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云峰、随喜、随云师徒三个自扬州往西,到汝州境,沿途所见村庄甚是萧条,成片田地荒芜,荒草离离,狐兔纵横。偶见几个老汉在田间劳作,愁云满面,瘦骨嶙嶙。云峰见了叹息:此时正是农民劳作紧要之时,而田园荒芜,罕见壮丁,岂非投乱军或走亡逼祸,昔孙秀初据徐州,布告远近开仓放粮,百姓贪利,母送其子,妻送其夫,涌入徐州城中,孙秀捡起壮丁供军,老弱修筑城池。官军四合,死者不计其数。且官军常杀良以冒功。因此徐州多孤儿。修短两辈弟子多出徐州也。
随云冰雪聪明,知师父慨叹当有所指,便道:恕弟子冒昧,高复如此局器,师父何以追随他许多年。
云峰长叹一声:为师本洛州人氏,家境殷实,本欲读书求取功名。不欲风云突变,陈闵宗死,三子夺嫡,各率部众混战不休。幽州兵马使杨扈竟勾结疏勒南下,烧杀淫掠无所不为,遂据京师。洛州随即遭涂炭,百姓转死沟壑者不可胜数,我家亦遭灭顶之灾,父母兄弟皆死,唯我一人走脱,常思报仇之志,结纳江湖豪杰刺杀杨夏官吏。杨氏铲灭群雄,一统宇内,求购甚急,闻岭南一隅高氏后陈与杨扈抗衡,便往投之,其主即今之高复也,彼时年幼,诸事有其母朱贵妃及相父慕容羽做主。慕容,即今之门主也。初,中原义士投之者日以千计,江南大族亦颇附之,士卒二十万之众。杨扈遣兵马五十万征讨,不能胜,相持两年余。然朱贵妃只信任其兄弟数人,猜忌后附,宿将有威望皆夺其权,诬以谋反,杀之,于是士皆失望。杨扈高官侯爵利诱之,于是众皆弃高归杨,江南大族本持两端,遂与高氏决裂。
慕容虽左右弥合,不能扶之也。不过一年,一战而溃,朱氏兄弟为士卒所杀,慕容率麾下保护朱贵妃母子泛海而走。我与杨氏血海深仇,只得相随。杨夏追捕急,流落诸岛为海盗。南越王后乃高氏宗女,高复之姑,王幼,摄政。慕容丞相遣使者泛海至南越,告以相投之意,王后哀之,遣军来迎。
入南越国,杨扈鞭长莫及,遂安。慕容招纳亡命华人,交通海盗,为反攻之计。王后哀其族亡国,厚待高复母子君臣,为筑城以待之,名曰:复陈城。以良家女妻我辈。谁知朱贵妃贪心不足,欲篡其国,日夜陷构,欲与其子替南越王。而南越王渐壮,知之,与其大臣谋,遂以大军围复陈城,将士皆欲屠城,王不欲令其母伤心,令尽逐高氏君臣。遂狼狈出境,隐匿深山之中,朱贵妃忧愤死,于破庙之中托孤慕容,时高复已长。恰逢疏略南掠,杨扈君臣无瑕顾之。
于是众携妻子辗转深山之中,路途跌落山崖或教虎狼捕食者不少,历经艰险,与一荒谷安身,披荆斩棘,开垦山野为田地,渐能存活。杨扈死,朝野皆将高氏遗忘,于是慕容复出,探明形势,亦杨氏黯弱,复国有望。便令壮丁效命,而质其妻子。
随云道:师父家人今何在,尚在深谷之中否。
云峰:慕容谋得报国寺主持之位,颇有财力,已建城寨,如一小国。我子早病亡,只有老妻,数年不通音讯,不在人世亦未可知也
随云:慕容家人亦为人质否
云峰抬头望着南方,沉吟半晌:人皆言,慕容与朱贵妃干系非同一般,高复慕容子也。不知真伪。慕容乃禁军大将,常得出入禁宫。
随云道:难怪老和尚忠心耿耿。
随喜听了心里悲伤:我竟不知父母为何人
云峰看着他半晌:喜儿,今日告诉你无妨,你,我故旧之孙尔,你父、你祖父刺杀宋威不成,为其所杀。时你三岁,我回寨求高复将你带在身边,若不是我时时保护,你焉能活到如今。
随喜:因何刺杀宋威
云峰:高复招摇,至青州,恶了宋威,将其鞭挞,坏恨在心,便令你父前往刺杀,你祖父放心不下,亦去。不成,反遭宋威擒杀。
随喜:宋威营地不远,我欲刺之报仇。
云峰:无高复、门主之令,为师不得擅专。
随云:拿不得药师回,高复何以待师父。
云峰:在外一二月之久,为师担忧山中已变,高复与其母无异,终不信任我辈。昔慕容颇坦诚,能厚待麾下,后亦尚诈,不择手段,令人齿冷。
随云:何不趁高复、慕容不备,潜入山中城寨,将家属放出,分散各地,不再受他们挟持。
云峰摇头:慕容训练弟子、刺客,高复招纳亡命之徒,不知几何,便走出城寨,亦难逃其刺杀也。因此众心恐惧,为他们左右。
师徒三人来到洛州,沿途见军马巡查甚严密,过集市时,见人烟稠密之处皆张贴通缉令。三人看时,方知雷焕刺了王策时、王襄叔侄。如今朝廷下旨各州府缉拿他。
出了人群。随喜叹道:雷将军如此了得,竟能入府刺杀王策时。
随云毕竟出身侯门,即刻想到京城形势:王策时死,左中尉空虚;老和尚必鼎力助田元照得位,田元照能左右天子,控制左军,安插亲信据津要之地,老和尚一石三鸟也。
随喜:若中尉追购雷焕急,岂不将雷家军激怒,若率军反,谁能独挡。
随云:雷焕如此英勇,谁敢急捕?不过你欲遮人耳目,教众老太监不得呱噪而已。亦是安抚王策时亲信。
云峰点头:云儿说的有理。顿了顿:想山中或有变故,待夜间我去打探。无事便上山,有事,你两个便去幽州投孟楷。必能厚待。为师一路思之熟矣,唯雷氏,高复、慕容不敢犯。
随喜:我两个岂能舍恩师而去。何不一同前去,好有照应。
随云:师父,我意竟往老和尚处打探,必得虚实。
云峰:夜来商量。
于是三个寻了一处偏僻的客栈,天至黄昏,吃罢晚饭,云峰对两人道:我不放心云行、云定几个,还是夜间去打探心安。
忽而云行、云定、随风、随雨等三四个弟子,个从门后踅出。
三人吃了一惊。
云峰望着他们:你们因何而来。
云行、云定面有惭色。随云便预感不妙,忽而一阵头晕目眩,见随喜扑通倒地不起,心想云定师父所下药之术皆能辨识,莫非是新造之药。随风随雨跳起来,朝随喜、随云身上猛击。云峰嗔目欲击,不能动弹,只得大叫一声:狗奴!住手。话音未落,云行早已上去用手格挡:他两个已无力反击,休要伤人。
两个悻悻而退
忽听门外一阵戛戛怪笑。一个肥胖丑陋的妇人迈步进来。云峰见了用手指指着她:你..你..栽倒于地。
胖妇人哈哈大笑:老东西,任你奸似鬼,吃了老娘的洗脚水,没想到竟是老娘下的药吧。
随风、随雨等诸弟子皆向她施礼:谷小姐,如何处置他们。妇人脸上涂抹脂粉甚厚,不辨年岁,然喜欢人称她作小姐。
谷剥皮看着云行、云定:兔死狐悲,物伤其类。非是我报私仇,可由着你两个好意将其规劝,若再执迷不悟,休怪我施展手段。高王令我可先斩后奏。
云行、云定嘿然不应。
云峰、随喜、随云睁开眼睛,发现置身水牢之中,被囚禁在木笼之中,头颅以下被水浸泡,双手被铁链锁在木桩。木桩皆碗口粗,极为牢固。亮光从屋檐缝隙透过来,可见地牢。云行、云定两个站在岸边与三人相顾无言。半晌,云行徐徐道:大哥,你三人之扬州擒拿药师,靡费时日钱粮,一无所得。高王念你往日有功,既往不咎。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只要你肯尽心效命,富贵可得。
云定手里拖着一个锦囊,倒出三粒黑色的丸药来:这是十日化骨散,你三个服下,十日到,高王赐解药。
忽而铁门咣当一声,谷剥皮晃着肥大的身躯走来,直勾勾盯着云峰,怪笑道:休欺我不知,你几个素来狼狈为奸,你药我信不过。伸手从怀里掏出一黑色布袋,解开,亦将三粒黑色药丸倒于掌中:此亦是十日化骨散,乃老娘独门配置,解药亦在高王之手,你三个若不服便是悖逆,我便可任意处置。说着咬牙切齿地望着云峰:昔日你视我父女为毒物,今日便可叫你大开眼界。
云峰冷笑道:昔日你父女在江南祸乱官民,勒索财物,作恶多端。我奉慕容丞相之命率人缉拿,你父顽抗,被乱刃砍死。我见你尚年幼,饶你不死,不想你变本加厉。
谷剥皮冷笑道:你亦未曾料道,自南越回,高王便将我招至麾下。如此厚待重用。可怜你尚不知,爱子因何而死。你亦知丧亲之痛?哈哈哈哈。
云峰悲愤,须发皆张:妖女,恨彼时心软,未将你碎尸。
谷剥皮冷笑:老东西,休急,我有许多时日将你慢慢消磨。
说着转向随云:小贱婢,果然妖媚,难怪高王一见便念念不忘。高王欲将你收在身边,前者悟心悟道两个和尚来,吃你戏耍。今老娘只问你一遍,你愿或不愿
随云笑道:既高王如此厚待你,何不随身伺候。
谷剥皮冷笑:若得贱婢这身皮肉,有何不可。你有所不知,老娘最厉害的本事却是剥皮,从底至顶,不裂分毫,你若不依我,我便教你领教。
随云听得一股凉气从脚底升上来。
谷剥皮扭头望着随喜:听闻老东西处处将你维护,或其孽子也不可知,若其不愿服药,我便立杀你。
随喜怒道:我不惧你。
谷剥皮目中凶光一闪。
云峰喝道:我吃
随云也喊道:我吃。
谷剥皮笑道:果是打断骨头连着筋,乖乖顺着老娘,教你少吃苦头。望着云峰:老东西,你未曾想到亦有今日,张开你的臭嘴,让老娘伺候你。
云峰道:若慕容丞相未下杀令,你焉能擅做主张。
谷剥皮冷笑道:高王是君,慕容是臣。休指望老和尚救你。
云峰:如此说来,慕容丞相不知,是你等擅自行动。
谷剥皮大怒:那又如何。张嘴。
云峰张口,谷剥皮将药丸弹入他的口中:吞下。云峰依言吞下。
谷剥皮又教随喜、随云两个吞下,阴森森笑道:吃下老娘之药,明日手臂血管便呈一道黑线,越爬越高,若爬至肘部,便是吃下解药也救不得,肠肚溃烂而死。看着随云道:贱婢,明日你随我去见高王,吃下解药,好生伺候他喜欢,前程自不可限量。
随云也不激怒她,任她张狂。
谷剥皮心满意足,转身望着云行、云定:你两个还留在此作甚,尚欲劫牢不成。仔细留在城寨的亲属。
朝门外击了三下掌。随怒,随馨从门外跑过来,随馨手里提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皮囊。见面叉手施礼:小姐有何吩咐。
谷剥皮:你两个素来憎恨他们,今夜好生看守,休教他逃脱。顿了顿:便是逃走,亦将苦嚷着回来向老娘哀求。
随怒,随馨望着三人,目中闪着毒怨的光芒。
随馨咬牙切齿道:小姐,只管放心,我两个好好伺候他们过夜。
谷剥皮往往云行、云定:两位上师,请。
地上落者云峰竹杖,极破旧,非亲近之人不知杖中藏剑,皆以为云峰出门假扮盲人所用,因此擒住三人,云行拿来谷剥皮等人亦未尝留意。将走,趁谷剥皮、随怒、随馨得意之时,随意用脚跟一磕,将竹杖磕到离岸边最近的随云囚笼。没入水中。两个随谷剥皮出去。只听见外面哗楞楞锁铁门之声。
谷剥皮故意高声喝道:你几个给老娘仔细着,教他们走脱,拔了你们的皮。
地牢光线幽昏,随怒拿火石点着火把,举在手中,随怒来到岸边,看看随喜又看看随云。冷笑道:你两个素来勾搭成奸,欺凌众人,今看你如何猖狂。随馨提着皮囊走过来,冲随怒喝道:休废话,待我解开皮囊,放毒蛇出来,好好伺候他们。哈哈哈。便去解开皮囊。
随云看着随怒道:你两个又教他们欺哄了。两人一愣。随馨冷笑道:我不吃你花言巧语。且出恶气再说。随云:你两个以为得重用,谁不知道随凤随雨方是高复暗探。有功劳都教他们抢去。却将你两个推到明处,若有事,便弃之如敝履。这等差事如何不叫随凤随雨来。
随怒一怔,歪头沉吟。随馨骂道:蠢奴,休中离间之计。
随云笑道:随怒师弟,随馨亦可随意将你呵斥责骂。往日我如何待你,未曾骂你半句。
随怒跳起来:你虽不骂我,然你专与随喜说话,不与我亲近。指着随喜道:我恨他入骨,欲即刻将其杀死。随喜欲回击,见随云冲他使眼色,知她自有安排,便不做声。
随云:我如何不曾理你了,我专为你做了短笛,未曾给他做得,你如今不知丢到何处去了,因何却来质问我。
随怒听了,从腰间把短笛拔出来:我未曾将它离身。随馨见了,一把夺过来:蠢奴,休痴心妄想,她正是将你戏耍。随云长叹一声:随怒师弟,你何曾有过自己主张,一向被他人摆布。我亦觉悲哀。随怒吃这一激,一拳将随馨打倒,将短笛一把夺过来。随馨见他暴怒,畏惧,缩到一边,将皮囊解开,七八个条毒蛇游出来。
她冲随云喳喳怪笑:待他们游到水里,却看好戏。
蛇瞬时游入水中,水面荡起波澜,一蛇竟向随喜木笼游过去,随喜双手能稍稍伸缩,伸手欲擒。随云轻声道:师兄,休动。蛇缓缓游动,贴着随喜的脖项而过。随馨怪叫着:咬他咬他。随喜不动,双拳紧握。云峰、随云皆目不转瞬盯着,不敢大口喘息。少时,蛇径自游走。
随馨:教你三个时时与毒蛇作伴,不知何时便来亲近。
随云望着随怒:师弟,此来地牢看守,竟是谁做主张,是你还是她。
随怒暴跳:自然是我。
随云:如此是你令她放蛇出来。
随馨见状,走到随怒身边:蠢奴,休听他挑拨。
随怒一脚将她踢入水中,随馨爬起来,欲爬回岸上。
随云:师妹,休要喊叫乱动,毒蛇便在你四周,你若有动静便上身与你亲近。
随馨听了,惊惧,不敢动,张口亦不敢喊叫。
随云望着随怒:明日胖妇人便提我去见高复,生死未卜。我与你同门一场,便为你再奏一曲,异日或有相见之日。
随怒踌躇道:待我想谷大娘求情
随云叹息道:想我诸师与同门弟子数十人,竟被她一人震慑,复又何望。
岁怒道:谷大娘率二十人至,皆高王麾下。
随云道:你如何替我求情,她喜称作:小姐,你却称他大娘,如何不怒你,将你短笛递与我,待我奏分离之曲。
随馨低声喊道:休中她计。但见一蛇蜿蜒而过,生生将声音吞没
随怒弯腰将短笛递到随云手里。她双手被铁链锁住,尚能转动,于是横笛于唇边吹奏起来。乃田元照曲谱所记之曲,少时,随怒便捏呆呆如失魂之人。
随云看着他道:随怒,你累了,且躺下睡吧。咕咚一声倒地便鼾声如雷。
随云用脚勾其竹杖刀到手边,抽出宝剑,一绞将铁链绞断,举起来一挥,将木桩抹断,再抹,木桩断裂,随云挤出来。
随馨张口结舌,顾不得许多,晃动身体喊叫:快来人也。随云欲逃。随云赶上将剑刺入她嘴中一绞,将舌头绞断,嗬嗬说不出话来。
随云举剑几下砍断木笼,将随喜放出来。便欲削断云峰铁链。
云峰苦笑道:地牢看守严密,如何得出,且又服其毒药。
随云:师父勿忧,南墙有洞,可通后山。且出去擒住老妖妇再说。
云峰:为师不能走,若走家属必灾殃。你两个暂出,暗中联络云定,看如何破解妖妇毒药。
随云:我欲直奔城寨,径将家属放出,何必处处受其挟制,且高复忙于争权,必无力后顾。
云峰:十日之来回难如登天,不若冒险往报国寺禀明门主得知,或有转机。
随云:弟子宁死不受其摆布。甘冒死一试。
云峰:如此,为师更不能走脱,须留在此地周旋。
随馨竟往岸上跑去,随怒翻了一个身。
随喜跳上岸,一拳打倒随馨。
云峰:速走!云儿,你须见机行事。
随云:师父,你若留下,妖妇必致你死地。
云峰:若无高复之令,谅她不敢。速走,速走!城寨地图藏之剑柄。
随喜拔出随怒身上短刀,一刀扎进随馨脖项。登时气绝身亡。
云峰:喜儿,勿拔,你两个速去。随云亦上岸,执了火把,跟随喜两个下水,此时蛇不知躲哪里去了。
随云来到墙根,摸到洞口,将剑插好,插在腰间,潜入水底。随喜紧随,两个沿着洞壁往里潜水。一径游到深潭,天色已黑。
两个爬上岸,坐山岩上歇息。只听寺内一阵喧闹,点起了许多火把。随喜:他们觉察了,必然追来。你速速下山,我去将他们引到山上去。
随云笑道:师兄休慌,妖妇必料定我两个匆忙下山,必然率人去追赶。我两个却去寺中,寻觅她解药。
两个来到后山,在一高处往寺内望去。但见火把如游龙一般出了寺门。又等了一阵,随云道:此时不去,更待何时。两个摸到院墙边,跃去,四下无人,飘身落在院内。两个地形甚熟,寂静无人,当即摸到寝舍。随云猜测,正中寝舍必谷剥皮所居也,抽剑欲断锁。
忽听背后一声咳嗽,随云身未回,剑已刺出,快速闪电。敌往后一跃,越开一丈有余。随云转身,见一干瘦老儿,双手如鸟爪。双目灼灼地望着两个。
老儿嘿嘿一阵冷笑:小小伎俩能瞒得过他人,瞒不过我。嘿嘿,谷婆子率数十人去拿你等,扑一场空,该我立功,你两个径自来投。正是有福之人不用愁。
随云笑道:老儿,你是何人,亦是婆子手下老奴?
老儿怒道:就凭她,老朽乃精精道人是也。
随云听云行说起过,精精道人是其师,江湖上有名的刺客,隐居多年,不知因何出山。
随云知道,若跑定跑不过他,便躬身下拜:师爷在上,受徒孙随云一拜。一拉随喜:师兄,快见过师爷。
精精道嘿嘿一笑:休要胡乱攀附,我老人家不吃你这套。
随云:如何攀附,我师父云行是你之弟子,我称你作师爷何为攀附。
精精道把脸一沉:云行无甚出息,我亦不以为弟子也。
随云:闻听师爷素来淡泊名利,今时因何听命高复。
精精道冷笑:他算什么,老朽听闻有人单人独骑将王太监刺杀了,欲会其人。
随云:师爷必受他们哄骗,如今各处都贴满通缉令,捉拿雷焕,便是他单人入王府,刺死王策时。雷氏乃幽州大将。昔日我祖亦出雷氏门下,我与雷家颇有渊源。以我度之,昔日高复与联手雷氏争天下,雷氏子弟孟楷斥之,高复便怀恨在心,欲遣我等前往刺之,恐难以成功,故将你诓洪,欲激你去刺雷氏。
精精道听了,沉吟不语,半晌喝道:任你巧舌如簧,休想从我手里走脱。
随云:师爷若不信,何不一同前往洛州城门口一观。
精精道:明日我自往观之,今日且将你两个擒住。
随喜跳上前:师妹速走,我敌住老儿。往上跳过去,拔刀猛刺。
精精道见了,也不躲闪,伸出五指竟擒住刀刃,略一用力,刀身断裂。
随喜大惊失色,精精道闪电出手,掐住随喜咽喉,一合,随喜颓然倒地。
随云冷笑道:精精老儿,你若不怕雷家子弟耻笑,尽管替妖妇拿住两个徒孙。
精精道:跟雷家有何干系
随云:雷家素有坦荡磊落之名,天下英雄谁不仰慕。今你欲与之较量,便胜之,天下人亦不以为然也。
精精道吃这一激,半晌说不出话来。随喜从地上爬起来。
精精道:若叫你两个从我手里走脱,定被人耻笑。
随云:师爷如是说,实是肯为妖妇效命,纵不念门户恩情,亦当两不干预,任我两个与妖妇较量,若胜出,祖师脸上亦有荣光。
精精道捻髯笑道:听你一说,亦颇有道理。你来此作甚。
随云:我两个被妖妇所逼吃下她的毒药,十日毒发,因此来寻解药。
精精道:高复岂能任她留着解药,但配得解药,皆在高复处。忽而摆手道:有人回寺也。你两个不走,休望我出手相助。
随云:师爷不随我们去洛州一探究竟。
精精道:你两个只管去。我明日自来。
两个越出院墙,闪身丛林之中。山腰有一处巨石。随云径坐下来。
随喜不解:师妹,何不趁他们混乱之时,速下山去。
随云道:若你是妖妇,当如何布置。
随喜想了半晌:必于老龙口设卡,下山必由之径。
随云:若天明无所得,妖妇以为我两个先她下山。必懈怠,山下樵夫、猎户成群上山。她不好明目张胆巡查,教人知道山寺藏了许多人。
随喜由衷佩服:师妹竟能将师爷说服,想明日下山见了通缉令或与妖妇翻脸,说不得将诸师救出。
随云摇头:他是刺客老手,消息必然灵通,如何不知雷焕刺杀了王策时。岂能吃高复哄骗?必与高复有交易。
随喜:师妹见识、智谋过人。便是师父也是佩服。
随云笑道:我自幼在侯门,耳濡目染,素知权谋如此。
随喜望着随云:师妹且歇息,我来观望。
随云点头:我颇觉疲倦,辛苦师兄。过一个时辰便可唤醒我来。便卧倒。随喜闪在暗处瞭哨。等随云睁开眼睛,天光微启,估摸已到寅时,随喜犹睁着眼睛警觉四周。随云坐起:师兄何不叫我醒来。随喜笑道:见你睡得香,不忍。
随云:师兄亦须歇息。
随喜:天色已晓,我两个且下山。
随云点头。
原来山寺荒芜多年,又极隐秘,离山下村落数十里。因此百姓多半不知。老龙口在离山下五里之处,山径到此处陡然收窄,长十几步,两侧皆是悬崖峭壁,立刃千尺。两个闪身在灌木丛中,见随风、随雨坐在对面宽处的岩石上,无所事事,呵欠连天。
日出东山,樵夫来往不绝,见一男一女两个少年穿着怪异,直视路面及行人,未免奇怪,投以疑虑一瞥。他两个坐不住了,欲走又不敢,但有樵夫来,他们便转头望悬崖。忽听身后一动,回头看时,大吃一惊。随云、随喜竟从天而降,未等他们反应,心窝被短刀刺入,登时气绝身亡。樵夫靠近,随云背身假装与他们说话。等樵夫过去,将两个尸体转过去,面向悬崖而坐。如同观景一般。
随喜:何不将他们推到山崖下。教人发觉必报官。
随云笑而不语。
两个急速下山,村落棋布,炊烟袅袅。
田地间有蔬果,随喜去采摘了一些,两个草草吃毕。随喜见手腕血管果生一道黑痕。便去抓随云手臂。随云闪过:师兄作甚。
随喜将手臂伸出,指着黑痕:师妹,老妖妇不是恫吓之言,若无解药,到时难以捱过。
随云亦将手臂伸出,也生了暗痕,淡淡一笑:师兄若畏惧,此时上山不晚
随喜一怔,吞吞吐吐道:师妹知我心意,我死不足惜,独惧师妹受苦。若能从高复处讨得解药,甘愿先奉于师妹。
随喜发自肺腑,字字赤诚。随云焉能不知,自幼处钟鸣鼎食之家,于男女之事较寻常儿女悉知更早。
随云笑道:师兄心意我知,然我两个年级尚小,又背负家仇国恨,岂能作儿女之态。
随喜突然伸手握住随云之手:师妹心里有我,死亦无憾。
随云将手抽出来:师兄羞不羞人,说甚风话。
随喜见她不恼不怒,放心下来,傻笑着只顾挠头
随云正色道:高复气量短小,狡诈无信,我便毒发身亡亦不受气挟持。当即把竹杖摘下来,抽出短刀,在剑柄处一剜,撬开一口,只见里面夹着一层皮。抽出来展开一看,是一张地图。
随云在图上一指:原来城寨竟在建州山中,临海,想是海上迁徙,官吏难发觉。
随喜:建州路途亦远,十日内甚难往返。
随云:我两个先至普济寺
随喜:普济寺?
随云点头:我猜测吴南柯或能为我们解毒。他配置天下各色药物,深知药物之性。
随喜:我们即刻出发。