微笑。
是的,我得赌一把。想要找到贝文目前没有别的选择了。可云雾里突如其来劈下的闪电与轰鸣的雷声着实吓了我一跳。我的思维开始变得紊乱。
双脚却不合心意地向前踏出,我进入了这片云雾。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蝶儿身上的萤色绿点会在暗处发光。跟着云雾中的那点绿光,我小心地走着,不敢掉队。
云雾越来越重,我勉勉强强能看见蝶儿的荧光。我的身躯被云雾包围,手一边晃动,一边拨乱云雾。我低下头却不能瞧见自己的双脚。
冷嗖嗖的风从脚边呼啸而过。突然的尖叫声让我慌了神。哦,还好,这只是空气摩擦的声音。我的目光不敢偏离蝶儿,生怕一不小心就走丢了。
在我眼前,绿色的荧光一分为二变成了两,再是冒出了第三个、第四个?
咦?
等我的注意力回到正前方,荧光早已滴滴点点的闪烁在云雾中。
这是怎么回事?我有些害怕。
我壮着胆子迈开步伐朝着荧光聚集处奔跑。我想用身躯搅乱这片烦人的云雾。
突然光影乍现,云雾消散。童话般的景色映入我的眼帘。
还是原来的青青草地,但抬头望向天空便觉得不同了——这里有着在原来那片天空上从未有过的红色球状物,直视它还会刺伤双眼。
明明是没有云的天,天空却是纯白而未有一点蓝。
天下有一棵粗壮的大树,围着树冠运作添彩的,是七彩圆虹。
天堂凤蝶们绕着这七色彩虹飞舞着,时上时下着调皮而不可轻触。
我走近那棵大树。树是由三根粗壮的茎脉交错缠绕,它们的长势仿佛要将互相一同送上深空。树冠上密密麻麻的都是绿叶儿,但却是那种不同于其它树木的深绿色,墨的遮盖了刺眼的红日。
倒是这棵树上的东西有点不同寻常哦?
仔细观察树木,会察觉到一稍大的鸟窝。
可上面没有鸟。
真是奇怪呢,没有鸟的鸟窝是怎么形成的?莫不是曾经有鸟住在此地,后来搬走了?又或者是这只树上的鸟儿意外死亡?再或者,鸟儿被邪恶的人类逮捕了?
我一边围绕着树儿轻轻转圈迈步,一边幻想着这奇怪的鸟窝与鸟儿的故事。蝶儿们依旧围绕着树木飞舞,它们的舞动循环着却又毫无目的。我观察了一会儿这棵树,它的前后左右被云雾死死的包围着。
脚貌似触碰到什么柔软的东西,我低头探了一会儿,一个灰扑扑的小圆球此时正被我的脚磨蹭着。
“你在干嘛?”
“诶?”听到这声音我纳闷了,这里居然还有其他人?
我四处张望,希望能早点发现他或者她。
“别看了,我在你脚下。”
“咦?”我吃惊,诧异,这才发现是那个小圆球发出的声音。捧起它,拍掉上面的土,一只胖乎乎且挣扎着双眸的鸟儿就这样在我眼前侧翻身体。
“是你……在讲话?”我看着它笑了笑:“你为什么头朝下的摔在土里,还只露出一个脏灰色的肚挤?”
“你!”胖鸟儿瞪大了眼睛盯着我,很不可思议的说:“你知道我是谁吗,竟然敢这样跟我说话?要知道,我可是你寻觅爱人路上的第一个领路人。”
“啥?”我的记忆开始混乱。贝文的小身子又在我脑海里蹦跶了。它说的没错,我是要去找贝文。哎,走丢的贝文真不让我省心。
胖鸟儿继续说道:“叫我神鸟就好。记住,是神~鸟~。”说完还试图扇了一下翅膀,但并没有起飞的意思。
我看着它,咧开嘴微微露出白牙:“你看看你自己,这么胖,又飞不起来,怎么能称呼自己为鸟呢?像你这样不能飞又长着喙的物种,所以你应该……应该是只鸡。”
“你胡说!”胖鸟儿的眼睛瞪的更大了:“你见过没有鸡冠的鸡吗?没!有!我是货真价实的麻雀,是麻雀!”它扑扇着翅膀消停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或许,你应该听听我的故事。”
这一听就是有故事的鸟啊。
我耐心的想听它讲述自身,可它却高傲的甩甩尾巴哼哼着:“你,先把我送回巢穴,我,再慢慢告诉你。”
哦吼,还是个需要人伺候的傲娇?
此时的我真想顺手把它丢在草地上狠狠地踩几脚,毕竟我太讨厌这种矫情的说话方式了。但我没有这么做,因为我实在好奇它究竟是怎么变得那么肥胖,还滚圆滚圆的。我只好把它稳稳地放在肩上,开始小心地向上攀爬。
茎脉交错的树很好爬,只要先攀上离地面最近的那根粗壮枝头,就能慢慢往上登了。
“嘿!”我试图爬上枝头,还是蛮轻松的,我又向上登了几步。树枝“唰唰”作响,我的动作打乱了它们安定的情绪。我继续向上攀登。
可就在离鸟窝的去处还有一半远儿的地方,树枝变得越来越细。我担心我会不小心折断其中的它们。
“啪!”担心的事儿真的发生了。在我看来,那是离攀近鸟窝之处最重要的一截树枝,可它又细又长,我的手还没完全搭上去,它就断了。它向下掉去,摔在别的树枝上,最终落在地上的树根旁。
忘了说了,那蜿蜒的树根,就好似人手背上凸起的经络。如若是在黑夜观察它们,很是渗人。
我也差点从树上落下,但还好,我抓紧了断掉树枝的树桩。“你小心点啊,要不是我的鸟爪抓住了你的肩膀,我就差点又掉下去了。”胖鸟儿不满的哼哼着。
我瞥向它,发现我竟看不到它的爪子,毕竟那爪子深深的被它肥胖的肚挤包围。“你爪子呢?”这一刻,我竟满脸邪笑。
胖鸟儿怒了:“你别废话了,鸟巢就在往上看的第三截树枝上。看见你右手边的那截树枝了吗?试一试,你能够得到。”
我犹豫再三。
太远了,那树枝太远了,我怎么可能够得到它。但我还是向它伸出了右手。我踮起脚,右手搭到了那截树枝。
“咔嚓!”一声,我脚下的树枝快断了。
我赶紧调整自己。这时我才注意到我的脚边有个正好能塞下脚丫的树洞。我也不管树洞里会有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就拿脚往里塞。
什么都没发生。
但是原本在脚下的那截树枝断了。它与其它树枝摩擦碰撞后坠入大地。
“嘘……”虚惊一场。
我成功攀爬到鸟窝旁边,伸出其中一只手将胖鸟儿送回鸟窝。
“这下你可以告诉我你的故事了吧。”我漫不经心地坐在鸟窝所在的树枝上。放心,那截树枝很粗壮,承担得起我的重量。
胖鸟儿闭上了一会儿眼睛。当我发觉它的鸟窝被它肥大的肚子占满时,我差点笑出声。
它睁开了眼睛,细细娓道:
“在这很久以前,我也是只普通的鸟儿。每天都要出巢、觅食、歇息。
直到有一天,我刚刚从梦中睡醒,眯着眼睛打量着周围的世界。它朝我飞了过来,对,是它,我的未来伴侣,和我一样是只麻雀。
它温柔地说道:‘请问一下,哪里可以通往……’
真不好意思,当时刚睡醒的我并没有听清它的话语。我与它四目相对,忽而就陷入了爱河。
它的毛色铮亮,眼神伶俐,实属我的梦中情鸟。我看着它,它看着我。就这样互相对视了一会儿……
我小心的试探他:‘你想去哪儿,我都可以带你去。因为我在你的眼角,看到了蹦跳的火星儿。’
它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接着我的话语说:‘哪里——可以通往你的心。’
两情相悦的爱情是世界上最难得的爱情。那时的我相信自己遇到了爱。
它每天都早出晚归,殷勤的喂我食物。有时是条慢悠悠的毛毛虫,有时是成熟美味的稻谷。我就这样被它照顾得肥肥胖胖,甚至再也不能飞行。
但我不在乎。我相信它能照顾我一辈子。
可事态发生了转变。
意想不到的某天,我发现自己所住的树被云雾包围。太阳一直待在头顶,不再东起西下。不知哪来的蝴蝶们一直绕着树冠飞行。树冠顶上还有一圈围绕着的彩虹,永不褪色的待在那里。
而我再也没见到它了……
尽管景色很美,但发现这一切的我几乎吓得昏死过去。我做了一场梦。梦里,一个女人的声音告诉我,我陷入了一场诅咒。诅咒对我有好有坏。好的是,我和亲爱的它将拥有不老不死的身体,坏的是,我只有在帮助过一个白衣裙的女孩成功找到她的爱人,才能获得短暂的一段和它相处的时光。”
“不然呢?”我打断了胖鸟儿的话。
胖鸟儿翻了个白眼继续说道:“如果不帮助那个女孩,等云雾自然消散后,我就可以和一辈子都和它腻在一起。但那样的话,我会死,它也是。我想既拥有不死之身,又想能和它永远在一起。所以,几乎每次你的到来都让我惊喜……”突然,胖鸟儿意识到什么,紧闭了喙。
每次?它什么意思?我明明是第一次来到这个鬼地方。
我的记忆在脑海里翻江倒海,怎么也没翻出在这儿待过的记忆。
胖鸟儿歪着不存在的脖子,睁着圆圆的眼睛看向我:
“你刚醒来时是否感觉自己无法轻松地控制你的身体?是的,我算算……
以我的猜测以及对时间的推算,你已经睡了足足十几年了。”
“你……什么意思?”我不解的将目光送在胖鸟儿身上。
“你的记忆早已在沉睡中混乱翻腾。你已经记不清你的过去了。你只微微记得住你的爱人,只记得他是个路痴,走丢了。哦,我的白裙人儿,这还是你上上上次见到我时分享给我的。
你也一定不记得我了,对吧。”
我琢磨这胖鸟儿的话语,感受到一些深意。
“你能告诉我诅咒是什么吗?上一次具体发生了什么吗?”我疑惑不解。
胖鸟儿摇摇头,以及它不存在的脖子:
“我不能告诉你这些,不然我会被雷劈的。到时候你找谁来为你领路呢?
我只能告诉你,当你找到你的爱人,我这边的云雾就会消散,我就又能见到它,那个被困在云雾外飞不进来的它。”
胖鸟儿吐吐喙里的舌头,继续说道:
“请满足我的自私,不要在见到我的它时,告诉它这个诅咒和我们长生不老的秘诀。
我希望你将这些事都烂在肚子里。答应我,别说出去,好吗,如果你答应我,我立马告诉你怎样找到你的爱人。”
“诶?”我心动了。我对天许下了我的誓言:绝不说出口。胖鸟儿满意的眨眨眼。它的语气变得很温柔:
“我先是将你传送到一截火车厢里,火车有很多空位,你只要坐上火车乖乖不动就可以了。切记,一定不要随意走动!然后等待火车到达一个冰冷的世界,那儿前前后后都被雪山包围,你下车,向最高的山峰走去。等到走到高山山顶,你就会俯视到一片云雾,它们盖在若隐若现的城镇上。那片城镇,就有你的爱人。
这是找到他的最快捷的方式了。你记好咯?别让我发现你偷偷下车,那你估计永远都找不到他了。”
我听得一愣一愣的。大概操作我都记得了,就差实行了。我轻触胖鸟儿的羽毛:“那——怎么才能传送过去呢?”
“噗!”胖鸟儿吐了个气泡圈。
???
这么小的气泡圈竟然是传送门?
我纳闷的用手指触碰圈儿,突然巨大的吸力把我吸进了这个圈,我的身体、脖子、头都被压缩着转圈进入了它。
我成功的被传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