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北门前的马路,到对面的街道后再往右走,在第一个十字路口前左拐。
然后笔直往前走,前面会出现一个分岔的胡同和一条大道,拐进胡同里便到达了此行我的目的地。
张家东北菜馆。
这家店是我常去的几家店之一,而我常在这里吃的一道菜是红烧肉盖饭。
老板这里的红烧肉盖饭先不说量多,就说那招牌红烧肉,委实是我吃过的最正宗的红烧肉。
嗯,肥而不腻,瘦而不老,爽口而不粘稠,汁少却味美,我觉得在大学这段时光能有幸认识这样一家店,实在是无趣的人生中少见的有趣的一事。
我去的倒正是时候,店里只有我一个客人,老板正在那里看手机刷短视频。
见我进来,老板立刻放下手机,笑着说,“小善,今天这顿我请了,反正这时间段也没人。”
我笑笑,坐在老板对面。
“老板没吃饭?“我问。
”有个包间的客人刚走,收拾了会,在这里歇会。本来准备刷完这个视频就要吃点的,赶巧你来了,有了饭友,雪中送炭哈哈。“
老板是东北人,但大概是在这里呆了十几年的缘故,口音听起来倒是喝东北大胡渣子味道的东北话很不一样。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入乡随俗,同化吧。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谢谢老板啦,老板最近生意是越来越好了吧。”
我恭维老板道。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这家店虽然地理位置不是太好,但是胜在口碑不错,很多人也是舍近求远到这里来吃饭。
“嘿,就那样,说实话这生意也干了十几年了,如今孩子们也长大成家了,我这也不图啥了,每天能赚个生活费也值了。”
老板摆摆手说道。
老板今年四十有六,也许是经常和厨房打交道,面色酱黄酱黄的,头上锃光瓦亮的,几乎看不见几根头发,双眼总是笑眯眯地眯成一条缝,给人的印象很热情和亲和。
“菜来喽。”
饭店的店员虎子一声呦喝道,随后便端来了一盆凉皮,一盆毛血旺。
随后又是陆续上来一盘水煮花生米,一盘西葫芦炒鸡蛋,一盘必备的红烧肉。
当然冰镇啤酒也自然是少不了的。
随后老板便招呼虎子也入座。
虎子年纪才十七岁,高二就退学出来打工。
个子高高瘦瘦的,有一米八,戴副眼镜,话少,人勤快得好。
有次和老板聊起,老板说再过个几年他五十岁了,这个点便准备交给虎子接手。
于是我问老板为啥自己不干?
老板却是叹了口气,随后笑着说道,说大半辈子都被困在这家小小的店里,和柴米油盐醋过了大半辈子,厌了,最后的二三十年想为自己过过,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带老伴也出去旅游几次,老伴跟着我在这里天天没个好衣服穿,到时候买她几十上百件美美的衣服,让老伴天天换一件穿。”
老板说这句话的时候,眼中有着一种足以融化这世上极北之地寒冰的温柔。
一桌饭边吃边聊。
虎子说起他下周要去相亲的事。
我听到这事时可谓惊掉了下巴。
我诧异问:“虎子你才几岁?过几个月才十八吧?这就去相亲?“
虎子看着我笑笑,面上浮现一抹腼腆,说话倒是很爽快地说了,说:”是和我一起长大的一个姑娘,她从广州刚回到我们那地,我俩上了初中后就没见过面了,但初中以前我俩关系不错。“
”我想着吧,姑娘人不错,和我在这里一起弄这家店,也挺好的。现在趁人家还单着动手,万一迟了我可就后悔死了。“
我眨眨眼,又重新上下打量了虎子好几眼,心想看不出来平时话少的虎子竟然这么有心眼,当然这心眼是在男女关系上。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虎子显然是前者。
而且说去就去,一点都不含糊,不拖延,刹那间我觉得这家店有虎子在,至少不会丢了老板的招牌。
老板拍拍虎子的肩膀,笑着说起当时虎子到店里来自我推荐应聘服务员的事。
说当时虎子在店里点了好几个菜,那时已经临近晚上十点,最后十一点左右店里要关门了,虎子才磨蹭着低着头站了起来。
问老板他想来这里当服务员,店里缺人不?
老板当时就笑了。
他觉得这小伙子很有意思,正好店里的店员阿红怀孕了辞职,小伙子运气不错,天时地利人和都撞上了,于是虎子便成了店里唯一的店员。
”虎子这要是也能上个大学,这前途可远着啊。“
酒意有点上头,老板叹口气说道。
阿虎家庭条件不好,再加上他们那个村子的人基本都出去打工了,环境的影响让他的父母对学习并不重视。
后来虎子他爹一次给别人家装修抹灰从梯子上跌下来,摔断了腿,正上高二的虎子便退学回家照顾他爹。
他爹腿差不多利索了,他也来到了我大学所在这座城市。
虎子摇摇头,说他运气好,那天来到这座城市的第三天晚上,就有幸遇到了老板。
所以他努力工作,争取不犯一点错误,并想方设法提高饭店人流量,以此回馈老板的收留之恩。
吃的差不多的时候,老板问我,”小善,毕业了准备干啥?“
那一瞬间我愣住了。
“是啊,善哥,你大学不错,毕业了一定能找一份不错的工作。”虎子嚼着花生米,一脸羡慕地看着我说。
是啊,我毕业了会干什么?
干和我的专业有关的工作?
我喜欢吗?
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一瞬间,老板的话让我陷入了自己内心深处的泥潭。
我满身泥泞地挣扎着,惊讶于泥潭的存在,也惊讶于时光的流逝。
是啊,该是面对这个问题的时候了,我想。
我自嘲笑笑,将杯中剩下的啤酒一饮而尽。
“谁知道他妈的我毕业后会干啥;你们问我,我也想知道啊;来,继续喝。”
我绕过了这个话题,选择在吃喝中继续麻痹自己恐慌弱小敏感脆弱的心。
店里的风扇呼呼吹着,桌上的菜热气已消,凉风吹过我的心,我感到有些烦躁,很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